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坠花陨蝶留痕(二)
竹弦管乐声此起彼伏,舞姬们婀娜多姿,柔软无骨,随着曼妙的旋律忘情地起舞,犹如清波荡漾,风情万种。在座观客们饮酒享乐,仿佛置身于一幅歌舞升平的画卷中,尽显悠然祥和。在座观客饮酒享乐,仿佛置身于一幅歌舞升平的画卷中,不亦悦乎。
一身锦衣华服的妖艳男子借着烛火的明亮,无畏众人的目光,悠然而至,一步一步傲慢慵懒地走到宿无身边坐下。只见他一手撑颚,一手自顾自拿起酒杯轻抿一口,那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的模样,惹人遐想,众人不禁窃窃私语,纷纷猜测他与世子的关系。
离世子较近的朱老爷更是古怪一笑,眼神有意无意地在两人之间逡巡。回想自认识世子以来,世子一向不近女色,如今竟是如此。
六重紫悠悠说道:“我的下属无能,让你见笑了。”
宿无拍开肩上前来报信的银蝶,笑道:“意料之中,不然也不会找你来。”
“你让蝶隐来找我,怕不是只要我来看管我的下属罢。”一杯罢,六重紫将杯半举起,识时务的宿无拿起酒壶为他满上。
宿无道:“自然不是,我这次遇到麻烦了。”
“噢?但说无妨。”
六重紫又一杯饮尽,宿无又给他满上,问:“你可知我遇到了谁?”
“鬼王吗?”想起刚刚在牢里看到的男子,六重紫无奈地笑了笑,那人还是那么血腥暴力,真是不温柔呢。
宿无微微一怔:“你见到了?”
“刚刚见到了。略施小计,暂时拖延了他。若是硬碰硬,以我此时的状态,胜负难料。”
“那我可得抓紧时间速战速决了。”宿无语气凝重。
“那你去罢,我先告辞。”
宿无皱眉:“你不帮我?”
“宿无,你知道,我是不会帮人族的。”六重紫将手中美酒一饮而尽,悄然起身,拍了拍衣裳,生怕沾染上了一丝肮脏的人味。下一秒,他一除原先的笑意,俯视宿无的眼神瞬间变得阴冷,如淬了寒冰,让人不寒而栗,仿佛将周围的热闹与喧嚣都与他无关。
六重紫冷声道:“我恨不得将这里在场的所有人都碾在脚下,包括你那俩便宜爹娘。”
宿无眉头紧锁,他深知六重紫的痛点,百口莫辩。
见六重紫起身要走,朱老爷以为是世子的宠儿生气了,连忙上前拍马屁:“哟,公子怎么就走了呢?今日世子备有佳宴及精彩戏目,你不陪陪他?”
六重紫挑眉,眼角一点痣愈发显眼,似笑非笑地问道:“哦?你为何以为我就应当在这儿陪他呢?”
朱老爷一时语塞,支支吾吾道:“这,你这不是世子的那位嘛,咱今天宴会,陪陪”
“世子~他可真会~”还未等朱老板说完,六重紫便以扇半遮面,似无骨般倚在宿无身上,笑得张狂肆意,可眼底却是冷意涌动。
“~找死!”
下一秒,六重紫眼底泛起一抹红,与他对视的那朱老爷像是陷入了混沌狂乱中。在惊慌声中,他中了邪似的瞬间自行脱光了衣裳,猛地将自己□□往一旁的柱子上撞,任谁都拦不住。
“中邪啦!!!中邪啦!!!”
“老爷!!!”
嘭!嘭!朱老爷如有神力,挣脱开众人的阻扰,一直撞,一直撞,直至那处血肉模糊,痛到昏死过去。须臾,他的仆人向前将二指轻轻置于他鼻前,那处竟没有了呼吸。
仆人面如土色,大喊:“老爷没了!”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在座宾客无不面无人色,鸦雀无声。恐惧像潮水般蔓延,每个人都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反观六重紫,他极其傲慢地不停拍着手叫好:“精彩!实在精彩!这场戏,果然出彩!”
