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该上路的没来
一直念到后半夜,郑有为起来换班,他虽然眯了一会儿,但看着还是很疲惫。
郑家本来好好的,爷俩都是刑警,上阵父子兵,如今郑叔牺牲,郑有为一定难过至极。
我当年丧父,年龄还小,因为我爸常年忙工作,回家的次数有限,不至于痛不欲生。
而郑有为不同,他即将尽儿子的孝心,子欲孝而亲不待的悲伤,莫过于此。
我又把香续上,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来到他的卧室。
我一点不困,主要是今晚走阴差,送周老大上路。
想到这我就来气!
妈的,周家坏事做尽,真他妈没地方说理,还得老子去伺候他。
老吴没说阴差不能打人,老子一会儿揍他娘的,让周老大尝尝我的厉害。
但愿周老大的战斗值不高。
我特意把手机静音,怕来电话。万一郑有为叫不醒我,再给我送医院可麻烦。
离开身体,我走出卧室。
没有我在旁边,郑有为少了顾忌。他跪在香案前,豆大的泪珠从脸上滚落。
大概是怕我听到,他的声音很小:
“爸……爸,你说过咱爷俩并肩战斗呢,我刚转正,还啥都不会呢,爸,我还要立功让你瞧瞧呢……”
唉,无论多大,在父母面前,永远是孩子啊!
对了,郑叔的亡灵呢?
我得报恩,现在我是枯柳派的传人,别的不行,超度亡灵是我的专业,必须可着家人受益呀。
听老吴说,人刚死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死了,容易徘徊在死前待过的地方。
我去找找,看看能帮郑叔做点什么。
还有……那份亲子鉴定,虽然烧了,谁也不会再提起,但一闪而过的震撼,让我对郑叔更加亲近些。
我这命啊,大概是克父母,自己的父母都克死,冒出来个私生亲爹,也被我克没了,而且就死在我面前。
我很快来到百鸟公园,不怕冷溜达的人,也都陆续回家,公园变得寂静无声。
郑叔遇害的地方,画了一个很大的白框,汽车的零件,凌乱散落在四周。
快到新年了,虽然禁放鞭炮,还是有人胆子大,偶尔会有一声巨响,斑斓的焰火照亮夜空。
北方的冬天冷,偶有行人,都裹紧羽绒服行色匆匆。
我沿着满是枯枝的绿化带,搜寻着郑叔的身影。目前我学识浅薄,还不知道炸碎的人,死后阴魂能否完整。
在公园东南角,我终于看到郑叔。
他穿着黑色棉警服,蹲在一个轮胎旁,拿着手机拍照呢。
“郑叔。”
我的心里一阵绞痛,轻轻喊道。
他站起来,指着轮胎说:
“你看,从南门停车场,到这里有一百多米,轮胎滚落到这,说明当时爆炸威力很大。你说,那帮人可恨不?要是误伤群众怎么办?”
我的眼睛被泪水遮挡,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你换工作了?怎么穿个这样衣服?还写个‘差’字,有啥比别人差的,还贴胸口了?”
我告诉他,这是新工作服,他笑了笑。
“你哭啥?有人欺负你?”他拍拍我肩膀,“别怕,叔会收拾那帮人渣。”
随即他的眼神黯淡下去:
“明白了,我已经死了。”他自嘲地笑笑,“我还在这分析现场呢,真可笑。老刑侦啦,早就应该看出来,这么大的爆炸,渣都不会剩。”
“叔,我一定给你报仇,现在先送你回家看看吧。”我擦擦眼泪。
“别哭孩子,从当警察那天起,就想到有这么一天,你爸不也牺牲了?不用给我报仇,恶事做尽的人,自有天收拾,孩子,叔没法照顾你了,唉。”
从知道自己死了那一刻,他的脸上出现一道道裂痕,就像拼接的一样,看着揪心。
我扶着他,脚下生风,很快来到他家楼下。
“叔,您上去吧。”
“嗯,鸣九,注意安全,以后有事找有为,你们要像亲兄弟一样,互相照顾。”
说完,他走进单元门。
我按照地址,来到接周老大的地方。
和西路五号。
这地方和我有缘,还是那个案发现场,安静婷就是从这接走的。
从那天晚上,在这跟踪偷拍,我的命运就改变了。
时间已经过了,周老大还没出现。
他生前是区长,死了也要装逼,上路还摆谱。等会儿见面,我给他眼镜打飞。
又等了一个多小时,他还没来,我有点来气。
虽然我不冷,但大半夜的,我傻了吧唧在这站岗,大小也是个阴差,说出去怕同行笑话啊。
等回去我问问老吴,阴差能不能配个电棍啥的,遇到不老实的,捅他几下。
不对劲儿,去地府是阴司安排的,不可能随便更改,亡灵更不可能私自躲藏或逃跑。
老吴说过,一旦他们错过时间,很可能变成孤魂野鬼,所以没理由不来。
只有那些横死冤死的,才会放不下执念,找人报仇去。
但这也分人,像郑叔,就能冷静面对现实,看淡了生死。
我无意中抬头看去,安静婷的家亮着灯。他的案子,最后按自然猝死结案的,的确不是他杀。
这么快房子卖了吗?
目力耳力一关注,我听到那个方向传来引魂铃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更加清晰。
我迅速走过去,来到那扇门前。不用技术开锁,直接穿门而入。
屋里漆黑一片,和案发那天相比,只是简单打扫过,被褥衣服都没了。
引魂铃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原来刚才看错了,没有仔细数楼层。
来到楼上,铃声更加清晰,还有别的法器声。我从防盗门穿进去,眼前景象让我大吃一惊。
客厅中央,并排躺着两个人,一个赫然是该去地府的周老大,另一个,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两个人一动不动。
两人头顶肩膀都有微弱火苗,显然是活的。
这也能搞错?没死的人,却安排阴差去接送?
而在客厅东面,摆着巨大香案,摆满了供品,烟雾弥漫。
地上按照方位,摆着几十支白色蜡烛,火苗闪动。一个六十来岁的老道,仙风道骨,手拿着宝剑,正念念有词。
他脸上有一个刀疤,从左眉心,直到右边嘴角,看着阴沉彪悍。
这才是大师该有的样子嘛,我觉得老吴还是不专业,跟人家比,看上去差了几个层次。
我刚向前迈了一步,前面的四支蜡烛突然熄灭。
老道迅速转身,眼睛大大睁开,眉毛一立,给我吓一跳。
这气场,真不是盖的。
他快速拿起一张黄色的符,放在宝剑尖上,在香案上引燃,手臂一甩,几点火星一闪,熄灭的蜡烛腾起火苗。
“原来是阴差大人,哦,还是枯柳派的弟子。”
老道对着我一打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