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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3章 杨离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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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又下了起来,很大。风,却歇止了呼啸,很静。因为雪,大到连风都吹不动了。

    盛着女儿红的酒坛,脱离许十翼的手掉在地上,发出噹啷一声脆响。犹若惊飞鸿雁的弓弦之音,叫人心头一震。

    他,杀了我娘?许十翼愣在原地,像木头般的愣在原地。须臾之后,一股前所未有的痛撕心裂肺般冒了出来。

    屋外,

    雪不仅遮了天,

    还遮了路,人走的路。

    但不消片刻,那雪遮了的路就被人糟践了出来。是六个人,刚那报信的伙计,一精神抖擞的老仆,四抬轿的家丁。他们神色慌慌,步伐匆匆,迎着风雪赶至醉仙楼外。

    “世子!”老仆步止门槛,未进屋内,只洪声问道:“可有伤着哪里?”

    “没有!”许十翼死死盯着李慕白,眼中充满着杀意,似屋外飞雪,欲将天地万物给活活捂死。

    “请世子随老仆回府,”老仆拱手鞠礼,恭敬至极,“侯爷有要事交托。”

    “让他等着!”许十翼声斥如令,屋外老仆当即退至偏旁,候于雪中未敢再多言。

    一阵子之后,路,又被雪遮了。像遮了天那样遮了,像被糟践后的伤口愈合了。

    可却又很快的,那雪遮了的路又被人糟践了出来。这次不再是几个人,而是一群人,一群身着冰冷甲胄的军将。为首的是一个胖子,一个骑大象的胖子,一个扛着两铁锤骑着大象而来的胖子。

    他,叫杨离袂。

    “世子!我来了世子,你的小锤锤来了,世子……哎哟!”杨离袂心急如焚从大象背上跳下,却是一脚滑,狠狠摔了个跟头,逗得兵将不禁失声发笑。

    “笑,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路滑不知道吗?笑笑笑,再笑我一锤子呼死你。”杨离袂斥道:“快去把附近屋子给老子围起来,挨个挨个问,挨个挨个审,一定要给我查出那十三个狗屁阎罗是什么时候进的城,又是什么时候到的这里,怎么到的这里。凡染指此事者,扒皮,做鞋!”

    “是将军!”兵将依令而行。

    “世子,小锤神来了世子,小锤神来护驾了世子。”杨离袂拖着摔疼的腿,一瘸一拐慌慌张张走向醉仙楼。

    “滚!”却刚踏进门槛,便遭许十翼一骂。杨离袂吓得不轻,连忙调头跑出屋外,心惊胆战拍着胸脯喘着粗气。

    待回了神,杨离袂鬼鬼祟祟趴到门边探着头,往屋里瞅了瞅。确认许十翼无碍后,悬着的心才终得放下。

    杨离袂长舒一口气,走到老仆跟前,问道:“陈平叔,您怎么来了?莫不是侯爷这么快就怪罪下来了?”

    “今日城防,是你值守?”陈平紧闭双目,一动不动,任由飞雪落了满身。

    “那什么……”杨离袂尬笑两声,“陈平叔,您请侯爷放心,我杨离袂一定把这事查得水落石出。还有那十三个遭天杀的阎罗,我已经派人去抓了。等抓到他们之后,哼,我一定扒了他们的皮,做鞋!”

    陈平波澜不惊提醒道:“北寒三州,冀、殷、鹭将来之存亡,全系于世子一身,故望杨将军珍重。”

    “知道啦知道啦,谁敢伤害世子,我就扒谁皮做鞋不就成了?”杨离袂将手中大铁锤放于雪地上,然凑到陈平耳边小声问:“陈平叔,跟世子坐一起的那个小白脸是谁?刚我进去的时候,我发现世子看他的眼神就跟看杀母仇人似的,十八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离我远点,我耳朵还没聋。”陈平依旧一动不动站着,像雕塑那般,“这人叫李慕白,打天山缥缈派而来,三天前至琅琊城。但他并不是缥缈派的人,而是突然出现在缥缈派的。”

    “然后呢?”

    “没然后了。”

    “没然后了?”

    “没然后了。”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不可能?”

    “老陈,别装了行不行?”杨离袂随手一拍陈平胸膛,“我知道你才是黑院幕后真正的老大,中土九州所有情报都要经你手处理。哪怕是九皇今日吃了什么,宠信了哪个妃子,和这妃子在床上咯吱咯吱了多少时长你都知道,现在怎么会连一个小白脸的来路都摸不清?逗我玩呢你?”

    “我真不知道,”顿了顿,陈平又补充了句:“或者说,当今世上没人知道他真正的来路。”

    “这么神秘?”杨离袂摸着下巴寻思片刻,忽抡起两大铁锤气势汹汹道:“我去会会他,探探他功法路数出自哪门哪派。”

    “你打不过他。”

    “什么?你说我打不过这小白脸?”杨离袂满脸不服,“他算老几啊?我杨离袂天生神力,乃北寒三州第一勇士,人送外号戮鬼血佛陀,中土小锤神。铁锤之下,未有勇夫。他一小白脸,恐怕挨我两锤都够呛。”

    “如若不信,你大可找个机会和他比试比试。”陈平睁开眼,抖落身上飞雪,紧接着又闭了上,矗立原地不再动弹,“但,不是现在。”

    “你说的对,世子现在正在气头上呢,我可还没傻到自讨苦吃去。”杨离袂若有所思片刻,忽道:“不过总有一天,我要把这个小白脸打得满地找牙。”

    屋内,火炉上,茶壶中,水已沸腾,顶得壶盖乱跳,壶嘴发出唳叫。许十翼仍站在那,死死盯着李慕白,恨怒未消。

    李慕白倒很平静,像落地的飞雪,如若没有风的吹拂,就一直静静在那待着。无我,无他,无念。

    砰!

    沸腾的水把壶盖顶飞了出去,噹啷一声掉到地上。水因此更加沸腾了,很快便已不甘待在壶中,它着急的飞跳而出,溅到壶身,滑落炉内,滴至碳上,呲一声响,化作缕缕青烟,消散不见。

    壶中之水,并不知壶底之水的境遇,仍旧欢腾着飞跳而出。以己身之死,触碳火之蒸灼,玄之又玄。

    须臾,从壶中飞跳出的水越发多了,络绎不绝争先恐后着奔至炉内。发出的呲呲声越发响亮,似从最初悦耳的天籁,渐渐变成了恐怖的惨叫。

    不知到底是水在哭,还是火在泣。也不知到底是水哭的声音更美妙一些,还是火泣的声音更美妙一些。

    只知到了最后,火,熄了,被水打熄了。水,停了,被火抛弃了。失去火的水,就像失去水的火那样,不相容,却相通,不相知,却相见。

    世界,再次安静了下来。

    许十翼拎起一坛女儿红,咕咕咕一饮而尽,然将酒坛重重摔至屋外。吓得趴在门边偷看的杨离袂一大跳,连忙将脑袋缩了回去。

    许十翼又拎起一坛女儿红,给李慕白满上,又给自己满上。然坐至李慕白对面,端起碗中酒痛痛快快一饮而尽,随即问了句:“你为何要杀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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