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他在对面等我
“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睁开眼便见一张俊脸在面前放大，那如黑珍珠般的眼瞳里映着一个呆萌的女娃娃。
“咿呀~”女娃娃伸出小手，眼睛巴巴地望着上方的少年。
“要抱抱是吗？”少年笑成一朵花，喜滋滋抱出软绵的孩子，在她脸颊边亲了又亲。
“我妈说不能亲小孩脸，小孩免疫力弱，容易生病。”一只宛若葱白的手横穿过来，阻隔少年与孩子。
“那不能亲了。”少年满眼可惜，看着女娃娃可爱的模样，只觉心都要化了。
“爸爸的宝贝闺女呀，慢点长大吧，爸爸舍不得看你出嫁。”
“她现在才多大？”说话的少女长相明艳，对此颇感无语。
“小孩长很快的，一天一个样。”俊逸少年逗着女儿，笑得满脸灿烂。
少女在一旁看着，心里越发不是滋味，突然生气道：“你眼里心里只有你闺女，我费多大劲才把她生下来，为你放弃了那么多，你倒好，现在完全不在乎我了！”
少年抬起头，见少女气得眼眶都红了，急忙坐过去哄人，“最爱你，闺女排第二。”
伴随温柔的男声，女娃娃开始犯困，不一会儿便沉入梦乡。
“起来，去喂鸡。”粗粝的大嗓门在耳边炸响，迷糊睁开眼便见膀大腰粗的妇女凶神恶煞地瞪着自己。
“奶”
刚怯弱说一个字，那妇女像是踩着尾巴一样跳脚，她大骂：“赔钱货，怎么不跟着你那个骚货的妈去城里找有钱男人！净会吃我家的粮！”
妈妈丢下了她。
瘦小的女孩穿着脏兮兮的衣服，低头躲在卧床的虚弱男人后面，不断抠着自己的指甲。
“出来！”妇女老虎掏心般揪出小女孩，扯着她往鸡圈那边走。
小女孩回头注视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男人，那男人一脸心如死灰，死气沉沉地看着天花板，对她被拽走这事不闻不问。
鸡圈的骚味冲天，小女孩安静地倒稻谷粒，看着一只只圆滚滚的鸡在地上啄着吃食。
“好了就进来喂你那半身不遂的爹。”妇女在门前喊，话里话外皆是轻视。
沉默的稚童走进年岁已久的老屋子，缓步走到床边，有些脏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接着才端起微烫的碗，声音沙哑：“爸爸，吃饭了。”
床上的男人眼神空洞，仿佛已只剩空荡的躯壳在人间。
小女孩拿得手酸，却依旧维持喂饭的姿势，固执地等待男人转过头来。
男人闭上眼睛，对女孩置之不理。
这一幕上演了无数次，日后亦成了女孩难以忘怀的记忆。
坐上时光机穿梭几年，对世界没有留念的男人永远闭上了眼睛。
几日后，美艳的妇人再次来到了这个落后的村子。她第一次看见犹如皮包骨的女儿，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也不知此刻她回忆起了什么。
比几年前高了一点的女孩没有去亲近眼前穿着华丽的美妇。她明白的，母亲不要她。
听奶奶说，自己过两年就要嫁人了，嫁给村东的跛脚大叔，比她爸还老还丑的男人。
在父亲的葬礼上，女孩独自坐在屋顶，望着天上明亮的月亮望了许久。
她突然间产生了一个想法。
月亮上真的有嫦娥吗？
女孩想不明白，所以她站起身，拼命踮脚伸手，努力去碰遥不可及的圆月。
“金金！”
屋下的美妇瞧见这一幕，脸色骤变，慌张跑近，向上伸出双手，紧紧盯着女孩，关注其一举一动。
母亲为何如此紧张？
女孩亦想不通，但她急切想去问问，所以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金金！！”妇人大惊失色。
掉落的女孩好似看见了她眼里的泪花。
她在掉眼泪吗？
为什么要哭呢？
到底为什么呢？
“以后我们再也不回来了。”
美妇牵着女孩小小的手，走出了村门。
女孩回头看了一眼村子，又抬头看着美妇，懵懂地问：“我们不把爸爸带上吗？”
美妇脚步顿时止住，沉默一会儿才低眸对女孩说：“太重了，带不了。”
可女孩并不觉得重，她的父亲已经变得好小好小，只够装得下一个盒子，她也曾掂量过，不重的。
但在美妇无情的注视下，女孩终究没有说出口，安静地握紧她细嫩如豆腐的手。
“以后你跟我姓。”
女孩猛地抬头，只见美妇面无表情，一副不容反抗的强硬模样。
母亲不愿她再与父亲那边有任何联系，就连相同的姓氏也不允许有。
“我知道了，妈妈。”
女孩的母亲姓赵，所以她以后叫赵金金。
获得父母的爱时，女孩太小，等后来她会识人、喊人时，爱却埋葬于过去。
「爸爸讨厌我。」
「妈妈不喜欢我。」
「奶奶恨我，因为我吃了太多的饭。」
「爷爷眼里的我不是人，他只想把我卖了换钱。」
孩童时的赵金金以为没有人爱她，在母亲面前，总要尽力变成乖巧听话的小孩。她每夜都恐惧自己再次被抛弃，总要悄摸偷看熟睡的母亲几眼才回去惴惴不安地睡觉。
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时间不多，很快，母亲与陌生的叔叔组成了新的家庭，自此，赵金金有了一个新父亲，还有一个异父异母的哥哥。
“哥”
男孩的眼神随着赵金金的声音逐渐变冷，冷到冰冻住她的喉咙，让她接下来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嘭！”
椅子被踢倒在地，男孩缓步走近赵金金。
