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空城，老狗

    闽海北部，因蝗灾过境，今岁颗粒无收。

    朝廷赈灾不力，境内流民四起。

    数十万的流民队伍一路北上，越过崇山峻岭，已抵达瓯越境内。

    瓯越太守下令，下辖的苍南、平阳几县，皆不得接纳流民进城。

    一个月前，上报的折子就一封又一封地往京城发了。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还不见有赈灾的官员下来。

    瓯越人口不过百万，如何有能力接纳数十万的流民。

    几个县城紧闭城门，城外的流民越聚越多。

    苍南县令艾坤，是个好心的。

    他实在看不得流民活活饿死，便领了百来人出城去赈灾。苍南本地乡绅，捐了些米面杂粮，勉强能对付几日。

    甚至还提了几笼鸡。

    然而。

    还没等艾坤靠近流民的队伍，就看到一队精壮的汉子，杀气腾腾地向着自己冲杀而来。

    “咔”

    “刺啦”

    风将苍南县令的长发吹散，分向了两侧。

    一阵刀光剑影过后，鸡毛落了一地。

    秦安之拎着艾坤的人头，振臂高呼：“想活命的，随我进城！”

    话未说完，他身边的江湖人便向着城门冲了过去。城墙上的守卫看到这变故，想去关闭城门，却被一支箭矢贯穿了咽喉。

    补天教的精锐涌入城门，迅速地占据了城墙。上头这些混了一辈子的兵油子，在江湖好手的屠刀之下，不堪一击。

    流民看到了生的希望，疯了似的往城内跑。

    灾民一旦入城，接下来的事态，任谁来了也无法掌控。

    此时，以苍南县内的混乱情况，完全可以当做一场灾难片来看。

    或者末世文。

    秩序不复存在，人性经不起一丁点儿的考验。前一刻，还死气沉沉的流民，在进城的一瞬间，化身成为最可怖凶徒。

    打砸抢掠，还算好的。杀人放火，也是寻常。

    哭喊声、求救声响作一片。

    昔日的县衙如今成了废墟，秦安之手下的高手，早将这里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县令一家、县丞一家，乃至衙门里的捕头、胥吏，尽皆惨死在公堂之上。

    苍南县的几处粮仓，也被补天教的人摧毁。滚滚黑烟升起，几乎将整个苍南笼罩。

    粮仓被烧毁，城中的物资供养不了流民多久。他们想要生存下去，只能跟随着补天教，继续去劫掠下一个城池。

    ……

    三日后。

    苍南县内，一片死寂。

    一条毛发肮脏的黄狗，从街道的尽头走来。

    它看上去很疲惫，耳朵耷拉着，没精打采。

    它将头颅压得很低，时不时在地上嗅一嗅，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如今的苍南县，空气中散发着焦炭和血腥混杂在一起的臭味，它很难从这种复杂刺鼻的气味中，辨别出属于自己主人的那一抹。

    它很老了，眼睛都已经浑浊。

    当它走过一家酒馆门口时，突然停下了脚步。

    张记酒楼的招牌塌了，挡住了他家的大门。

    老黄狗从招牌地下的空隙钻了进去。

    他的主人就躺在酒馆里，身上插了一柄钢叉。

    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悠悠地走到了主人的身边。

    它绕着主人的尸体打转，用自己的脑袋拱一拱主人那已经僵硬的身躯，口中发着“呜呜”的声响。

    一阵风吹来，他主人的袍子动了动。

    黄狗快步跑了过去，用牙齿拖拽，对着主人的耳朵大声狂吠，试图让他可以再动一下。

    可是再没有奇迹发生。

    它跑到了酒楼的门口等，等有人经过。

    白天和黑夜交错，它不吃不喝地等了数日。

    等到主人的尸体生了苍蝇，等到自己再没了力气。

    酒楼外的街道上，还是没有一个行人经过。

    它爬到了主人的身边。

    将自己的身躯蜷在他的怀里，然后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它想起了一个雨夜，主人把一身泥泞的它，抱回了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