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再灭煞
只见董月枝缩在牢房的一个角落里，双手抱膝，神情木讷，眼睛紧紧的盯着身前一个点，对牢门外站了三个人恍然未觉。观其全身，笼罩的黑雾虽然比在堂上时浓重，好在为时未晚，还能救。若是吞噬灵魂的煞，煞与宿主完全融合，即使是玄师，也无法轻易看到煞的踪迹。韩放松了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篆，口中念念有词，只见随着那符篆发出亮光，董月枝突然抱头呻吟，一团黑雾从她身体中飘了出来，董月枝随即陷入了昏迷。
看着被引出来的煞，韩放全神戒备，观察煞的反应。
只见那道煞第一反应是想回到董月枝的身体，但因符篆作用并未得逞，韩放操控着符篆它亦不敢靠近，而裴世渊的位置离董月枝更近，煞转而攻击裴世渊，韩放心中大喊不妙，正欲催动符篆攻击煞，却见裴世渊身体四周浮现出一圈金光，煞一头冲过去，像是一颗弹球撞在了玻璃罩上，一瞬间被弹出了好远。
只见那道煞被弹开后，滚了几圈滚到了姚乐衍脚下，它再一次准备攻击，不知为何，愣在原地，然后像上次被灭的那道煞一样，突然就围着姚乐衍的脚转圈，开心肉眼可见。
姚乐衍一伸手，煞跳到她的手中，一捏，扑哧，又一道煞被消灭了。
……
事态发展太过迅速，以至于韩放还没反应过来，煞就被灭掉了。想起之前每次面对煞时的如临大敌，如今两次的灭煞，简直如儿戏一般。一次是巧合，这是第二次，煞一碰上小师妹就变成了撒欢的狗，连面对裴世渊时也有异样，师傅为何从未提过可能会遇到这种情形，难道最近的煞都变弱了？
韩放在玄门修行多年，有丰富的除煞经验，他能看清楚煞的一举一动，甚至通过煞的举动，在脑海中将煞具象化，因此在煞被姚乐衍消灭时，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对于小动物才会有的同情。
裴世渊则相反，从头到尾，他还是只能看到依稀的黑烟，因此，他除了觉得发光的符篆比较神奇外，整个除煞的过程让他对煞的危险性产生了怀疑，这么容易被灭掉，自己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而姚乐衍看到的，是比裴世渊看到的烟更清晰的一团飘来飘去的雾气，因此，姚乐衍可以毫无负担的消灭掉煞，因两次灭煞都太过容易，姚乐衍心情轻松，为自己即将脱离师门实现当咸鱼的目标开心不已。
三人一时心思各异。
煞被灭掉后没一会，董月枝逐渐醒转，她环视四周，先是疑惑不解自己为何会在此，接着似乎是回忆起了之前发生的事，一时间脸上血色尽褪，掩面哭泣起来。
“煞只会放大人心中的恶念，却不能凭空产生，之前做的事，都是本人的真实意愿，”韩放向裴世渊解释道，“所以她并不无辜。”
这次灭煞以后，韩放心中有许多未解的疑问，急于回师门向师父求解。姚乐衍是好不容易出得师门，说什么也不愿意这么快回去，一再保证自己会乖乖的等师兄回来，韩放一合计，悠然山不远，自己快去快回只需几天时间，影响不大，正好裴世渊道自己还会在悠然镇停留一些时日，经由虎子一案及一起灭煞之事，韩放对裴世渊还算信任，于是请他看顾一下姚乐衍，自己去去就回。
韩放快马加鞭赶回悠然山，姚乐衍则被托付给了裴世渊。
这几日姚乐衍很悠闲，每日由钺锋陪着上大街招猫逗狗，不亦乐乎，美中不足的是没有再发现煞的踪迹，五个除煞任务不知何时才能完成。
韩放离开的第三日，董明远到了。
见到裴世渊在此，董明远就明白到达之前所想的一切计策都无济于事了，与太子争斗日久，这一局，一败涂地。没想到因果循环，多年前种下的因，导致了如今的果，董明远瞬间就觉得自己老了，是该颐养天年了。对黄坚，他有怨，对女儿，他有愧，只希望能保住女儿足矣。
裴世渊自是乐于送这个顺水人情，在他看来，本案中，黄老夫人是受害人，虎子娘和董月枝同样是受害人，黄坚才是罪大恶极的那个。
“董大人，贵千金现如今是杀人嫌犯，脱责不易，但若是凶手另有其人，从轻处理也未尝不可。”裴世渊告知了董明远本案中的最后一个疑点，他有预感，这才是本案最后定案的关键，能不能从黄坚口中套出实情，那就看董明远的本事了。
董明远先是去探视了董月枝，之后去见了黄坚，在牢中与黄坚交谈了一番，董明远示意可以升堂，看来他成功说服了黄坚。
这是本案的最后一次升堂，依然是方县令主审，裴世渊与姚乐衍在屏风后旁听，董明远也列席。堂下，黄坚、董月枝、虎子母子都被传唤上堂。
