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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三卷君问归期未有期(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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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阳位于晋省平定县附近,距离京城比较远,想要过去只能坐火车。

    到了正阳门东站买好车票,子玉将小白偷偷装进行李箱带进了候车室,而筝儿则安安静静暂居在子玉惯常携带的竹筒内。

    小白在外边自由惯了,很少被这样束缚在狭小的空间内,待在行李箱中很是憋闷,哼哼唧唧地从行李箱的拉锁处拱出一个湿哒哒的黑鼻头。

    若兮看了心疼,虽然这几日都不愿主动靠近小白的主人,但是见到小白这样难过,偏偏又于心不忍。

    只能鼓起勇气凑到子玉身边伸出手来抚摸着小白的鼻头,给它些许安慰。

    子玉眼神追着若兮的身影停到自己身边,听着她安抚小白的柔声细语钻进耳朵。

    犹如久旱过后的甘露滋润到心田,可偏偏越是害怕靠近她,却又控制不住的想要亲近。

    子玉突然变得不自在,想要躲避若兮,但是又不好转身离开。

    内心反复挣扎显露在外的表象便是坐立难安。

    晏姝坐在二人对面,扁着嘴看着眼前这幅场景。

    一位不知主要意图是为了安抚小白,还是为了安抚小白的主人,不断地靠近。

    而另一位又时而缓慢地靠近,时而又偏着身子远离,活像个不倒翁。

    若说是这二人之间有嫌隙吧,远离的那一位,偏偏又不肯离开座位。

    看着这二人你进我退,你追我躲,晏姝心中无力地抱怨道:“又来了……”

    终于检票进站,黑色的火车头冒着滚滚浓烟,乌漆嘛黑的火车停靠在月台旁,一眼望不到边。

    晏姝逃跑般地从检票口飞奔到车厢,剪了车票,拎着行李找到座位坐定。

    紧紧张张地望向车门处,接着就见若兮颇费力气地提着自己的行李上了车,往日的提行李专用帮手并没有一同上车。

    若兮认真地抬头看了看车窗的旁的位置指示,又看了看车票,将行李费劲地托举到行李架上,侧身挤进座位内侧,坐到了晏姝的左侧的车窗旁边。

    子玉等到最后才不紧不慢地上了车,将自己的行李箱放在脚下,按照车票的位置,坐到了晏姝的右侧。

    “该死!”售票员就这么‘巧合’地将晏姝又夹在了这二人之间,晏姝感觉自己会记售票员一辈子的仇。

    筝儿的家乡很偏僻,下了火车换乘马车,一路辗转颠簸,按照筝儿记忆中的地址,三人一狗出了平定县城,最后寻到一处人烟较少的村落边。

    村落中有一家茶社,平日里也招待旅客,但是规模很小,小到只有一间客房。

    三人想了想,既然都是女子,倒也没什么忌讳,直接定了这间房,住了进来。

    茶社掌柜的是一个年近古稀的婆婆,茶社内布置得古色古香,打扫得干干净净。

    一进入客栈,淡淡的茶香和着淡淡的檀香味,让一路的疲劳都消散了。

    坐在大堂的茶案前,茶社婆婆为三人端上茶水,淡色的茶汤落在月白色的青瓷茶盏中,温润而透亮。

    子玉呷上一口清茶,水温刚好,入口清润,香气直冲鼻腔,又紧接着在脑中,在肺腑中慢慢弥散,洗涤心中一切的阴霾,最后细细地回味着,令人心旷神怡。

    若兮也端起茶杯喝上一口,北方难得喝到这样新鲜的龙井,淡淡的苦涩过后便是迷人的回甘。

    晏姝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觉得有些清淡,看着桌上的茶点精致,随手捏起一块放入口中,甜而不腻口感绵密,带着茶香味和桂花味,新鲜而美味,于是就多吃了两块。

    茶社婆婆坐在一旁带着温和的笑容问道:“三位姑娘,远道而来,是来探亲还是做生意路过呀?”

    这茶社婆婆头发虽然已经花白,但是眼睛很亮,漂亮的双眼皮,白皙的肤质,显然婆婆年轻的时候是一个极其标致的美人。

    细细看上去,竟然还带着一丝出家人的淡泊安逸,让人坐在她身边便如沐春风。

    “是来探亲。”子玉放下茶杯,真诚地回答婆婆。

    “探亲好,探亲好,游子归家,家里人一定满心欢喜。”

    茶社婆婆弯弯的眼角洋溢着和煦的笑容,能融化心中的冰雪。

    傍晚时分,茶社客栈的房间内,子玉三人将东西收拾妥当,掏出竹筒放在桌上,打开了盖子。

    筝儿的魂魄自细细竹筒内飘出,落在地上越变越大,变成了筝儿的身量,站在房间中。

    似乎他才刚刚睡醒,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子玉。

    “筝儿,我们带你去街上转转。”

    子玉解释着为何这个时候要将他叫出来,随后又递给他一个荷包,“带上这个,可以稳定你的魂魄。”

