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从前·燕城 逃离
人来人往的小店，热气腾腾的菜肴，耳边的喧闹都成了背景。
少年宋沂一身清爽的蓝白校服，单肩背着书包，高挑地立在人群中。深邃澄澈的眼，白皙饱满的额，挺立的鼻，浅色的唇，眉眼间尽是少年意气。
“不用了，谢谢。”小嘉禾连忙拒绝，背着书包，绕过人群向外走。
少年宋沂看到小嘉禾，友好地笑了笑，便移开了眼，继续和朋友说话。
那眼里的她，只是过客。
小嘉禾出了店，抬脚往回走，钱没了，只能去食堂了。
许嘉禾在心里有气无力地暗道，“我还想回味一番这家店的味道呢。”
“谁在说话？”小嘉禾脚步一顿，试探地问道。
许嘉禾如遭雷劈，她她听到自己的话？她该怎么办？装死？
突然她灵光一闪，无论这是哪一世，许嘉禾都要帮助自己离开许建民。
“你听得到？”
小嘉禾有些惊恐，四处张望：“你是谁？你在哪儿？”
“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我在你”在哪儿，总不能直接说在你身体里吧，这不得把十几岁的她吓坏了。
许嘉禾绞尽脑汁，“我在很远很远的星球上，只是可以和你对话。”
“你骗人。”小嘉禾半点不信，“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可不就是个小孩子吗？
“我没骗你，我是来帮你的。你想去江城参加数学比赛，我可以帮你。”
“你怎么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而且，我知道你妈妈在哪儿。”
“我妈妈很早就生病去世了。”
许嘉禾暗自叹气，“那是你爸爸骗你的，你妈妈一直在江城。这次如果你去参加江城比赛，还可以见到你妈妈。”
“你爸爸每天都在打你，你想离开他吗？”
小嘉禾安静了一会儿，“你真的什么都知道。”
顿了顿，“我看过很多书，书上说地球之外，有无数的可能。你就是那个可能吗？”
“或许吧。”
“我还是不太敢信你。”
“你本来就不该轻易相信别人，这很好。”
许嘉禾仔细回忆道：“现在你几乎每晚都睡不着，然后就会背课文；你白天上课，晚上会去练舞蹈和乐器，周末练得更多；你最喜欢吃虾仁，最喜欢数学。这样你相信了一点没？”
“或者，你可以问我，什么都可以。”
小嘉禾重新慢吞吞地往学校走，“我妈妈叫什么？”
“顾如秋。”
“她为什么不要我了。”
“她没有不要你，她只是不想和许建民生活，因为种种缘故没有得到你的抚养权，她很爱你。”
许嘉禾耐心道：“你妈妈如果知道你现在的生活，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你带走，只是她以为你生活得很好。”
“我过得不好。”
“我知道。”
回去的路，小嘉禾渐渐相信了她的话。
晚上从舞蹈课回家的小嘉禾，正打算小心翼翼和许建民表达想要去江城比赛的时候，也被她劝住了。
“他不会同意的，甚至还会打你。”
“他想打我，不需要理由。”
许嘉禾苦涩一笑，是啊，她从来都知道。
“下次他打你，你就报警，还要保留证据。”
“他会被关起来吗？就算关起来，也还会出来的。”
许嘉禾道：“别怕，你马上就离开他了，再怎么样也打不了你了。”
许嘉禾正打算继续说，小嘉禾的门再一次被踹开。
“快跑出去，报警！”许嘉禾大声喊道。
小嘉禾立刻撒腿往外跑，却被迎面而来的许建民揪住衣领，“想跑？你也想跑？做梦，你是我许建民的女儿，哪儿都不许去！”
说完，掐着小嘉禾的脖子就把她往地上摔，一拳砸在她的脸上。
许建民很少打她的脸，因为那没办法遮掩。这一次，却像不管不顾了。
许嘉禾也痛得难受，断断续续道：“咬他的手。”
小嘉禾浑身都在痛，眼冒金星，却还是咬牙，双手全力抱住许建民飞来的拳头，张嘴死死地咬了下去。
许建民痛叫一声，另一只手甩了小嘉禾一巴掌，惯力把她带到了房门口。
许嘉禾赶紧说道：“别待在家里了，快跑出去，跑出去报警。”
鞋子掉了，小嘉禾没管，忍着痛爬起身，赤脚往外跑，身后的许建民还在边追边骂，“给我滚回来，哪儿都不准去！”
下了楼，小嘉禾不敢回头看一眼，赶忙出了大门，疯了似的往前冲，她不知道去哪儿，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停。
以前的她没有选择，但现在知道妈妈没有抛弃她，她可以拼尽全力逃离这个家。
月光引路，星辰相伴。
小嘉禾跑了好久好久，脱力般双腿泛软，摔在地上，可她不敢停留，费力爬到墙角暗处，急急喘气。
左右环顾，发现这里已经离她家挺远了。
“我好累。”小嘉禾抹了抹溢出的眼泪。