没想到居然连董明远也来了，方县令感觉腿都在发抖，最近大人物见得太多，紧张。
黄坚当堂认罪，本案的最后一个疑点终于解开。原来，那天董月枝与黄母产生冲突时，黄坚也准备回房，正跟在两人身后不远处，眼见妻子勒杀母亲，黄坚一开始是震惊，然后他突然就想起了离京之前董明远跟他说的，若是这次无法避开外调，等董明远致仕，他将前途无望，若母亲亡故，依律他可以报丁忧一年，那外调之事，或有转机。等反应过来，妻子已离开，母亲瘫软在地，黄坚上前，将母亲移回卧房，未叫郎中，就那样将母亲一个人留在了那里。直至第二日丫鬟来禀，他假装撞门入内，看见母亲青紫的脸色，哪里还不明白母亲最终是因心疾发作而死。黄坚怕在外调的节骨眼上突然报母亲病故引起怀疑，若是由上级派人下来调查，一验尸，那必定纸包不住火，于是想通过当地县衙的官方结案文书，直接以谋杀定案，只要交出了凶手，谁也不会怀疑到他身上，没想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真相终于大白。方县令接到报案那日，看见黄坚扑在母亲身上嚎啕大哭，或许亦是他的真情流露，但他的真情，也就仅值那几滴眼泪。这样一个人，为了所谓的前途，抛妻弃子，最后竟然赔上了自己母亲的性命，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何其可悲。
最终，此案黄坚间接导致他人死亡并停妻再娶，被处以杖刑，并被判流放，将永世困于那黄沙漫天之地，这十几年的荣华富贵，终归是黄粱一梦。
董月枝本是谋杀之罪，但因未造成死亡后果，判笞刑并徒三年。
许婉娘与黄坚婚姻无效，判变卖黄坚家产以赔偿。
董月枝自愿与黄坚和离，董家愿一同给予虎子母子赔偿。
裴世渊借董明远之口，斥责了许县令欺上瞒下之举，但毕竟水至清则无鱼，念在方县令之举未造成实际伤害，且其即将致仕，裴世渊只令其拿出大笔钱财补偿虎子，虽未做其他处罚，也足以让其肉疼不已，引以为戒。
一切尘埃落定，虎子和他娘回到了自己家，后半辈子都不必再为钱财烦忧，然而经此一事，或许是因为多年的期盼落空，虎子娘的健康状况极度恶化，没两日便撒手人寰，黄坚虎子是不认的，因此虎子成了事实上的孤儿。
县衙后衙，姚乐衍刚从虎子家回来，回来后就坐在那一言不发，闷闷不乐。
“阿乐这是怎么了？”裴世渊关心道。
“心里憋屈，”姚乐衍撅嘴，“本以为被煞寄生的人坏，没想到有些人没被煞寄生，居然也那么坏。还有虎子娘，那么善良的人，遇人不淑，这一辈子几乎就没有过过好日子。虎子还那么小，又该怎么办。”说到这里，姚乐衍的眼尾和鼻头又开始泛红，配上那吹弹可破的肌肤，活脱脱一只雪白的小兔子。
看见这样的姚乐衍，裴世渊觉得有点心软，不谙世事的世家小公子他见过不少，以前看见这样的人，他都是嗤之以鼻，觉得这样的人，担不起家族的重担，枉为男子，但他不知为何，就是见不得阿乐这愁眉苦脸的样子，仿佛阿乐就应该是面带笑容的，或许是因为阿乐年纪小的缘故吧。
“所以，才需要有能力的人，在他们需要的时候帮他们一把。”裴世渊不太熟练的安慰道，“至少恶人最终得到了惩罚，好人也得到了公道。”裴世渊想摸摸阿乐的头，但他从未做过这样的动作，手悬在姚乐衍头上，迟迟没有放下去。
看见主子的动作，似乎是在试图安慰人，在远处等候的戟云和钺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位阿乐小公子，不一般啊！
“段大人说得对！”姚乐衍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因一直低着头，没有看见裴世渊试图摸她头的动作，“我的本事就是除煞，等师兄回来，我就和他一起去除煞，或许可以比完成任务再多除一些，这样也能帮助到一些人。”
不知道是听见阿乐还是叫自己段大人，还是说等韩放回来就要走，裴世渊觉得心情不太好，称呼的问题不急，可是不太想让阿乐这么快见到师兄。
“阿乐既然心情不好，想不想出去散散心？”裴世渊问。
“可是师兄让我在这里等他。”姚乐衍答。
“就去不远的地方，玩两天就回，你师兄不会知道的。”裴狐狸说。
“你说的地方好玩吗？”姚小兔问。
狐狸的尾巴摇啊摇，兔子的眼睛眨啊眨。
于是，姚乐衍现在正和裴世渊坐船顺流而下，去往距离云县不远的夏城散心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