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干架
夜色静谧，屋内橘黄的灯光中有两只飞蛾的身影扑朔晃动。窗外起了风，树枝摇曳，哗哗作响。
苏宇坐在房间的小桌前画画，江浩匍在床上看小人书，一边看一边笑。他轻松愉悦，兴许是见到久未归家的父亲，即使觉得江东对他没什么关心，但他内心还是十分渴望爸爸的关怀。
这点，苏宇能看得出来。
他偶尔淘气得像只泼猴，但过时又温顺得像只猫咪。只是后者这个时刻不常见，似乎是出于对江东的害怕，怕他的严厉与沉默。但江浩心里知道，他希望父亲能多看自己一眼。尤其是江东派到别的地方去任职，分开又重聚的这段时间。
苏宇涂鸦完后，便坐上自己的小床休息。他刚躺下，江浩仰头看了他一眼，问:“欸，你想不想你爸妈啊？”
苏宇愣了愣，没想到江浩会问自己这个。以往他都是不理会自己，或是摆一张臭脸。
他老实说:“想我妈妈。”
“她对你好吗？”
“很好啊……”
“那她长得漂亮吗？”
“漂亮！”
“和我妈比呢？”
苏宇其实不想再回答这个问题，他好不容易才把以前的事情暂且忘记，包括如同失心疯一般的妈妈。而舅妈虽然对自己好，但大部分时间他都无法真正融入这个家，他依然像个久居的客人，寄在屋檐之下。于是撇了下嘴角，摇摇头，只好说不知道。他又感觉对方在逗自己，并不是真心实意想交一下心。
江浩把手里的漫画放床头，说了声:“反正我没见过你妈妈，最好啊，不是个瘸子。”
说罢，他把单被往脸上一盖，准备睡觉。
透过摇晃的灯光，苏宇盯了他许久，差点没忍住上前一拳。
话说认识张洛成以后，他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不知道是不是跟混子待久了，自己也变得像个混子。
原本以为江东回来以后，大家应该都欢天喜地的，但没两天，舅妈便开始逮着机会就和江东大吵。他也从默不作声到大发雷霆。
有时候苏宇放学回家走到门口，听见里面传来声响，便又折步返回，他宁愿吹凉风，也不想进去受热气。
街边的小贩越来越多，道路两旁的梧桐叶也铺得越来越厚。天空的颜色更加深了，常常能看见很多鸟朝着一个方向飞行，向着橘色的夕阳落日，向着那遥远的天边。
苏宇总是站在学校的高走廊上，靠着栏杆，盯着余晖一看很久，直到那几缕云烟慢慢消失。
看云的时候他什么都不会想起，内心很平静。有时候一边欣赏云，顺便也能看到篮球场上涨洛成跳跃的步伐。
他跑起来时总是很威风，赢了球就撩起衣服揩一把汗，嘴上笑得合不拢，甚至还会去挑衅对方。输了球会骂一句脏话，然后拍拍队友的胳膊说:“下局让他们好看。”
这样看来，他也挺好笑的。
江东回来两个礼拜后又决定搬出去。那天苏宇回家，见他依在阳台抽烟，便走过去喊了声舅舅。
江东回过头对他笑，他眼里总是带着疲惫。左脸还遗留下来一条淡淡的疤痕，据说那是被歹徒用刀划伤的。
那个年纪的苏宇还分不起警察这个职业的危险性，尤其是执勤或者刑警。他总觉得舅舅应该是满面威风的，可却相反，从他脸上总是只能看见憔悴与沧桑。
苏宇问:“舅妈呢？”
“出去买菜了，你饿了么？”
“不饿。”
苏宇面向江东站了好一会儿，也看了他好一会儿，这才悄声问出那句:“舅舅，你怎么了？”
江东愣了下，脸上划过一丝疑虑，但紧接着转为笑意。
“小宇别担心，舅舅好着呢。”
苏宇纠正说:“你为什么又要离开？”
江东沉了口气，走到他面前，扶着他细细软软的头发，回称:“这是工作安排，不是舅舅能决定的。”
“江浩……表哥他应该会不开心吧，如果你走了。”
苏宇说完又垂下脸，虽然江浩平时对自己不好，但他确确实实很希望父亲能多陪陪自己。这点苏宇似乎比谁都明白，所以他不是在给江浩说好话，一方面也是为了自己。他也希望舅舅能常留在家。
江东却没说什么，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他站起身，继续依在阳台上抽烟。
有天放学路上，苏宇路过校园旁的小巷，听见里边传出声响，他便扭头看了眼，看见几人在里面干架。声音呼呼响，逐渐，脏话也在他耳边清晰起来。
那一刻，他的内心一阵狂跳，总担心着什么。于是，他又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紧张，因为张洛成也在里面，并且把打得有点惨。他空着手，被对方二人拿着棍子乱砸。
他拾起地上的石头，狠狠朝着其中一人的脑袋砸去。
一下，那人便倒地了。
趁着停顿的空隙，他赶忙跑出去，听见后头传来声音:“张洛成，我跟你没完……”
看见苏宇，大眼瞪小眼，俩人都愣着没说话。
张洛成反应过来后面会追上来，便一把扯过苏宇的手拉着他往道路上跑。苏宇一瘸一拐根本就跑不快，那模样既别扭又吃力。
