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窃金案
“呵呵，呵呵……”
和子璇呵呵一笑，然而她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但尴尬到头皮发麻的她，内心里其实早就已经变成了尖叫鸡。
好在伏玄镜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瞥了和子璇一眼后便又转过身去。
正巧中宫内的宫人们也布完了菜，三人便也举箸进餐。
一整顿晚膳，因为内心怂得一批，所以除非是许朝瑜主动向她问话，其余时间和子璇都只是闷头进食，完全不敢直视坐在自己对面的小皇帝。
不过和子璇显然有些多心，因为她发现这一整顿饭下来，小皇帝全程压根看都没怎么看她几眼，而是身姿挺拔地坐着，食不言寝不语，即便同许朝瑜的对话，同样也极有分寸，言谈间清清泠泠，带着中性的爽利，可以说同和子璇先前在现代见过的不少油腻男截然不同，倒教她心下有些诧异。
而且这一顿饭，和子璇还有了一个很惊奇的发现，那就是虽然难以用确切的语言描述出，但和子璇仍能感觉到伏玄镜和许朝瑜俩人之间的氛围，与其说像是情爱，倒不如说是一种从小相处到大的、水长流般的亲情。
这个小皇帝……好像也没有她之前想象中的那么差劲？一边扒拉着碗里的饭菜，和子璇在心里兀自思忖。
饭后，宫人端着楠木托盘，奉上三杯热腾腾的热茶。
“不知陛下近来忧心之事可否已有解决，那失窃的税金可有找回？”
听到许朝瑜的关切询问，伏玄镜持盏的手一僵，她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略一沉默后摇摇头：
“还……未曾。”
伏玄镜眸色一黯，声音也更加低沉了下去。
“许姐姐费心，或许是朕太过无用罢。”
“这并非陛下的错，只是那庐陵王太过老奸巨猾。”意识到自己或许说错了话，许朝瑜忙道，但说着说着声音里却不免带上了怨愤，“只可惜我们明知此时同他甚至摄政王脱了不了干系，却仍拿他们没办法。”
“只恨那庐陵王不知边关战事吃紧，还在这里耍玩花招，打这税金的心思，以为自己是皇亲国戚就在这里耀武扬威，有恃无恐，甚至还散播谣言诋毁陛下您的名声，可恶至极！”
许朝瑜忿忿说着，一双琉璃般漂亮的眼眸中不免染上了怒火，握着茶杯的指尖已然泛白。
和子璇心中暗暗惊讶，这才发现原来许朝瑜这样温柔的漂亮姐姐居然也这么爱憎分明。
她虽然一路没有说话，但通过俩人的攀谈，和子璇却也差不多弄清了他们讨论的事情。
简单来说就是，眼下恰逢大周国一年一度的纳税时间，各地分封的亲王都要按时缴纳税款，但是小皇帝的二皇叔庐陵王的税金在进贡过桥的时候却马儿受惊，意外翻车，运送的金子全部掉进了护城河，但只找回了很少的一点金子，甚至还在众目睽睽之下白烟滚滚，引发了好一场爆炸。
之后不光庐陵王进贡的税金不翼而飞，甚至坊间还被别有用心之人传起了传闻，说正是因为伏玄镜先前的肃清王室，剪除羽翼，手足相残，所以导致上天显灵降下了天谴，如果伏玄镜再不知收手，肯定还会有更大的灾难，那就不光是丢失金子这么简单了，而定然会降罪于整个国家，弄得一时人心惶惶。
作为拥有现代智慧的穿越者，和子璇肯定不可能会相信这些子虚乌有的鬼神之说，因此听完这些描述，和子璇想了想，心中已然有了论断。
“和宝林。”伏玄镜道。
“啊……？”
突然被叫到了自己的名字，和子璇被吓了一跳，撑着下巴的手一松，差点摔下椅来。
“陛下您是……在叫嫔妾吗？”
稳住了自己的身形，和子璇伸手，满脸惊奇地指了指自己。
“我们这殿里难道还有第四个人么？”
伏玄镜轻呵一声，以眼锋瞥了和子璇一眼。
和子璇：“……”好冷。
并不顾和子璇内心mmp的皮笑肉不笑，伏玄镜淡淡，声音中不由自主地透出威仪：
“朕刚才和皇后讨论的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呃……那个，不是说后宫不能涉政么？”
和子璇摸了摸鼻尖，有些慌张，声音弱弱。
毕竟若说许朝瑜同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就算了，她一个同他非亲非故的后妃，擅自议论朝政，可不是嫌自己活得太舒服了？
