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披自由的外衣
黝黑深邃的通道内,半点阳光都没有办法透进来。
铁链的撞击声,以及是细碎的脚步声回荡着。
透过那薄墙甚至可以听见传来的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以及,野兽的低吼。猛然一震,墙壁上淅淅索索地抖落数些许墙灰。
卫兵看着因为兽吼而颤抖的奴隶们,不由得发出些嘲笑,拍去身上掉着的灰,“你们可是有福气了,那个大家伙最近不知道多活跃。”
似乎是想到了熊掌撕裂人体的往事,低低地痴笑。
“好了,快进去。”卫兵看起来心情愉悦了许多,直接把人赶进了另一处囚室里。
卫兵的脚步声逐渐消失。
石室中只能听见水滴的“滴——嗒——”声,显得格外荒凉。
厄顿把头埋在膝盖间,他的视线所见的是青苔横布的土砖,他要死了,而且是被猛兽撕裂身体,也许会看着自己的下半身被猛兽吃掉。
他稍微抬起了一点头,视线看着同在石室里的另外九个人。
在这些人之中,能活下来几个呢,不,大家都会死掉。
“哗啦。”铁链相撞击的声音在石室中响起,然后,是人的脚步声。
厄顿下意识地追随声音发出的地方。
又是那个怪人?
暗金色的头发有些稍长,青年走到石门旁,透过小小的窗口,可以看见黝黑狭小的通道,在通道的两侧,还可以看见密集的窗口整齐地分布着。
通道没有人。
谢尔登发现了这一点之后,就退了下来。双手被粗厚的镣铐所束缚,使得他的动作稍微迟缓,右手摸到了腰带上。
厄顿脸一红,那个怪人他想做什么!虽然他长得的确很好看,但是,但是,他也不能在这里做这种事情啊!他们都要死……了……等等,是因为要死了所以才放飞自我的吗。
“咚。”
沉重的重物掉在了土砖上,激起一片灰尘。
厄顿的眼神瞬间就呆滞了,把视线的聚焦点从谢尔登的脸转移到地上的镣铐上,最后又去看着谢尔登。
谢尔登似乎察觉到了厄顿的眼神,卸去铁锁的右手挥了挥夹在手上的钥匙,“怎么,你也想要我帮你?”
霎时间,石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谢尔登,厄顿更是吓得往后一坐,指着谢尔登说不出话来,“你……你你、你!”
怎么会有手铐的钥匙。
谢尔登笑笑,他就站在门旁,窗外视野的死角,更是所有人的正前方,明明是不见天日的深黑地下,却能在他的暗蓝色的眼睛中看见熊熊燃烧的火焰。
“你们,想要活下去吗。”
卫兵打开地下室的大门,走在通往地下的阶梯上,腰间悬挂的一大串钥匙随着脚步的动作而叮当作响。
他拉着一大袋装着馒头的麻袋,身上酒味熏臭,哈欠连天。
怎么今天就轮到他送饭了呢,好想回去喝酒啊。
卫兵往一个一个窗口里丢进馒头,就算馒头落在地上沾满灰尘那也不关他的事,毕竟那些只是奴隶而已,还是斗兽场的奴隶,迟早会死在猛兽的手里。
等等,卫兵的眼神稍微清醒了一点。不对啊,这个牢房里怎么没有人呢。他尝试性揉了一揉自己的眼睛,看到的却是丢在地上无人理会的数道镣铐。
难道——他们逃跑了!