苏宇也弄不明白，他自己打的架，扯上自己干嘛。
随之，张洛成扶起地上的一辆自行车，急匆匆让苏宇上车，他都还没坐稳，车子就“嗖”的一声往前窜去。
他嘴里喊道:“你骑慢点，我书包要掉了……”
“坐稳，别动……你想被死吗？”
“那也比摔死强。”
“操，别说话……”
张洛成一个大转弯，苏宇差点从车上悬下去，他紧紧抓住对方的衬衣，还时不时掐他的腰肢。
后面的人追不上，领头的只好气喘吁吁停下脚步，抹了一把额头的鲜血，吼了声:“干他娘！”
那俩人是校外的，高中辍学在家瘫着。因为还没成年所以不好找工作，便跟着混子玩，久而久之也算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校园恶霸，经常在暗处打劫学生的钱。
之前张洛成和跟他们认识，这回打起来是因为张洛成坏了他们的好事，还差点被警察给抓了。
他们早就受不了张洛成那副高高在上满不在乎，明明是恶臭少年，却总是操着一副替天行道的样子。这次动手是因为发生口角，于是新仇旧恨一起了了。
又趁着张洛成的那帮朋友不在，堵他一个人绰绰有余。俩人说着不带怕的，但其实是因为好逃跑，毕竟过两天就去外地打工了，谁也抓不到。
但没想到张洛成打得一手好架……
此时的他把自行车骑到河边，心想应该不会追上来了，便一把停下，从车上下来，打算喘口气。两脚两手都累的慌。
他倒在树荫下，夕阳的斑驳映在他发青的脸上。耳边蝉鸣厉害，野鸽的叫声也徐徐而来。
苏宇放下书包，随着他胸膛的起伏也开始喘起粗气。
“你没事吧？”
他问。
张洛成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真没劲，他们两个也没打赢我。”
苏宇听后冷嘁一声:“那你跑什么。”
话音刚落，张洛成便没笑了。
苏宇继续称:“我只是路过，你带我一起跑干嘛？”
“傻瓜，我在救你。”
“救我？”
“他们会连你也一起打的。”
“为什么，我又没惹他们。”
“你不懂，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么讲规矩。”
苏宇也随他往地上一趟，其实在跑起来的时候，他就感觉到脚扭了，现在还隐隐发痛呢。本来就是个瘸子，现在更瘸了说不定。
“你看夕阳多漂亮。”
他淡淡说。
“看腻了，就不觉得漂亮了。”
张洛成坐起身，他额头的汗顺着脸颊流至脖颈。现在放松下来全身都开始发痛。
听见他冷冷嘶了几声，苏宇问:“你还好吧？”
张洛成:“你试试看，能好吗？！”
“活该，让你打架。”
“死小子，不知道跟谁学的，都开始怼人了。”
“跟你学的呗。”
张洛成称:“所以，以后还是少跟我待在一起吧，跟我也学不到好。”
苏宇忽然沉下来，本来只是开玩笑的话，但对方似乎很认真。
他拍拍屁股起来，一瘸一拐走到边上，理了理书包，说:“我要回去了。”
张洛成瞥眼看他:“走回去吗？这可是城外。”
“要不然呢？”
“再坐一会儿，我们一起吧。”
于是，俩人又在河边坐了会儿，一大一小的身影。风吹过发鬓，树叶也沙沙作响。
“真想回乡下去捡栗子。”
苏宇问:“你是说你阿姨家吗？”
“是啊。”
“不是骑车就能去吗？”
张洛成酸笑道:“算了……我奶奶不准我去了。”
“哈哈，你很怕你奶奶。”
“是啊，她是我奶奶啊……”
俩人有一句没一句聊到夕阳沉没。想起上回被家里人骂，是因为把苏宇带着乱跑，所以张洛成赶紧起身，忍着疼痛将苏宇载回家，但回到那条巷子，天色还是暗了。
“到了，快回去吧。”
张洛成催促着苏宇下车，然后踩动踏板走远了。
回到家后，家里没有人。已经天黑了，他们应该去哪了呢？
按理说舅舅应该是后天的行程，去送他，应该不可能的。
苏宇感到有点空寂，开了灯，他把书包放沙发上，去厨房倒了杯水喝。
这时，邻居张阿姨敲了敲门对他说:“小宇啊，你怎么才回来？”
张阿姨脸色有些慌张，说不上来为什么。
苏宇愣了愣，回道:“在学校写作业呢。”
“哦……你舅舅刚刚还在找你呢。你舅妈好像出事了，他们现在应该在医院。”
听到这，苏宇眼色一怔，赶忙问:“我舅妈怎么了？”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被车撞了。你还是在家等等吧，一会儿他们就会回来。”
“噢……谢谢张阿姨。”
“没事。”
说完，邻居就离开了，好像是特意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一样，任务达成就退身。
苏宇往沙发上一坐，忽然就想起过往的一些事情。耳朵嗡嗡响，脑袋也疼得不行。
这一切可真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