他想说什么？
赵金金捏紧手里的衣服。
原以为他会生气地大吼大叫，却不曾想他只是从她身边走过，将她当做是个透明人。
快速跳动的心跳慢了下来。
有时候，伤人的不是言语，而是无视。
忽然间，天地旋转。
“啪！”
“赵金金，方案怎么还没交给我！”脚踩十公分高跟鞋的短发女人横眉竖脸地拍桌。女人仿佛天生拥有威严，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装，犹如长期身居高位者的命令式语气听得让人不自觉紧张。
“昨天小白说她也要交，顺便帮我一起拿过去了。”赵金金愣愣道。
“我昨天只收到小白那份，你是不是忘拿给她了？”女人环抱手臂。
“我明明”赵金金话说一半，改口道，“我再打印交给您一次吧，不好意思。”
十分钟后。
上司一脸火大，踩高跟鞋的声音踏踏作响。
“赵金金这就是你的态度？用自己的话转述小白的方案？你真以为我是傻子？”
刚做完前辈一堆工作的赵金金：？
“这是我自己想的。”
“你想说撞想法只是巧合？”上司冷笑，“你这种伎俩我见多了！杂糅杂糅就成你的了？”
赵金金急忙摆手，“总监，那真是我自己构想的，我也没想到会和小白的方案如此相似。”那方案花了她很多精力。
审视的目光扫过一脸真诚的赵金金，上司说：“赵金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赵金金怔住，“总监，我”
“我希望没有下次。”冰冷神情浮现脸上，上司一双锐目紧攫住赵金金，压得让人喘不过气的空气在周围弥漫。
手指逐渐蜷缩，指尖掐入掌心，赵金金紧抿嘴唇，不言语。
刺耳的高跟鞋声远去，赵金金静止不动，过会儿身边出现一人。
那人笑容满面，语气很是亲昵，“金金，要喝奶茶吗？”
赵金金缓慢抬眸，安静地看着那人，直到那人的笑容逐渐凝固。
那人疑惑地说：“怎么这么看我？”
神情无辜极了。
蓦地，赵金金笑了。
“请问你可以走开吗？碍我眼了。”眼里骤然迸射出的冷意竟吓得那人下意识后退一步。
时间流转，周围的场景再次变化。
“滋啦”
“轰！”
鲜红的火蛇残忍地吞下可怜的老式建筑。
浓烟四起，地上却有一女人昏迷在地。
水声忽起，水柱冲入屋内与火蛇缠绕，许久之后才将其斩杀。
烟散，残骸现。
真是短暂又糟糕的一生。
突现的虚影女子沉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看完自己的前半生，可有什么感觉？」软糯的童声响起。
这是在穿到修真界后，赵金金第二次听到天道的声音。
“原来我也是在父母的期待中出生的啊。”
原来，她曾获得过父母的爱，只是长大后被她遗忘。
虽是在她死后得知这一真相，但至少得到了一丝暖意。
天道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没啦？」
赵金金直直盯着悬浮在空中的玻璃球，“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天道难得顿了片刻，斟酌道：「如果你有选择回到原先世界的机会，同时仍可以用赵金金的身份存活，你要留下来吗？」
“不必了，我在修真界挺好。”赵金金一口回绝。
「想好了吗？这是你唯一一次可以选择留下来的机会。」
赵金金默了默，对天道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突然出现，还仁慈地给我二选一的机会。不管原因是什么，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想快点回去，他还在等我，我不想让他等太久。”
「可他给你下毒啊！你心里当真无一丝一毫的芥蒂？就算他现在爱你，可你能保证他一生都爱你？你可要想清楚了。」天道讲话一顿一顿，听着十分怪异。
“有时候，事情不能只看结果，还得考虑原因。回去后，我会问他下毒的缘由。”赵金金坚持自己的想法。
斐雎绝不会害她。
「也不知我这么做是否正确，罢了，也许最后真能让你做到了也说不定，」天道嘀嘀咕咕，「要是你真改变了，我就不拉祂同归于尽了。」
赵金金安安静静等天道送她回去，耳朵却偷偷伸得老长。
天底下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天道做的一切决定都是有目的的。
「抱我，回去了。」天道球飞向赵金金手里。
赵金金赶紧闭上眼睛。
无声的世界逐渐有了风声。
赵金金缓缓睁开眼睛，世界一片漆黑。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赵金金微微偏头，望见了窗外的月亮，鼻尖也碰触到一团柔软。
他怎么又变成这个样子？
赵金金伸出手，正想要抱他，然而细小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却是吵醒了他。
“终于舍得醒了？”迷糊磁性的声音传来，可爱的幼虎同时消失，瞬间变化成高大的男人。
“嗯，”赵金金挤进他怀里，使劲闻他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想你了。”
斐雎抱紧怀里的女人，“想就要永远陪着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