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开端

    谢风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梦见了妈妈，妆容精致，穿着优雅，温和从容的喊他的名字。谢风刚想拉住妈妈的手，却发现妈妈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幅画面。

    洁白的浴缸放在浴室的大理石台上，整间浴室都散发着冷白色的光，谢风觉得有些刺眼，伸出手用手背挡了挡。片刻之后才适应了这强烈的光线。谢风看清楚了那个浴缸，心里瞬间涌上恐惧，他想要逃离，却不曾想，一股莫名的力量在推动着他前进。

    谢风被推着来到浴缸前，一直被压在心底的画面呈现在眼前。一片洁白下，触目尽是血红。妈妈在早已冷掉的血水中泡得发白，手腕上的伤口外翻着，早已没了鲜血的流动。这是他记忆里最惨烈的画面。

    五年前，谢风的母亲死了。

    那天早晨，风和日丽，树上的小鸟喳喳叫个不停。谢风套上简单的白t牛仔裤，和妈妈打了声招呼：“妈，我去给你买鸡汤，一会就回来。”房间里传来母亲的声音，从容温柔的说了声好。

    谢风从车|库里推出自行车，迎着朝阳朝老街骑去。老街上有家药膳店，谢风小时候住在老街附近的时候，妈妈很喜欢买那家的药膳。

    开药膳店的奶奶还是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一头银发梳得规规整整。“诶，小风来啦？好久没见你了。”奶奶笑着开口道。

    谢风掀起门口的珠帘走进去，笑着说：“张奶奶好呀，我来买一份以前我妈常常买的那种乌骨鸡汤。”

    奶奶笑着应了声好，拿出餐盒打包，顺口问道：“你妈妈身体还好吧？”

    谢风的笑容里涌上淡淡的悲伤，很快又掩饰过去，客客气气的回答道：“嗯，一切都好。”他接过餐盒，礼貌的道谢后骑着车离开。

    回家的路上，谢风一直在想上周陪妈妈去化疗时，医生说的话。癌细胞已经转移，无论是手术还是化疗，都只能是延长生命。谢风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靠在医院的墙上泣不成声。父亲在医院门口一言不发的抽着烟，身形都萧瑟了许多。

    只有谢妈妈，挂着温和优雅的笑容，拍着谢风的肩膀安慰他。

    她本该是最伤心的那个人，却表现得比所有人都洒脱。

    所有人都觉得谢妈妈心态真好，没一个人发现掩在那样一张笑脸之后的绝望与哀伤。化疗太疼了，蚀骨噬心的疼。每夜的辗转反侧，每天的头晕恶心，渐渐消磨着她活下去的信念。她终于还是放弃了这个世界。

    在一夜未眠的早晨，给老公整理好工作要穿的衣服，笑着和儿子说想喝老街的鸡汤。没人看出，这一切的背后是向世界告别的决绝。

    她一个人死去了。

    母亲躺在鲜红浴缸里的场景，深深的刻在了谢风脑海里，多少次午夜梦回，被惊醒的他只能抱住头，在被子里流泪到天明。

    父亲总是那么忙，连回家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对他亏欠的父爱转变成了银行卡里的数字。而他越来越害怕一个人待着，空旷的屋子总会让他紧张。

    他开始混迹于夜店酒吧，交了数不清的所谓朋友。借助着酒精，一觉到天亮。可是朋友越多，他的心里越是空荡荡，酒醒后的空虚在他心底嘶叫怒吼。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直到，他遇到了一个人，一个把他从泥沼中拉扯出来的人。

    唐遇，唐氏集团的大少爷。他们相遇的那一天，夜色很漂亮。谢风喝得走不稳，踉踉跄跄的从酒吧里走出来。外面的风很凉，一下子就把谢风吹醒了三分。他倚着街角的路灯站稳，从怀里摸出一根烟，熟练的叼在嘴里，颤抖着手想要点燃。

