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晚
叶栀呐呐地坚持了几句“不合规矩”，就屈服在自家小姐不讲道理的胡讲蛮缠下了，苏荇索性拿着筷子一口一口地喂他，一边喂一边拍着他瘦弱的身板指指点点“你看看你看看，瘦成什么样子了还不好好吃饭，以后必须和我一块吃听到没有，不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我名字倒过来写。”
叶栀一张白净的脸红透了，像能滴出汁水来的鲜嫩的小番茄一样，叶栀小口地咽着饭，听到苏荇语重心长道“你不要这么放不开，不要自轻自贱，觉得男子就只能被关在后宅里做针线，相妻教女，也不要所见即所得，云城才多大的地方？我听说京城里有男子替母从军，湖广也有男子当家做主的商队，栀儿，是女是男，都不是拘束你的牢笼，我希望你能走走看看，好好的当个人，也不枉来这人间一趟，是不是？”
叶栀嚼着嘴里肥瘦适中，爽滑弹嫩的蒸鹅，轻轻地嗯了一声，叶栀低低垂着头，不让苏荇看见自己眼里泛起的涟漪与激荡，叶栀小声道“可，可夫人会不高兴的。”
苏荇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安慰道“母亲问起来就说仙人要我认你做义弟好了，天塌了有我帮你挡着呢，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叶栀闻言却不说话，只是一心一意地对付眼前的烧鸡——作为苏家的童养夫，他能有口饭吃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这么一顿丰盛且荤素搭配的佳肴，只有年节里他才能沾苏荇的光吃上两口，如今苏荇让他敞开肚皮吃，刚开始他还顾忌着规矩礼法，故作矜持的小口吞咽，尝到肉味后就忍不住了，吃肉喝粥的动作也变得豪爽起来。
苏荇看的失笑，这才像个十六七的小男孩嘛，而且比起前世自己那个逃学早恋混社会的表弟来，叶栀简直就是感动中国十佳弟弟！要是叶栀是她表弟，她绝对会把他身边所有心怀不轨的女人打得见了叶栀就跑。
叶栀注意到苏荇含着笑意的眼神，慢慢停下了大快朵颐的动作，叶栀慌乱地用手指抹着嘴角，羞赧道“对，对不起，我吃到嘴上了吗？”
苏荇笑笑又往他碟子里夹了点蔬菜，苏荇叮嘱他“也吃点菜，肉吃多了仔细上火。”
叶栀懵懂地点了点头，像个小兔子一样飞快地吃完了碟子里青葱翠绿的小白菜，苏荇捞过旁边的《大学》，就着灯火一边盯着叶栀吃饭一边翻着书籍回想自己在大学里学的内容。
修己治人，修己治国，三纲领八条目讲到最后，落脚点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正己，都是为了治国理政，《大学》说明了道德修养和家国天下的共同之处，读书就是修身，修身就是治国，对于以读书考取功名的孤古代学子来讲，这种学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叶栀吃饱了饭，殷勤地凑过来问“小姐还没吃呢，栀儿伺候小姐用餐吧。”
苏荇不是很饿，但看着叶栀期盼的眼神也不好拂了他的好意，只捡了点好消化的蔬菜胡乱吃了几口，叶栀见她一边吃饭一边翻书，吃得心不在焉的样子，惴惴不安地问“小姐不喜欢今天的餐食吗？”
苏荇抬眼，随口道“秀色可餐，我早就吃饱了对了，你去跟厨房里说一声，以后不必做这么丰盛，够两个人吃的就行了，小孩都会背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咱们这么大一个苏府，不能连小孩都比不上。”
苏荇说了一串话，叶栀只听见“秀色可餐”四个字，霎时浑身上下都羞得像煮熟的虾子一样，苏荇说完也敏锐地捉到了自己话里惹人遐想的玩笑话，急忙给自己打补丁道“我说的是夜色如水，雪中梅花秀色可餐，你不要多想。”
叶栀呐呐应下，用冰凉的手指帮自己脸颊降温，叶栀问道“那这些吃的，我让他们收下去了。”
苏荇笑道“去吧。”
叶栀的身形消失在被几只红梅遮掩的月亮门处，苏荇停下翻书的手，轻轻地叹了口气，果然许多话，许多动作，在现代时说来做来只是寻常玩笑，在古代说来就要毁别人终身了啊。
苏小荇啊苏小荇，既然穿到古代，就得时刻注意才行！你是女子无拘无束，可那么多男子，一不小心就要因为你的无心之言背上风言风语，乃至于错害终身啊！
叶栀回到碧春堂时苏荇已经调整好了心态，正在无所事事地翻书，苏荇打了个哈欠，把方才自己找出来的自己十二三岁时的衣裙递给叶栀道“这些先给你，等明天下了学，我再带你出去做几身衣裳，顺便也买些字帖。”
叶栀一怔，却还是从善如流地接过了衣服，有心推拒，却在苏荇温柔却坚定的目光下败下阵来，叶栀只得小声道“让夫人知道就不好了。”
这晚静谧无风，屋檐下挂的灯笼静静燃着，烛火噼啪有声，惊扰了满园堆雪，梅花疏离的影子落在洁白的墙壁上，影影绰绰的花影像风姿绰约的仙子，欲拒还迎地漏出一缕芳香，苏荇带着吃多了的叶栀在院子里消食，手里还拿着《千字文》教他识字，苏荇一个字一个字的指给他年“天，地，玄，黄。”
叶栀抿着嘴，扒着课本一笔一划的在雪地上拿树枝比划“天，地，玄嗝。”
叶栀红着脸捂上嘴，难堪地看着苏荇，苏荇无奈道“果然不该叫你吃那么多肉，怪我怪我，一会叫厨房帮你煮点山楂汤，你先走走消消食。”
叶栀泫然欲泣地跟在苏荇一圈一圈地绕着院子走——他宁愿饿着肚子也不想在小姐面前这么丢人。
苏荇带着叶栀走了几圈，盯着他喝了山楂汤，又教他揉了半天肚子才在叶栀的恳求下进屋休息，苏荇自己铺着床铺，看见叶栀正不住地揉着小腿，苏荇诧异道“怎么走了这么点路就累了？”
叶栀小声道“我身子本来就差，而且外面冷冻得我站不住。”
苏荇苦笑道“你累了就早点说算了，我去打盆热水，你等着点。”
叶栀跳起来拦住她“不用了，已经这么晚了，厨房的人早就睡了，我用被子裹着，一晚上就好了，小姐明天还得早起学习，不能耽误了小姐。”
苏荇狐疑地看着他问“真的没事”
叶栀点了点头，苏荇只得作罢，赶着叶栀上了自己的床榻把他捆好，自己则是像昨天一样打了个地铺休息。
叶栀在黑夜里看着苏荇平静的睡颜，在心里小声道“小姐，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