“我陪着你，别怕。”许嘉禾柔声安慰，紧身的痛让她没办法忽视，“你休息一会儿，我们先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便利店，只要找到一部手机报警，就安全了。”
“好。”
“谁？谁在那儿？”突然一道声音自另一边暗处传来，小嘉禾吓得浑身一颤，赶紧闭上嘴巴。
“小宝，哪儿有人？你听错了吧。”
“哎，你耳朵不好就别乱说，小宝哪儿听错了。”
慢慢地，对面暗处走出一对精神矍铄的年老夫妻和一位年轻清瘦的少年。
许嘉禾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别怕，我认识他们，他们是好人。”
那边三人很快注意到墙角的小嘉禾，疑惑地走上前，再看清眼前小女孩的模样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小小的女孩，头发乱糟糟的，额头似乎还在出血，赤着双脚蜷缩成一团。
那位奶奶最先蹲下身，“小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爸爸妈妈呢？”
年轻的少年也蹲下来，淡淡的薄荷香铺满了周遭，抚慰人心。
他们就是宋沂的外公外婆吗？
小嘉禾看了他们一眼，抿抿唇，“可以借我手机报警吗？”
一句话让对面三人愣住了，那位奶奶随即笑着道：“当然可以，可是我们身上没带手机。”
她伸手指着前方，“前面不远是我们小区，我们先去保安室找保安叔叔帮你报警，好吗？”
小嘉禾看了眼不远处的地方确实有一个小区大门，可她不敢信面前的几人，又缩了缩脚，摇摇头。
“嘉禾，他们可以相信的，别怕。”
对面的宋沂也在此时出声道：“小妹妹，我们今天是不是在校外的小店见过？你别怕，我在你隔壁的高中上学，不是坏人。他们是我的外公外婆，我们出来散步也要回家了，正好顺道一起去保安室好吗？”
小嘉禾也认出了他，踌躇地点点头，慢慢爬起来。
宋阿婆见她站不稳，双手稳住了她的身子，“天凉，可不能再赤着脚走路了。小宝，你来背这个小姑娘。”
宋沂依言，背过身蹲在小嘉禾面前。
“不用不用，我身上脏。”小嘉禾小声拒绝，却架不住宋阿婆宋阿爷一人一边的劝说 ，慢腾腾趴到宋沂背上。
宋沂稳稳背起了她，少年的肩膀已渐挺拔，青松绿柏，风姿昂扬。
“老头子，你去买点热牛奶和伤药，还要一双鞋，我们在保安室等你。”宋阿婆边走边招呼宋阿爷，宋阿爷也乐呵呵地去了。
“小姑娘，你上初几啦。”
“初三了。”
“喲，那也快上高中了。我们家小宝呢，比你大，他高二了。”
许嘉禾才发现，宋阿婆一直叫宋沂的是小宝，她还从没听别人这么叫过他。嗯，怪可爱的。
小嘉禾的手圈在他的脖子上，发丝卷起夜风，泛起点点星光。
她匆匆擦了擦眼睛，宋阿婆见了，从宋沂兜里拿出一包纸，轻轻为她擦，“小姑娘要漂漂亮亮的。”
她自小没和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见过，这是第一次窥见一点来自外婆的爱护。
保安室不远，宋沂和宋阿婆一起慢慢走过去，并不快。小嘉禾一路上紧张的心情也缓和了些，泪水只留在暗夜的路上。
保安室里，值班大叔一听几人的来意，又见小嘉禾一身狼狈，爽快地把桌上的固定电话一推，“打吧。”
小嘉禾慢吞吞地接过，一个键、一个键地按下三个数字。
“嘟嘟——”电话随即接通，小嘉禾也好似看到了希望。
“警察叔叔，我要报警”
警署那边很快答应出警，让她留在原地不要离开。
小嘉禾很安静，和递来热饮和拖鞋的宋阿爷道了谢，见他还想帮自己擦药，连连拒绝，自己接过。
“先简单处理一遍，待会儿还是得去医院。”
小嘉禾点点头，“谢谢你们。”
她又摸到身上的口袋，因为中午的事，今天回到家就提前在口袋里塞了钱。也没看清手里是多少钱，一股脑全塞到宋阿爷手里，再次说道：“谢谢。”
三人欲言又止，他们刚才都听到小姑娘打电话，她这浑身的伤竟然都是她爸爸打的。
谁知小姑娘挽起袖子，胳膊上就没一块好地方了，除了新添的伤，淤青疤痕层层叠叠，很难想象就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的手臂。
宋阿婆心有不忍，叫宋沂搬了把椅子，自己坐到小嘉禾面前，把宋阿爷手里的钱重新塞了回去，又拿过她手里的伤药，轻轻为她涂抹。
“小姑娘，奶奶给你擦。”她轻轻吹了口气，“这些钱你拿回去，爷爷买的东西要不了这么多钱，你这样亏了啊。”
小嘉禾固执地没要，见几人不收，默默放在桌子上，推到他们面前，“要的。”
宋阿爷没辙，从中拿了张面值最小的二十，把余下的钱放到她的口袋里，“这些就够了，其他的你收好。”
见他们收下，小嘉禾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