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样
沈江秋在得知女儿搬家和搬家的原因之后，原本因为长途跋涉疲惫的身体又显得苍白了一些。
宋听澜带着她走进自己的新家，拆了一双一次性的拖鞋给她，在盯着女人弯腰换鞋的动作的时候，她轻声开口问道：“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母女两个上次分别的时候不太愉快，沈江秋的动作一顿，没有说话。
少顷，宋听澜看着一滴硕大的眼泪滴落在女人面前的那块地板上，她自嘲地笑笑，低声说：“你专门过来为了劝我吗？
她身边的人，所熟悉的人，轮番为了同一个目的不停地希望她做出妥协，就连沈江秋也是这样。
终于，女人沉默地换好鞋，然后站起来，微红的眼睛远远注视着女儿干净乌黑的眉眼，突然伸手抱住了她。
宋听澜因为突如其来的拥抱身体僵了僵，闻到女人身上好闻温暖的味道，她没有动，只是平静地问道：“是怎么了吗？”
她忍不住猜测是不是榆城那边出了什么事，她没想到，沈江秋开口的第一句话会是：“小南，我们一起去看看你爸吧。”
宋听澜怔住了。
女人趴在女儿肩头，眼泪大颗大颗无声流下。
喃喃自语道。
我其实，真的很想他了。
宋蜀的墓地在青城的西南边，一个山清水秀的小镇上。
沈江秋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到这里了，一路上她都仔细观察着这个地方，跟她记忆里的很不一样了。
镇上她们经过的地方有不少都好奇地打量着她们。镇上很少会来这样穿着和打扮都很有气质的人。
沈江秋说：“你爸爸虽然在这里出生，不过在这里生活的时间很少。他五岁那年就被你爷爷带着去了外地，但是他曾经对我说过，以后等他老的时候，还是要葬在这里。”
落叶归根。
宋听澜想象着他爸爸说这话时的表情和语气，突然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去路。
是个看起来和小粒一般大的孩子。他肤色被晒的有些黑，眼睛尤其是，正有些紧张和期待地看着她。
“姐姐，糖。”他说。
宋听澜怔了怔，接着便想起来了。
谁也不知道她刚从榆城搬到青城然后飞过来看她爸的那次，那段时间里她其实很不好，会经常低血糖，所以习惯性的会在包里放几颗糖。
那次她自己过来，中途遇见过这个小男孩，就随手给了他几颗。
没想到几个月过去了，他竟还认得自己。
这个小镇的人不多，大多数是留守儿童，这个男孩也是。在沈江秋疑惑的目光当中，宋听澜蹲下来，在包里找了找，最后只找到一颗，递给他，听到男孩腼腆地说：“谢谢姐姐。”
男孩跟着她们走了一段路，在山脚下的时候停下了，他吃着糖，黑甸甸的大眼睛好奇地回头张望了几下，不知看到了什么，快速跑开了。
这个地方的人们习俗把坟墓葬在大山里。沈江秋许久不来，几乎已经忘记宋蜀的墓地在哪里了，最后还是宋听澜带她过去的。
她这次不知是为何而来，只是看到墓碑上面刻着的那几个字的时候，眼睛顷刻便红了。
下山的时候，太阳几乎已经快要落了，灰暗的天幕里，沈江秋接过女儿递过来的纸巾，把眼角的泪珠擦掉，忽然说：“我得回去了。”
就像她来时一样，宋听澜也猜不到她离开的那么匆促是为什么，又不想不出她怎么会突然提出要过来看宋蜀。
她猜测是不是榆城那边出事了，没想到下一秒就听到沈江秋低声说：“这次回去，我打算跟你齐叔叔离婚了。”
半山腰际，傍晚的风吹在同行的母女身上，乌黑发丝扬起。
宋听澜是实打实的愣住了，她偏头看着女人有些模糊的脸，好半天才发出声音：“怎么了？”
沈江秋摇摇头，却不愿意多说什么了。
两个人一起飞回了青城，打开手机宋听澜才发现顾忱在她上飞机之前给她发过一条微信，给他回过电话过去，对方的手机却提示关机状态。
“小南，你”
宋听澜的视线从手机上抬起，看到女人有些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最后只是笑了笑，眼尾还存在着一抹红，轻声说：“等过些天吧，等我回去和你齐叔叔离了婚，就过来找你。以后妈妈留在这里，陪你一起高考，行吗？”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宋听澜心里闪过一丝不安，“我陪你一起回去。”
沈江秋：“不用，没有什么事，真的。”她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第一次真正地像只是宋听澜一个人的妈妈，“我只是突然觉得，以前是妈妈太疏忽你了。”
以至于她的亲生女儿和她疏离到如此地步。