    “这里面是什么?”筝儿伸手接过荷包,捧在手心仔细捏了捏,又放到鼻子下用心闻了闻。

    “聚魂香粉末。”

    趁着太阳落山,阳气渐弱,阴气上升,子玉一行人陪着筝儿来到了人多的晚市上。

    筝儿兴高采烈地在前方走着,穿着那套老黑老白寻来的藏青色立领西装,头戴黑色八角平顶帽。

    见他瘦瘦高高的身条儿将那西装穿得笔挺利落,因为从军而训练过出的挺拔的身姿,再加上白皙干净的脸庞,俨然一副仪表堂堂的学生模样。

    到底还是个孩子,筝儿在街上,这瞧瞧,那看看,瞧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好奇。

    小白高高兴兴跟着筝儿跑着,吐着舌头似在开怀大笑。

    筝儿心情大好,偶尔低头看一眼小白,也会俯下身胡乱揉上一把小白的头毛。

    只是跟在筝儿身后的几位,眼中充满了悲戚,如鲠在喉。

    “若兮姐姐!那个是什么!”筝儿一蹦一跳的跑到一个摊位边,手指着摊位,回身看着若兮,眼中闪烁着点点星光。

    “冰糖葫芦。”若兮看着筝儿努力挤出温和的微笑。

    “好吃吗?”筝儿小心谨慎地询问。

    “好吃的。”随后若兮给筝儿买了一个递到他手上,筝儿受宠若惊,赶紧接过咬了一口,“这东西酸酸甜甜的!太好吃了!”

    刚吃了两颗,视线又被另一个摊位吸引住,“晏姝姐姐!那是糖人吗?”筝儿叼着糖葫芦跑到了卖糖人的摊位跟前。

    “俺小时候也见过这个,就是那个时候没钱买……”筝儿喃喃自语道。

    “买!买十个!”晏姝眼中竟闪着泪花,强颜欢笑,恨不得将这么多年缺失的好东西一并补偿给他。

    “筝儿,还想吃什么吗?”子玉在一旁询问,满是耐心与温柔。

    “俺想吃俺娘做的面条了……”语气中有些落寞,眼中点点星光稍显暗淡,但随后又被新奇的东西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一行人走走停停,筝儿在前边越高兴,跟在身后的众人心头,滋味就越不好受。

    本应该在父母身边的年纪,偏偏就上了战场,到最后无法落叶归根。

    几百年过去了,甚至到骸骨朽烂,他都不能忘记自己的职责,执念如斯,竟能飘荡百年。

    可是这种责任放在这样一个孩子的肩头,真的合适吗?对这样的年纪来说,会不会太过沉重。

    走了一路,也玩了一路,筝儿这才意犹未尽地跟着子玉回到了茶社客栈。

    “子玉姐姐!看到俺大宋江山如今如此繁华,百姓安居乐业,俺当初没有白白战死。”筝儿的眼中闪烁着自豪的光芒。

    “筝儿,现在不是宋朝了……”子玉神色黯淡,满是不忍。

    “不是宋朝?”

    筝儿难以置信地望向子玉,又赶忙转头看向若兮和晏姝,满心期待一个否定的答案。

    “其实,距离宋朝已经过去了几个朝代了。”晏姝也有点为难的解释道。

    “俺大宋亡了?”筝儿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炸响,随后咬了咬下唇,似有十二分不情愿的小声问道:“是被辽国灭的吗?”

    子玉摇了摇头,看着筝儿难以置信的表情,不忍心再说下去。

    当你满心欢喜的把一件事物当成珍宝,倾尽所有,毫无保留,满心满意地守护着它,你甚至可以在梦中遇见它最辉煌最美好的样子,甚至现实中已经显露出成功的迹象,而你差一点儿就要触碰到了。

    却突然被人告知那东西早就不是你的了。

    你从未拥有过,付出的所有心血,一切所作所为都是枉然,曾经的坚持与美好的期待,瞬间就变得一文不值,没有意义,非常可笑。

    独留下一个茕茕孑立的你,经历的一切,变作黄粱一梦,梦中你窥探到它的辉煌,梦醒过后,一切便归于无有。

    “这样啊……”

    筝儿的声音仿佛被冷水熄灭的篝火,但是却故作镇定,想努力的让自己显得成熟一点。

    可是那因为克制而握得发白的指节,和越来越红的眼眶,分明昭示着眼前之人不过是个一十五岁的孩子。

    最后,筝儿站起身,郑重其事地拱手一礼,努力地挤出一个笑脸,露着乖巧的酒窝,和白净的小虎牙,“子玉姐姐,若兮姐姐,晏姝姐姐,谢谢你们。我心愿已了,送我走吧……”

    子玉抬头望向筝儿,忍尽眼中的酸涩,取出聚魂香点燃,香线笔直冲天,拍了拍灵玉唤出阿柔。

    却没有取出束魂鞭,“筝儿,我不捆你,你自己走好不好?”

