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章 悟（二）
“妾身夕桐，参见皇上。”
女子垂下睫翼，其身姿不卑不亢，落落大方，朝皇帝弯腰福身行礼。
“咳咳咳……噗”
渊卓一见那芙蓉玉色的夕桐时起。
因三日前宵王射杀之状，而积于心底的哀血，生生吐了出来。
“皇上！”
大太监汪贡见此，正急忙去扶那憔悴衰败的渊卓，却被他狠厉眼色止住。
汪贡心慌慌的站在另外一侧，躬腰垂首候着。
“皇上，妾去叫太医吧。”
见他如此面相，夕桐蓦然一惊，她盈盈转身迈出殿门。
“桐儿，不必……朕没事。”
渊卓迅疾抓牢，那凝脂秀韵的柔荑。
他直直望向女子背影，语气十分的温柔怜惜。
夕桐迈步的动作顿了顿。
她回眸仔细瞧看，已是龙钟老态，即将死期的模样。
随后，夕桐挑了挑丽眉，又转眼盯看那握住自己，布满处处褶皱斑点的大手，
她说话的语气霸道放肆，
“皇上，你还说没事？你瞧瞧你，都已经吐血了。你可是夜国的皇帝，如今在妾的夕颜殿内驾崩，妾身可是被你那些重臣们，拉下去斩头的……”
唉，她夕桐也是个惜命之人啊。
而一直守在另一侧的汪贡，听闻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他面色习以为常，仍旧不慌不乱的垂头不语。
“哈哈哈……，桐儿，这天下之间，也只有你，才会这般妄然放肆。”
那老态龙钟之色的渊卓，因夕桐玩笑话，笑得甚是畅快肆意。
那因疾病缠身的脸容，也是缓和几分，
他随意看着一旁的太监，语气肃然令道:
“汪贡，给朕拿药！”
“奴才遵旨。”
汪贡从刚刚背的药箱内取出，那渊卓经常用的碧玉牡丹纹瓷瓶，恭敬递给他。
夕桐见那药瓶，她眸中闪过一丝惊讶，语气深意难测，
“皇上，如今你还在吃，妾给你这化痰药，你就不怕，妾下毒吗？”
听见此番言论，渊卓沉默不语，这次没有再望向夕桐。
他接过那颗药，当着夕桐的面，毫不犹豫的服下，那神色平稳沉静。
渊卓朝汪贡使了一个眼色。
汪贡知会其意，便令殿内的所有宫婢太监出去。
他恭顺的关上殿内大门，在门外守着。
此刻，这夕颜正殿处，只剩渊卓与夕桐二人。
他们彼此互相对视，使得周围生出的静谧气息，变得惊悚骇然。
而夕桐神色中并无恐慌之意，她环臂沉默笑看着，那面无表情的渊卓。
只是那眼眸深处，突然闪过一丝寒凉厌恶，瞬时不见。
渊卓面容虽苍老，但眸光依旧幽深威严。
他不紧不慢的道:
“桐儿，朕知你一向桀骜不羁，如今这几十年，朕也总算明白了。朕，从未将你性子驯服!”
听到“”驯服二字，夕桐涂的丹蔻盖甲，死死嵌于掌肉中，压出道道红印。
“朕才醒悟，是不是你怂恿蔚月，下魂丝给皇后和夏儿？是不是你令隐安，杀了夏儿和老二？朕想亲口听你说，是与不是？”
说到此处后，他那浑浊的眼光深处，迸射哀恨与怨念，
“是朕，害死吾儿……”
倏然之间，渊卓紧紧盯望，那倾容之姿的夕桐。
这还是他渊卓毕生所惜爱的女子吗？
曾他年少意气风发，乘骑血色汗马，在宫墙之下，
遥望她身袭赤色牡丹纹烟缎宫裙之时，
那是如此嫣然一笑，霸气洒脱，却又艳容绝极的女子。
从那一刻起，他就了然，这定是他渊卓此生一辈子，能唯一深情默许的女子。
哪怕她要天宫之耀星，他都心甘情愿摘下。
而今的夕桐，虽容颜亦如从前，百媚惑城，
可她的性子却是变得，这般嗜杀狠辣，残忍无情。
只是，他渊卓仍旧心底始终不愿相信，他心中的夕桐，可不是这般模样。
听皇帝这般说，夕桐笑颜倾城，目光深情几许，
她说话的语气，也委屈至极，
“皇上，你不要诬陷妾啊，妾可一直忠心耿耿服侍你，妾又怎会如此蛇蝎？既然皇上不信，那妾可自证！”
说到此处，夕桐没有半点犹疑，她走向那黄花梨木圆桌旁侧。
取出竹篮里，那做线绣的剪子。
她朝惶恐不已的渊卓，笑得凄凉潇洒，轻霞娇波。
瞬然之间，她后退一两步，
将那剪子深深插在自己胸脯，那血不停的往外直流……
如同即将盛放的牡丹之颜，却又瞬时凋零枯萎。
见此情形，渊卓立马接住那凋落的牡丹身影，大喝令道:
“汪贡，快请薛太医！”
“是，奴才遵令！”
门外的汪贡，一眼见到里面的血腥之气。
他面容骇然惊变，赶紧小跑去找薛太医。
渊卓蹒跚的走在药箱处，取出止血丸。
他抱扶着夕颜，替她服用。
那年迈的面相，有着深深哀恸与不舍，
“桐儿，朕，不许你死！”
“皇……皇上。”
夕桐深情默默望着，那威严之意的男子。
她的语气也是变得柔情似水，不像往常那般倔强霸道，
“我以……死明志，皇上可……还信？”
此刻的渊卓，落下滴滴浑浊之泪，缓缓点头。
他轻轻抚了抚那苍白姝丽的容色，声声颤抖，
“朕，朕信你，朕信你没毒皇后和夏儿，信你没杀淮衍……”
“那妾，就放心了……”
夕桐笑的晴雪出尘，缓缓闭上了眼眸。
“太医……太医怎的还不来！”
渊卓龙颜大怒，不禁又吐出一口鲜血，溅射在那女子的睡颜。
此刻，那薛太医仿佛能感知到渊卓的怒气一般。
他慌慌忙忙的赶了过来，替那用床幔遮掩容颜的夕妃，悬丝诊脉。
而旁边进来的雪竹，见娘娘一副生死难测的容颜后，不停的抹泪抽泣……
“薛谦，若是你治不好她，你们一家，可以去陪陪桐儿……”
听见皇帝这番恐吓威胁，他确已诊脉查出夕妃将死之相。
为保全一家性命，他速速从自己药箱内翻找出一瓷瓶。
他垂首行跪拜之礼，语气惶惶然，
“皇上，这是微臣家传，唯一一颗秘药——续命丸，请皇上给夕妃娘娘服上……”
渊卓立即夺过那药瓶，倒出瓶内药丸，喂给倾颜女子丹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