沈江秋最终还是一个人回去了。宋听澜站在机场门口，望着飞在空中不断朝远方驶去的那架银色飞机，心中的不安越发扩大。
就连身边多了个人她也是怔了很久才发现的。顾忱穿着一身黑，带着鸭舌帽，冷白俊俏的脸半张都隐没在看不见的地方，只有瘦削分明的下巴完全露在外面。
“我送你回去。”他主动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但是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少年的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好听，但好像就是有哪里不一样了。
宋听澜此刻因为沈江秋方才的异样而有些心神不宁，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愣了一下便点点头，跟着顾忱上了他的车。
下车的时候在小区门口碰到了许久未见的人。
小粒浑身上下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带着印着小花的口罩，看到宋听澜便欢快地朝她伸出手。
“泽南姐姐！”
许清站在她身后默默注视着他们，顾忱把车停下，让他们上了车，然后一起进了小区。
“小南姐姐，我好久没见你啦。”小粒高兴地抱住宋听澜的胳膊，“我好想你了。”
说完她的视线流转，悄悄落在顾忱身上，看着在外人面前显得十分淡漠散漫的少年，她鼓足勇气，也小声喊了句：“顾哥哥。”
刚知道是这个人资助她的时候，小粒叫他“好人哥哥”，后来为了庆祝她出院，他们一起吃了一顿饭，从那以后，小粒就叫他“顾哥哥”。
顾忱在驾驶座上从后视镜抬眼看了看显得有些拘谨害羞的女孩，顿了顿，他嗯了一声，下一秒视线就落在了坐在小粒左边的少女身上。
宋听澜正望着窗外，柔和分明的下巴和纤长白皙的脖颈在车内白的几乎发光。也许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宋听澜朝后视镜望去，少年在那之前移开了目光。
小粒有着超出她这个年龄的观察能力，因为在医院里面住了太久，对周围大人的情绪变化，她总能第一个感觉到。
现在她就能明显感觉到车厢里面除了她，其余的三个人都藏着心事。
小粒知道其实她的两个哥哥都很喜欢泽南姐姐，但泽南姐姐似乎并不知道许清喜欢她的事情，她的哥哥也没有想告诉她的打算。
想到这里，小粒盯着她哥看了一会儿，半晌软软地把头靠在了许清肩膀上，无声地给了他一些安慰。
宋听澜察觉到顾忱的异样，是在他们小区楼下，陪小粒玩了一会儿后，想去买水的时候发现的。
少年今天过于沉默了，并且几乎没怎么和她说过话。
“你怎么了？”
等只有他们两个人，去超市的路上，宋听澜轻声问道。
只有他们两个人，顾忱摘了帽子。
少年黑发有些凌乱，略带漫不经心的模样，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锐利乖张。
就像是宋听澜第一次见他时，两人还不认识时那样。
但很快，他就恢复成了平日里熟悉的顾忱，就像是她刚刚看错了，少年只是比平日里微微沉默了一些，然后没什么情绪地翘起唇角，回答她：“没事。”
宋听澜之前没有过谈恋爱的经历，所以不知道用女朋友的身份该如何去哄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温声道：“你有事情可以告诉我的。”
顾忱动了动嘴唇，过了很久，久到宋听澜都以为他不会再开口说话的时候，听到他说：“明天早上在家等我。”
“我过去找你。”
这一天过去的很快，第二天宋听澜醒的很早。当她再次给沈江秋拨去电话的时候，那头还是关机的状态。
宋听澜心里莫名地产生了一种慌乱的感觉。昨天回到家以后，她给沈江秋打了两通电话，那边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原本以为她可能是没有看到，很快就会给她回过来的，没想到今天早上直接就关机了。
安静的卧室里，宋听澜几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有人说，母女之间可能天生就存在一种特殊的感应。
宋听澜抿起唇，没再打沈江秋的电话，而是给齐隽拨过去。
手机响了两声以后，那边直接给挂断了。
与此同时，宋听澜家的门铃被按响，打开却并不是顾忱，而是韩颂。
他脸色不怎么好看地面对着她，沉声说：“沈阿姨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