    子玉第一次征求被渡魂灵的意见。

    “好……”

    阿柔前方带路,筝儿顺从地跟在中间,子玉殿后。

    她给了筝儿最大的尊严,一个对阵亡士兵的尊严,无论到哪,他都是堂堂正正的走过去的,不能被锁链捆绑。

    冥府业路当心走,奈何转生莫停留,

    渡魂引明魂归处,几人欢笑几人愁。

    渡了忘川河,不去阎王殿,先登业镜台。

    业镜置高台之上,台下石阶十八层,层层道尽世间因果。台上业风寒彻骨,阵阵吹净魂冥业债。

    “业镜台前自照影,是非功过尽分明,镜前,开眼!”

    筝儿挺直的脊梁站在镜前,前尘往事一并浮现:

    “娘!俺是保家卫国,保大宋一方百姓平安,您放心,俺一定能打赢!”筝儿和母亲在一间草房门口依依惜别,那时的筝儿和眼前的少年人一样,意气风发,自信满满,乖巧的酒窝和白净的小虎牙,一如今昔。

    “筝儿!你一定要平安归来!”母亲止不住的抹着眼泪。

    “娘,你放心,区区辽贼,能奈我何,俺打败他们就回来。”筝儿捧着母亲的脸颊,双手抹去母亲脸上的泪痕,转身离开。

    业镜内的景象一阵波动:

    一日夜晚,筝儿被派去夜间巡逻,另一位和筝儿一起巡逻的士兵突然人有三急,独剩下筝儿一人继续巡逻。

    黑暗中,筝儿远远望见草木之间稀稀疏疏有些响动,来不及叫上战友,筝儿快步上前,抽刀出鞘,指着灌木丛处高声呵斥:“何人在此!还不报上名来。”

    草丛中,猛然站起七八个成年男子,看衣着,俨然就是辽军的奸细。

    听到筝儿那处于变声期的嗓音,辽军奸细胆子大了起来,从灌木丛中鱼贯而出,将筝儿团团围住。

    “大胆奸细!犯我大宋边疆!宋军士兵冯筝在此!你们休想过去!”冯筝的嗓音,带着浩然正气,可细细分辨,却依旧显得青涩与稚嫩。

    “小毛孩儿也敢口出狂言,给我上!”辽军奸细蜂拥而上,冯筝奋勇反抗,砍杀五人,但无奈势单力薄,终被奸细乱刀砍死。

    死时,手中依然紧紧握着长刀……

    随后业镜内景象突然一转:

    “俺的筝儿不是逃兵!”一位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震得人心脏骤缩。

    “娘!”业镜外筝儿满脸担心急迫,伸手想要扶起跪在地上哭喊的亲娘,却在触碰到业镜时,扑了个空,什么都没能抓住。

    母子血脉相连,儿子虽然身死,母亲独身存世,可母亲身上流淌着的血液,毕竟与孩子身上的血液有着相同的气息,业镜中会出现筝儿母亲的身影也是必然。

    “那日派他夜间巡逻,他趁着战友便溺之时,私逃军营,怎说不是逃兵!”一位将军高高在上地站在妇人面前,语气中满是轻蔑与冷血。

    “俺不是逃兵……”筝儿站在业镜外,微张着嘴巴,脸上写满错愕,他想解释,但却不知道该向谁分说。

    “军爷,筝儿他身子骨单薄,会不会是人数太多没看到他?”筝儿娘亲还抱着最后一丝幻想,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求情。

    “数点兵士时,冯筝未在其列,阵亡将士也没有他的姓名,他就是逃兵!”

    “不可能!筝儿他不可能是逃兵!他戍守边疆,他是战士!”那妇人倔强的为她的儿子正名。

    “你休要再来捣乱,私逃兵役,罪重诸连,若不是皇恩浩荡,大赦天下,哪里有你撒野的机会。”那将军双目圆瞪,大声呵斥着“来人!把她拖出去!再来胡搅蛮缠,军法处置!”

    随后筝儿娘亲被几人粗鲁地架了出去,弃之如敝履,筝儿娘亲伏在地上,悲痛欲绝。

    “俺不是逃兵……”筝儿无力地重复着这句话,紧握着双拳,强忍了一路的泪水,终于落下。

    最后,镜像中只剩下一个疯疯癫癫的妇人,逢人便问:“你看到俺的筝儿了吗?他不是逃兵……”

    业镜内的景象消失了,覆盖上一片云雾……

    “娘!对不起,孩儿不孝!落了个逃兵的污名,给您丢脸了!”业镜外的筝儿跪在地上,抱头痛哭,泣不成声。

    “筝儿,你娘寻你,不是因为丢脸……”

    阿柔在一旁注视着筝儿,眼中满是悲悯与温柔,“你娘一直在找寻你的踪迹,并不是因为你逃兵的名号而感觉丢脸。

    你的母亲她并不在乎你是不是逃兵,有没有美名。

    母子连心,她只是想知道,她的儿子有没有吃饱穿暖,有没有容身之处,能不能魂归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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