第68章 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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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太太欠了欠身，说了个“太太说的是”，便不言语了。
田太太知道焦太太的脾气，倒是没计较她的态度，只是田太太盘佛珠的手远没有她表现的那么沉稳。
沈鹌鹑依旧低着头，她从祖母身边学得的保命技，这般情况万万不能主动破冰，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到底还是田太太开了口：“那侯爷……”她顿住，过了几息，见焦太太和沈元宁都没有替自己补全的意思，只得继续道：“侯爷为何让你家姑丈给他做事？”
焦太太忙道：“这事儿我就说不清了，大抵出自同乡，沾着亲罢。”
“同乡，”田太太哼了一声：“若真是同乡，侯府的门槛儿估计都磨平了。”
凡是家境殷实的富户，多少都会介意打秋风的亲戚。这点上，田太太由己及人，感触颇深，所以她才不信甚么亲戚帮衬的说辞，真是侯府亲戚，早些年怎么不去投奔，况且既是同乡，那乡里还能少几个姓沈的么，怎么就这家被侯爷留下了？
然而焦太太和沈元宁是不会满足田太太的八卦欲的，焦太太就不说了，沈元宁看出田太太好奇得很，偏还要作那淡泊的样子，她对这个不太亲和的太太印象不佳，可不想拿自家内情给人嚼了舌根。
这田家的规矩恁大，女眷相见，小姐都不肯露面，须得焦太太把自己介绍给田太太了，田太太才对自己“赏脸”说一句话，后头她想问什么，也要经过焦太太才行。
明明三个人的场子，非搞得跟千里传音似的。
看着就累。
见无人搭台，田太太多少生了些气闷，对焦太太道：“也不是我编排侯爷，便是同乡也要尽管教之责，哪里能贸贸然将女儿的送到舅家。你是不知道，老爷跟我提过后，我一宿没睡，当初认下启儿，是看在他忠厚、孝顺，没染上商人恶习，现在带来个表妹……我们这儿再是不兴那劳什子‘两头大’的！”
这话太难听了，泥人尚有三分性儿，沈元宁杏眸一翻，立时要开口。
却是焦太太手快按下了她，道：“太太多虑了，这次带元儿过来，不过是我们做亲家的全个礼节。”焦太太脸上难得收敛了温和笑容，明艳的面庞因为不愉显得尤其冷峻：“虽是商户，但无论是焦家还是沈家都是正经人家，万没有为了避嫌碍妨姻亲往来的道理。”
“启儿日后是要为田家立户，只是焦家和沈家的事……就不劳太太指教了。”
“你……”似乎从未被自己这个态度柔软的亲家当面怼过，田太太一时瞠目，正要发火之际，身后屏风传来笃、笃两声，是田小姐发出的声音。
田太太清了清嗓子，道：“我不过白说一嘴，听不听得自然由得你们了。”她对着屏风侧了侧头：“带小姐出来，见过焦太太、沈小姐。”
屏风处有窸窸窣窣的衣裙声，不闻佩环相击的清脆声响，就见一个身着浅黄束裙，外罩柳梢芽色杭绸褙子的姑娘走了出来。
她脸型瘦长，眉间有郁色，一双眼睛半垂着看地面，步子也很细碎，少女对焦太太、沈元宁福了福身，沈元宁忙侧身受半礼，又回给她。
只是田小姐眼中没什么光彩，一直没有打眼儿瞧沈元宁，小声喏喏：“阿芾给焦太太、沈小姐问安。”
焦太太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带着些心疼还有些不明意味地道：“阿芾不必多礼，快起来罢。”她又指了沈元宁：“这是我家甥女，家里头都叫元娘的，年纪比你小些，你若愿意让她叫你一声姐姐。”
田芾看了一眼沈元宁，好似被什么扎了眼一般，又立时将目光错开，她“嗯”了一声，道：“元儿妹妹好。”
沈元宁忙道：“阿芾姐姐好，贸然造访，希望没有打扰姐姐。”
田芾垂头笑了笑，去看她母亲：“太太，元妹妹难得过来，我领她去后院转转，您看行么？”
只看神情，田太太是不大愿意的，但今天的谈话并不愉快，连惯常奉承她的焦太太都敢跟她叫板，田太太心里一时有些不定，担心这个沈家女别是真跟侯府有什么渊源，叫她得罪后，再耽误了前院爷们儿的事。
是以，田太太点了头，便招呼焦太太：“让她们去，咱们姐俩说说话。”
哪里是说话，分明想再从焦太太身上找回场子罢了。
焦太太回眸看到沈元宁忧虑的目光，笑了笑，挥手道：“小姑娘家一起玩罢。”
早先决定送儿子入赘时，她就知道田太太是个甚么性子，用不到小姑娘替自己担心。只是给儿子定亲后的这段时间，她总是郁结在心，今天带上沈元宁，才在田太太面前透了口气。
自从老爷避到热河以来，她是谨小慎微、左支右绌，生怕说错话、行错事，却不想现在已经沦落到被小女孩关心的地步了。
焦太太抬眸，一向温和眼底闪出锐光，将田太太刺了一下，田太太忍不住又盘了下佛珠，暗想：今日是不是不宜会客？
二门里的事情，一时半会儿是影响不到前院爷们儿的。
焦启端端正正给田老爷奉了茶，便侍立在父亲身侧。
胖胖的田老爷啜口茶，道：“想不到你这妹夫侍奉侯爷这么多年，行事还是有些乡野气息。”
焦老爷避开田老爷语气里的锋锐，笑道：“我这妹夫也是子孙缘浅，难得家里有个爱闯荡的孩子，总归是要试一试的。”
田老爷撇撇嘴：“女子，能试出甚么？”他无意在沈元宁的事上多说，只打趣了焦启一句：“得亏我先把你这好儿子相中了，否则……你家这是命中给人做赘婿的啊！”
焦启向来挺拔的肩背略有弯曲，鬓角也爬上潮红，不知是激动还是什么，傻站在一边不言语。
焦老爷心下一叹，他早就不指望这个儿子能有多大建树，在热河这种小城做个富贵田翁，已经是最好的安置了。
“仁兄快别笑话我了，”焦老爷呵呵笑道：“我妹夫可没把焦家瞧到眼里去，能看上我这本事就算全了我这门亲戚的情谊。”
田老爷嘿笑一声：“贤弟何必自谦，他京城的侯爷管得住热河的事？就是条龙，在热河的地界儿，也得好好儿给我盘着，你呀，就是胆气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