“朕让你说，你直言不讳便是了。”
拜托，应该是你求着我说好不好？要不要还这么凶巴巴，到底有没有人权啦啊喂！
和子璇在内心默默吐槽，但是看着伏玄镜那一脸的理所应当，她当然没敢把这些话说出口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忍：）
“咳咳……”
被逼无奈，和子璇清了清嗓子，正式开始了讲述。
“陛下，嫔妾以为，这税金失窃，既非上天显灵也非妖物作祟，而应该是那庐陵王自导自演。“
“简单来说，原本那庐陵王交出的税金，除了找回来的那一小点，剩下的都是伪造的。”
伏玄镜与许朝瑜对视一眼，俩人眼中都充满了惊讶。
和子璇一语惊人，伏玄镜与许朝瑜对视一眼，皱眉问道：
“不是真正的税金，那庐陵王进贡来的是什么？”
“如果嫔妾没有猜错，那应该是一种叫‘碳化钙’，也就是‘电石’的化学物质。”
因为坚信科学，所以并没有太担心自己的说法对古人来说是不是太过天方夜谭，和子璇继续侃侃，怕两人听不懂，顺带解释了起来。
“碳化钙是一种和水接触后会产生可燃性气体，进而引发爆炸的物质，嫔妾就是听到陛下您刚才说的白烟和爆炸所以才产生了这个认知。它的黄褐矿石和黄金一样，外表都是金色固体，但却比起货真价实的黄金来说要轻软不少，所以陛下如果想要确认车上装的究竟是什么，只要估算下驮着税银的马匹的运动速度便是。”
和子璇昂首挺胸，她信心满满地说着。
虽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但当年高考时，和子璇的化学成绩可以说是名列前茅，这些基础的化学反应她还是有所记忆的，碳化钙遇水激烈反应生成乙炔,并放出热量的场景她印象深刻，所以她笃定的心中不免生出几分雀跃。
但和子璇说着说着，话音却戛然而止，因为她发现了一个很致命的问题——那就是，以大周国现在的金属冶炼技术，真的能炼制出碳化钙来吗？毕竟碳化钙的炼制可是需要将生石灰和焦炭加热到2000c、用强吸收热反应才能炼制出来的。
当然，或许这个世界里还有些什么她不知道的秘术也未置可否，毕竟古代的炼丹技术出神入化，没准也能达到炼制出电石的地步。
“呃……当然这其实也只是嫔妾一己之见的猜想罢了，或者也有可能是其他的化学物质，要是错了……您也别怪嫔妾。”
和子璇用余光悄悄看了一边喝茶一边沉思的伏玄镜，小心翼翼。
“朕明白了。”
伏玄镜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水面，微黄的茶叶受到晃动，打着转，泛起几圈涟漪。
虽然伏玄镜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但和她青梅竹马的许朝瑜却看出了她眼中的恍然。
“陛下您明白什么了？”
还是一头雾水的许朝瑜有些惊讶。
“你说的钠便是水溶金罢。”
伏玄镜原本紧锁的眉头渐趋舒展。
“水溶金……”
许朝瑜喃喃着，很快便也恍然。
“朕便说朕的二皇叔这段时间为何突然找来了这么多术士，原本以为只是想求仙问道，炼制丹药罢，没想到居然是如此。呵……”
伏玄镜冷哼一声，像是清晨渐涨的潮水，眼中翻涌起寒霜般的凌冽，和子璇直接打了个寒颤。
“小主，听说陛下今日下了朝后格外开心呢。”
翌日，当黄桃蹦蹦跳跳着走来，和子璇看着她头顶晃动双丫髻，总觉得活像是垂耳兔低垂的双耳。
“是庐陵王之前进贡的，说是因神明显灵而消失的黄金被找回来了吗？”
与黄桃的激动万分相反，和子璇却显得很是淡定，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哇哦——小主您真的好厉害啊，这都能猜到，简直是料事如神！”
黄桃一愣，尔后马上又化身为了星星眼的小迷妹，在她的日常彩虹屁下，饶是自诩脸皮算厚的和子璇都感到了不好意思。
“你这丫头，真是嘴甜，让人舍不得说呐。”吃完手边的那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和子璇伸出食指点了点黄桃的额头，有些无奈，“不过，即便我猜出来了还是会想说吧？如果我没猜错，是不是接下来又要开始讲陛下在朝堂上的绝妙表现了？”