卫兵被自己的猜测吓得整个人完全清醒了,手里拉着的麻袋失去了拉力,他马上就从腰间掏出那一大串的钥匙,动作十分之快地打开了石室的门。
他猛地向中间那堆手铐跑去,只是。
下一刻。
“砰。”
他整个人就被扑倒在地面上,铁打的手铐因为重力膈着他的身体,脖颈上被冰凉的铁索紧紧勒住,脊背上被人的膝盖抵地死死的。
他口大张开,眼睛瞪得老大,双手四处飞舞,他的手已经碰到了身后之人的衣角,却马上被另外的手压下。
谢尔登的双手交错,这让他更容易束缚住对方,右手手肘卡在对方的脖侧,目光中寒芒乍现。
死去吧,他们的敌人。
慢慢地,身下的人失去了动静,谢尔登又过了一会儿才松开他的手,勒死对方的铁链与身体一同跌进尘埃里。
他站起身,微微敛眸,敛去了所有复杂的心情,再再次睁开,对方才协助他的厄顿点头:“麻烦你了。”
厄顿骤然扔开那逐渐变得冰凉的手,他大口大口地深呼吸,声音吓得急促不定,“什、什么啊!我们居然真的杀死了,杀死了士兵。”
他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要死了要死了,我们一定会死的。”
谢尔登沉默地看着他,再望了一眼躲在石室死角里一言不发的众人,提脚走过去,半跪在厄顿的身前,问:
“我们不早就已经被注定了死期的了吗。”
再次抬眸,扫视着众人,“你们在怕什么,要白白地死去吗。还是说在死之前认真地活一次,反抗起来。”
“让他们看看,我们奴隶的力量。”
年纪最小的孩子手上没有了铁铐的束缚,他攒眉蹙额,歪头看向身旁站着不说话的人,他一抿唇,终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往前走了一步。
他害怕被猛兽所杀,毫无意义地承受撕裂的痛苦,但是,但是,如果死亡不再毫无意义,那么,反抗的部分终究在心上的天平中更重。
孩子的声音是那般稚嫩,“我们会怎么样死去。”
谢尔登说出实话,“也许会被猛兽所杀,也有可能死在士兵的剑下。”
想到那样的场景,众人的表情畏惧而惊怖。
“但是,我们会作为真正的人死去。”
谢尔登说。
“所以,和我一起共赴地狱吧。”
厄顿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着身前半跪着的青年,他的身上似乎升起金灿的太阳一般的缩影。
是光,身为奴隶永远都不可能触及的光。
孩子踩着啪叽啪叽的脚步声,拉着谢尔登的手让他站起来,以侍奉主君一般,虔诚地吻上了谢尔登的手,覆盖住先前的牙印。
“请带领我们,成为真正的人吧。”即使是前往地狱,只要看着前方的‘太阳’,他的心就不会动摇。
“……”厄顿爬起来,同样对谢尔登垂首,“既然都是死,跟你一起疯一疯也不是不可以。”
先是一个人,后来是两个人,最后所有人都围在了谢尔登的周围,如同太阳的拥趸者一样,向他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谢尔登望着簇在他身边的人,眼里产生了些水光,他把手抵上自己的胸前,“我以我的心脏起誓,拼尽我的性命,也让你们冲破奴隶的桎梏。”
从死去卫兵的身上取下钥匙,分发给众人,让他们去打开别的囚室。
谢尔登一个人留在石室之中,他把门重新锁上,用多余的衣料盖住小窗,站在门外所看不见的死角处。
抬起自己的右手,视线凝视着上方的太阳印记。
少部分的人可以被他的话术所感染,但是等一大群人聚集在一起时,必须拿出更有力的东西,比如强权,或者上位者。
他右手中夹上铁片,往另一只手上一划,鲜血飞洒,溅在了手背的太阳印记上,小小的太阳栩栩如生,发光发热。
从那上面冒出了两张金光闪闪的卡面,谢尔登取下了那顺位的第一张。
白光乍现。
偏暗色的青年消失在了石室之中,取而代之的是气质澄澈的少年,身着白衣长袍,睁开了湛蓝若天空的眼眸。
少年一睁眼就看见倒在地上的冰冷尸体,整个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后背碰上冰冷的墙壁。
“噗通、噗通”的心脏跳动声不听。
过了一会儿,谢尔登心神微定,有些烦躁地揉乱了自己头上的灿金长发,自言道:“搞什么,卡面的影响这么大吗。”
他看着自己身上的饰物半天,最终,摘下了悬挂在脖上的纯金吊坠。
轻轻敲击的石门声。
厄顿在门外小声地问:“大家都已经在外面等你了,西恩……哥。”
有着暗金短发的青年推开门走了出来,自信内敛地笑着对厄顿说:“嗯,久等了。”
在他走动间,可以看见手上一晃而过的金光。
通道的尽头,有一个半大不小的地下广场,此时这个广场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谢尔登走上了地下广场的高台,无数双眼睛看着他。
除了先前和他同一囚室的九人,其他人的眼睛里都是黯淡无光的。
谢尔登穿着奴隶的衣着,锁骨上深色的刺青映入台下人的眼中。
他深吸一口气,高举手上的纯金吊坠,剔透的红宝石缀在其上。
“我奉菲茨帕特真正的国王谢尔登之命!在巴威雅之城,在王命之下,推翻暴虐无道的城主达米塔的统治!”
“在反抗之役中,所有奴隶都免去奴隶的身份,拥有正常的菲茨帕特子民的所有权利!”
“巴威雅之城将会属于我们这些奴隶本身所有!”
谢尔登扫视着所有人的眼睛,让他们可以看见自己眼中的火焰。
“勇士们,为了我们的自由,去反抗无道的达米塔吧。”
一片寂静。
“真的,你真的是国王派来的使者吗?”
谢尔登垂眸,他将镶着红宝石的黄金吊坠凑到唇边,轻轻地吻上去,“我和你们一样。是巴威雅之城的奴隶,也是菲茨帕特之王的最忠心的臣属。”
刚问出问题的奴隶左看右看,一咬牙举起了自己的右手,随着谢尔登之前的话而高呼:“自由!反抗!”
如同星火燎原,无数只右手同样高举。
“自由!”
“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