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回家
沉默间，人群中不停有人从队伍中脱离，有的默默走到士兵们面前领取死，有的偷偷离开了临检站。
还有一部分，则是心存侥幸，觉得自己没有被感染，继续混在人群中，直到变异或者被检测仪发现。
枪声不断响起，一个个还保存着人类意识的病毒携带者被击杀，苏梨的心也跟着枪声不停颤动。
女孩的死，给她带来极大的震撼。
她突然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在被丧尸咬到的那一瞬间，便已经站到了人类的对立面。
苏梨很清楚，从大局来说，联合政府和士兵们的做法是正确的。既然疫苗还没有开发成功，那么消灭所有感染者，便是对抗病毒的最佳途径。
可理解是一回事，接受又是一回事。
她有些犹豫。
自己是应该跟短发女孩一样坦然赴死，还是应该找个没人的地方，默默的变成丧尸？
“饿~”
就在苏梨犹豫间，她所在的队伍，有一个病毒携带者突然变异，朝着身旁警戒的士兵扑了过去。
人群一哄而散，留下一大块真空地带。
一片混乱中，苏梨摸了摸怀中女孩送给她的背包，缓缓混入人群中，趁乱离开了临检站。
说她自私也好，怕死也罢，她都认了。
她只是想活着而已。
简易哨塔上的士兵立即调转枪口，迅速开枪击杀丧尸，但被扑倒的士兵，已经被丧尸咬伤。
这个在几分钟前，才刚刚开枪射杀短发女孩的士兵站起身，从胸前的口袋掏出一张照片，不舍的看了一眼后，毫不犹豫的拔枪自尽。
其他几个负责警戒的士兵走过去，默默将他的武器装备收好，摘下他胸前的铭牌，将遗体抬到一边等候焚烧。
苏梨离开临检站，来时开来的红色suv还停在原地。
拉开车门，苏梨便看到了美女丧尸，正在朝着她阿巴阿巴。
“我回来了，有没有想我啊。”苏梨拍了拍美女丧尸的脑袋，轻声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一种荒谬的感觉，那就是幸存者基地里的人类，并不是她的同类，身边这只小丧尸才是她的同类。
或许，当士兵毫不犹豫的开枪，击杀短发女孩的时候，她与人类之间的羁绊，便已经彻底粉碎了。
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已经站在了人类的对立面，无论是现在，还是等她变异后，都是如此。
“以后，我们就是伙伴了。”苏梨看了美女丧尸一眼，喃喃自语道。
美女丧尸血红的双眼瞪大，嘴巴不停的张大，朝着苏梨阿巴阿巴，也不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苏梨想了想，打开美女丧尸的手机，翻看起里面的通讯软件。
从聊天记录中得知，美女丧尸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陆曦月，c市财经大学在读研究生，父母都是土生土长的c市人，双方家庭皆世代从商，在本地算得上是豪门望族。
而陆曦月作为家中长女，她虽然还在学校读书，但早在本科的时候便已进入家族企业，开始逐步从父亲手中接手公司。
毫无疑问，她生前是一个非常优秀且耀眼的人。
“如果没有这场灾难，你的人生一定会过的比太阳还灿烂。”
看着手机里笑颜如花的女孩，苏梨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随后又突然想到自己的现状，忍不住苦笑起来。
“以后，我就叫你小月，好吗？”苏梨收起手机，自言自语的说道。
小月：“阿巴阿巴！”
“既然你不反对，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小月：……
“那好，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朋友啦，很高兴认识你，小月同学。”苏梨抓起小月软趴趴的手，满脸认真的握了握。
小月：！！！
倒不是苏梨突然心理变态，想要和丧尸做朋友。
只是作为情感丰富，但身体孱弱的智慧物种，与生俱来的社会性决定了，人类一出生便一种群居动物。
所以人类会有精神上的需求，在内心痛苦的时候，会想要寻求心灵安慰，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会产生孤独的情绪。
而苏梨作为一个人类，她也有精神上的需求，比希望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不是孤单的一个人。
现在这种时刻，哪怕陪着她的只是一只丧尸，她也并不嫌弃。
“好了，我们回家吧。”
苏梨启动车辆，朝着自己的住处开去。
进城的路非常通畅。
路上拦路的废弃车辆，全都被进城抢运重要设备的驻军，用装甲车辆强行推到了路边。
他们给后续的物资车辆，打开了一条留下足以通行货柜车的路，也就是苏梨正在行驶的这条
路。
苏梨开着车，肩膀上的伤口阵阵发痛，同时感觉身体越来越冷。她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的时间可能已经不多了。
也许是出于落叶归根的情怀，苏梨现在只想回家，回那个自己居住了近十年的地方。
即便是死，她也想死在熟悉的地方。
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苏梨坚持了两个小时，终于将车开回了地下停车场。
负二层的丧尸如同闻到腥味的猫，从四面八方朝着苏梨的车围了过来。
撞飞几只挡路的丧尸后，苏梨强撑着一口气将车停好。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快要裂开了，剧烈的疼痛席卷四肢百骸，疯狂撕扯着她的神经。
车停好后，苏梨没有选择下车。
且不说周围被丧尸围的密不透风，就算没有被丧尸围住，她也不会选择下车。
逃离基地临检站，只是出于逃避死亡的本能，但这并不代表她想去祸害别人。
待在车里，她即使变成了丧尸，也没有机会去攻击其他人类。
这大概就是她想要的结局吧。
苏梨休息了片刻，随后将车子的遮光板放下，打开了背面的仪容镜。
柔和的灯光下，镜子中的女人一头黑色长发披肩而下，白皙细腻的肌肤上，柳叶眉，杏核眼，高挺的鼻梁小巧的鼻尖外加樱桃小嘴，五官精致，轮廓清晰。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苏梨摸了摸自己的脸，喃喃说道，“其实，我还是挺美的。”
她不是自恋，她只是想再多看自己一眼。
——在她变成丧尸之前。
慢慢的，苏梨视线变得有些模糊起来，看什么都是一片红色，整个视野如同覆盖了一层红色滤镜。
与此同时，她的皮肤也开始发生异变，肤色肉眼可见的越来越深，一些原本隐藏在肌肤下面的血管，开始缓缓浮现出来。
“唉，这样真的好丑。”
苏梨叹了口气，摇摇头关上仪容镜，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美女丧尸。
“再见啦，小月，以后还请多多照顾哦。”
说完，苏梨便感觉一阵深深的疲倦，从灵魂深处袭来。
在这一瞬间，她脑海中如同放幻灯片一般，弹出许多记忆与画面。
失去联系的父母家人。
被撕开肚皮、扯出内脏的林教授。
被咬断脖子，无声哭泣的师妹。
驾车艰难独自逃生的陈萌萌。
被士兵一枪爆头的短发女孩。
还有坐在副驾阿巴阿巴的林曦月。
最后出现的，是镜子中的她自己。
几颗温热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所有的记忆与画面随之瞬间崩塌。
苏梨的意识开始模糊。
片刻后，彻底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