“嘻嘻……所以奴婢说小主料事如神嘛。”
黄桃弯着月牙似的眼睛，笑嘻嘻道。
“说吧，今天又要怎么吹陛下的彩虹屁了？”
和子璇见怪不怪，用手帕擦了擦手。
“小主您什么都知道了，奴婢再说可哪儿还有意思？”
黄桃嘟囔着嘴，但即便她嘴上这么说着，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继续绘声绘色地描绘起了早朝上发生的事情，而黄桃的描述同和子璇之前的预料并无二致，只是伏玄镜找到了更多可以作证庐陵王押送至京的不是金子，而是电石的细节，诸如马匹行进的速度过快、庐陵王对下人返程的嘱咐等。
“听完陛下的整一番推论，庐陵王直接满头大汗，两股战战，随着他藏匿转移走的税金被陛下命人找到，面对陛下的冷声质问，大汗淋漓的他便再难掩饰，在朝堂众臣的注视下下跪认了罪。虽然没法亲眼看见，但奴婢想陛下当时一定帅呆了呢！”
……好好描述便描述，怎么又犯起了花痴。
和子璇只想无力扶额。
“咳咳咳……”
或许也发现了和子璇眼中的嫌弃，黄桃轻咳两声，重新转移了话题。
“只是这庐陵王，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之前欺男霸女的事情可没少干，手下甚至还豢着一群人牙子，之前失踪的少女小孩便是他派人拐卖所为。陛下已经忍他很久了，没想到他这次居然还想要漏税，所以陛下这次褫夺了他的封号，可算让替大家出了口恶气。”
黄桃长吁一口，像是也跟着扬眉吐气。
虽然对黄桃的日常迷妹花痴有些无奈，但她的这句话，和子璇却倍感戚戚，深表认同。
毕竟，这世上可没有魑魅魍魉，但人心有时候却比鬼怪更加可怕。
不过，这件事也算印证了那句老话——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不过，虽然陛下如此圣烛明照，但小主也不差呐，可毕竟那么多妃嫔都喜欢小主呢。”
从粉红泡泡中脱离，黄桃话锋一转，再次吹起了彩虹屁，让和子璇日常觉得黄桃到了现代，一定会是一线追星粉头。
“不。”和子璇摇了摇头，“她们是馋我的美妆，不是我。”
说完这句话，和子璇默默在内心po了个“你们馋我的美妆，你们下贱”的表情。
“黄桃。”
“小主，怎么啦？”
和黄桃闲聊的这段时间，和子璇也没闲着，她在纸上大致列了一下明天在凉亭下打算教授的新品眼影画法，以及预售方案，毕竟这段时间凭借口红赚到了的钱财积分已经够和子璇解锁新的美妆，也就是眼影了。
写好请柬后，和子璇把它们递给了黄桃，吩咐道：“你明天把这些请柬送到各位娘娘的宫里去。”
黄桃依言收好请柬，唱了喏。
唉……真是可惜古代没有网络，没法直播带货，要不然传播教授可就都会方便多了，她也不必要每次一出新品就要把所有的妃嫔们聚集起来教授。
而且在宫外开店的事情，和子璇虽然已经在默默筹划中，但毕竟其中障碍颇多，没有一个靠山在中间引荐，对她来说就连找到适合的合伙人和租住的店铺，都很是困难。
本着美食能治愈心情的原则，和子璇一边忧心忡忡地想着，一边把手边的那串紫玛瑙似的葡萄吃了个精光。
就在和子璇又端起一碗色泽金黄的豌豆黄，津津有味地吃着，这时，一个穿着幞头袍衫的小内侍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和子璇认出她正是昨天跟着伏玄镜的小太监。
“怎么了？是陛下有什么事吗？”
不知为何，和子璇心中隐隐生出几分不详的预感，但她转念一想，自己这次也算帮小皇帝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对方应该不会恩将仇报吧？
那内侍扬了扬手中雪白的拂尘，冲和子璇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和宝林，陛下翻了您的牌子。”
“哐当——”
是勺子掉落的声音。
和子璇感觉，手里的糕点，瞬间就不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