    风有些大，打火机的火焰一下子就被吹灭了。点了几次没点燃，谢风也不执着，收起打火机和烟，抬起头看了看天。天空很黑很黑，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静静的俯视着这一切。突然，一张脸闯入谢风的视线。

    那是张温和的脸，黑色的瞳仁深不见底，不加任何掩饰的盯着谢风，神色是一瞬间的欣喜，随即变成失望。谢风看着表情变幻莫测的男人愣了愣，随即勾起一个笑容说：“哥，你认识我？”

    那个男人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抱歉的笑了笑，说：“以前不认识，不过现在想认识认识。”

    谢风似笑非笑的看着男人，出来玩这么久，搭讪的他见得多了，不过被这么有气质的男人搭讪还是头一次。

    谢风说：“不好意思啊，认识就不必了，我只想认识女孩子。”听着是一句抱歉的话，语气里却没有一点歉意，还带了些嘲弄的意味。谢风一直观察着那个男人的表情，以为他会尴尬或是生气，没想到他依旧是一派温和从容的模样。有一瞬间，谢风想起了他妈妈，那个任何时候都淡定优雅的女人。

    那个男人说：“没关系，我不认识你，但是你可以认识我。见到你很高兴，我叫唐遇。”

    谢风一直记得，那天晚上，唐遇的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勾人魂魄。第二天，谢风又在酒吧遇到了唐遇，第三天也是，连续一个周，不管谢风去哪，他都能以各种方式和唐遇偶遇。谢风终于忍不住，主动上前问道：“你一直跟着我|干嘛？”

    唐遇把手放在桌子上，撑住下巴，从下往上的仰视谢风，却让谢风有种莫名其妙的压迫感。唐遇勾起手指，敲了敲自己的下颌骨，慢悠悠的说：“我想，第一次见面那天你不想和我认识，说不定多见几面你就愿意了呢。”

    唐遇说得理直气壮，丝毫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谢风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难缠的人，不过他依然很淡定的嗤笑一声，开口道：“唐遇是吧，我叫谢风。现在我们算认识了，你可以不要跟着我了么。你一直盯着我，我都不好意思和妹妹们亲热了。”

    唐遇依旧是不容反驳的语气说：“那恐怕不行，相逢即是有缘，我怎么忍心看你堕落在这种声色场。”

    谢风有些烦躁，他自知自己是堕落，可是容不得别人来说。语气不善的说：“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资格在这对我指手画脚。”

    唐遇微微一笑，直白的说：“我是想要爱你的人。”

    在遇上唐遇之前，谢风从来没想过他会和一个男人产生什么情感纠葛。

    但是唐遇会掐掉谢风的烟，告诉他抽烟对身体不好。会把谢风从酒吧里拉出来，带他去看南山的烟花。会在谢风的学校门口等着他，带他去吃他想吃的一切。下雨了给他送伞，天冷了给他送衣服围巾，天热了给他买冰奶茶。

    事无巨细，唐遇出现在谢风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里。

    起初的谢风只觉得厌烦，但是唐遇实在太能缠人，不论谢风躲到哪里，都会被他找出来。不论谢风的脸多臭，唐遇都不恼，依然跟前跟后，活像只粘人的大狗。

    自从母亲死后，谢风已经好久没有被一个人这样捧在手心里了。厌烦是真的，依赖也是真的。当唐遇去出差，半个月没出现在谢风面前，他却觉得无比落寞的时候，他就明白自己糟了。他好像离不开唐遇了。

    谢风被唐遇带离了之前的圈子，渐渐的恢复了正常的生活。谢风再也没有去过夜店，而是每一晚都回到唐遇在市区的公寓。他也再没有一个人辗转难眠，无论唐遇在外面应酬到多晚，他总会回来，陪着谢风度过原来难熬的夜晚。

    他们的生活平淡又温馨，没有轰轰烈烈的告白，没有蓄谋已久的惊喜，但是谢风却觉得极好。起码他的孤单人生，终于有了并肩前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