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
宋听澜站在宴会厅的中央，旁边是韩颂。
韩父韩母满面风光地站在他们旁边，穿着正式得体的衣服，对着话筒在讲他们提前准备好的话。
韩颂忽然靠近了一些，手虚虚揽住她的腰。
这是个在外人看来亲密无间的动作，只有宋听澜知道他没有真正碰到自己。她没有动，任凭他靠近，在自己耳边轻声道：“你看见他了吗？”
宋听澜不用去看也能感受到台下的人群当中有一道炙热的视线一直在死死地盯着她，从踏进这个大厅的那一刻，顾忱好像就一直站在角落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塑，一动不动。
可是那又怎么样。
宋听澜目不斜视，平静地回答：“看到了。”
她太坦诚，以至于经过了这么多年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她的韩颂都无法从她的表情当中窥见任何她情绪上的变化。
就像是他说的仅仅是个对她来说无关紧要的人。
真的是这样吗？
韩颂静默片刻，他其实有很多想问的话，但直到他的父母讲完话，场内响起连绵的掌声，他才笑了笑，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地道了声好。
从台下的视角看，没人知道今天的两位主角在台上窃窃私语了什么。
林荫怔怔地望着韩颂环抱着宋听澜的那只手，听到旁边的室友羡慕地说：“韩哥和她女朋友真的好般配啊，两个人都长得那么好看，家世也相当，未来的日子一定会生活的很幸福的吧。”
她说话，旁边的人却没有回应。室友奇怪地看过去，却看到林荫表情不太对劲。
她忽然想起大一刚入学那年，对方告诉过她，她已经偷偷喜欢韩颂喜欢了很久。
“对不起啊小荫，我不是故意要这么说的。”室友连忙解释，看着林荫的表情慢慢恢复了往常，才小心翼翼地说：“小荫，你这么多年不谈恋爱的原因不会是因为还在喜欢韩哥吧？”
她原以为对方早就放下了。
林荫勉强笑了笑，想否认但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于是只能找了个借口：“我先出去透口气。”
她无视了心脏处传出的阵阵酸涩，转身朝外走去。在经过顾忱时，林荫再次注意到他的脸，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台上。
宋听澜正站在韩颂的身边，配合地和身边的长辈在说话。
刚刚有人过去敬酒，她似乎喝了一些，原本白皙的脸染上了几分微红，挂着浅浅的笑意。
身边是未来的伴侣以及家人，宋听澜看上去是很幸福的模样，连余光都没有往角落里移上分毫。
心中挤压的酸涩感忽然就消失了一半，虽然不清楚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林荫想。
还好今晚难过的人不止有她一个。
宋听澜有些醉了。
她一直没有朝顾忱所在的地方去看，不过不是刻意地去躲避。今天对于她来说算是一个重要的日子，她嘴角挂着温和的笑，看见了很多陌生的面孔走上前，也听见了很多祝福的话。不过后来她全都忘了，只记得自己喝了一点酒，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很特别，于是她又多喝了一些，回过神的时候，韩颂就已经在用很担心的眼神看着她了。
“怎么了？”宋听澜歪了歪头，“都结束了吗？”
“还没有结束，不过我找了个借口，我们可以先走。”韩颂扶着她，体贴地把外套披在她身上，凝视着她的脸。
“你是因为顾忱醉的吗？”
他还是没忍住，把这句很想问的话说了出来。
韩颂细致地观察着宋听澜脸上的每一寸最微小的细节变化，企图能从中看出些什么。
不过他再一次失望了。
宋听澜在听到他的话后没有表现出任何变化，只是很平静地挣脱了他的手，身体朝后退了一步，想了想，反问：“多少年了？”
韩颂默了默，片刻才道：“八年。”
宋听澜闻言随意地点点头，似笑非笑地回望他，说：“你也知道八年了，你见过有感情是八年没见过面还能存在的么？”
她头有点晕，说完这句便率先转身离开。
韩颂盯着她的背影，少顷跟了上去。在走到走廊尽头的时候，他忽然说：“我喜欢了你八年。”
宋听澜低垂的眸缓慢抬起。
垂在一侧的手被另一只温热的手覆盖住，她没有躲避，任韩颂牵着自己，低声说，“所以我相信，是有的。”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刚刚，在推开门看到顾忱第一眼的那刻，韩颂便知道。
他也是等了八年的那个人。
二楼。
洗手间旁走廊的的楼梯口里。
顾忱点燃了一支烟，猩红的火光映照出男人优越的轮廓，以及黑沉晦暗的眼睛。
脚边是落满了一地的烟头。
他很少抽烟抽到那么凶，只有在某些很难熬的夜里，顾忱才会在晚风中点燃一支烟，有时候只是静静看着它熄灭，然后独自等到天亮。
他从没想过，再见的时候是这样的。
顾忱弯下腰，有什么地方像是疼极了似的垂着眼帘，连烟头什么时候快要燃烧至尽头都不知道，直到灼烧的疼痛感在指尖浮现，男人才缓慢颓丧地直起身，将还未熄灭的烟头在手心掐灭，打开楼梯口的门走了出去。
接着就僵在了原地。
四目相对。
明亮的灯光下，宋听澜就在不远处的走廊里，看到他的同时也缓缓止住了脚步。
她似乎是要去洗手间，也没有意料到他会忽然从旁边的门里走出来，脚步一顿，明显愣了一下。
两人立在原地，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像一条隔着八年怎样都无法逾越的鸿沟，几分钟的时间里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最后是宋听澜先动作的。
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接起来，对那头说了几句话，很快就挂断了。接着她目光陌生地抬起眼，在顾忱身上落下。
她要走。
顾忱浮现出这个念头。
他下颌线绷紧，呼吸沉重了几分，下意识朝前走了几步。
“宋听澜。”
顾忱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声音都在抖。
宋听澜没有立刻应声，而是用陌生而疏离的目光看着他。
少年褪去了青涩的影子，变成成熟的大人，但一如过去英挺，甚至比记忆里更加出色。裁剪考究的西装衬得他身高腿长，那双记忆里总是漆黑的眼睛牢牢锁住她，此刻似乎微微发红，蒙着一层水光。
其实在看到顾忱的那一刻，宋听澜有过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回到了青城。
总是潮湿粘腻的雨，还有最后分别时，电闪雷鸣。
少年说：我一点都不想再看到你。
宋听澜抿了抿唇，用温和但陌生的语气念出他的名字。
“顾忱。”
她平静地说：“好久不见。”
顾忱曾经听到过对方用很多语气跟他说过话，但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生疏的，就仿佛他们从始至终都是陌生人，再也回不到过去。
曾经那些在一起的日子，像是成了上辈子的事。
可越是这样，那些回忆在见到对方的同时就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顾忱难过的几乎要弯下腰。
“你今天在宴会上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宋听澜怔了怔，随后道：“没有装作不认识你。顾忱。”
顾忱怔怔地看着她。
宋听澜停顿了一下，再次开口时，让顾忱的心彻底沉了下来。
“当时没想到你会来参加我的订婚宴，我很意外。不过还是谢谢你能来。”
宋听澜平静地道，“我未婚夫还在外面等我，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他不是很喜欢我和别人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