一旁的王爷不知其身份,只觉得他太过放肆了,于是低咳几声,以表不满。
注意到声响的六重紫冷冷扫了王爷一眼。
王爷想要开口说话,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一股寒意瞬间涌上心头,冷汗涔涔。
“但这酒着实重了点,喝得都有点晕沉沉的,我先行告辞。”
六重紫留下这么意味深长的一句,俯瞰众人,冷哼一声,不顾宿无的挽留,转身消失于屏风后,留下一片诡异的氛围。
“大人!大人!我抓到人了!”
刚靠吸完精气恢复状态的秦威神清气爽,似是拖着什么东西,朝宿无快步走来。待他见到蝶隐不在,更是窃喜不已。
他跪下行礼,道:“怕大人已知道地牢一事了,大人要如何罚秦威都可以,但请先让秦威将功抵过。”
方才的一场闹剧气得宿无此刻心情欠佳,他随口应了一声。
“大人你看!这是那名你寻找多年的断掌女子。”说着,秦威递上和田玉簪,拉过尸体的手掌给宿无看。
看着那和田玉簪,宿无突觉脑中晃神,连忙侧开目光。他忍住心中绞痛的异样,勾手唤来在一旁值班的招四,“你认认,是她吗?”
招四看着那冰冷的尸体,点头作揖:“除面容外,她确实与当日那女子十分相似。”
此刻宿无头痛欲裂,他拿起茶杯,扫过茶沫,轻嘬一口,不再言语。
被冷落的秦威连忙道:“这女子和青稚他们一伙的,也许我们可以利用她的尸体逼他们现身。”
“如何逼他们?”宿无问道。
“将其尸体挂在庭中吊起,供人观赏如何?他们人族常说义气一词,定不会让同伴被如此羞辱。”
宿无点头示意,随即秦威迅速指示在场的侍卫将尸体挂在刚刚姽婳还在演奏的台上。
被唤的侍卫们哪里做过如此残忍之事,再加上刚刚朱老爷撞邪一事,个个左顾右盼,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照做是好。秦威不耐烦了,一手将尸体往侍卫身上推,面容狠戾,逼得他们只能按着照办。
秦威高声宣告:“此女行刺世子,其罪已诛。尸体挂至庭中以儆效尤!”
“姽婳!”
原在远处观望等待的徐妈妈看到在空中摇摆的那一抹水蓝,瞬间坐不住了,奋不顾身地冲上去,紧紧抱住尸体的脚,泪如泉涌。
侍卫们想要拉走她,但她却死死地抓住尸体的脚不放,哭喊着求饶道:“王爷!王妃!世子!咱家姽婳一姑娘家,怎会做出行刺世子之事!求你们放过姽婳尸身,让咱家带回去入葬吧!”
“嗯?有道理,一届女流之辈确实不行。”
听到一半,徐妈妈眼前一亮,却被下一句话击溃。
宿无嘴角扬起:“那就是说她有同伙咯,你可知他们在何处?”
“徐妈妈不知道世子你在说什么”
“不配合?”宿无让招四递来的马鞭,一把扔到场上,“光供人观赏哪能行,不如刺激一点——赏在座每人一鞭。”
接着,他又目光炯炯地盯着徐妈妈,补充道:“你先。若不打到皮开肉烂,你就给我上去替她的尸身受鞭刑罢。”
泪水已将徐妈妈脸上的妆容溶化如鬼画符,她崩溃地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看着正落在她触手可及之处的马鞭,她倔强地抬起头,道:“谢世子赏赐,徐妈妈不鞭。”
“好,我欣赏你。”宿无目光如刀,仿佛要将一切惹怒他的人五马分尸,厉声喝道:“来人!将她给我吊起来!”
“你听说了吗?有人要行刺世子,结果被世子吊起来受鞭刑了。”
“谁啊?太大胆了!”
“听说她已经死了,可还要被吊起来被打。”
“好像是莲馆那边来的姑娘家”
死了?
莲馆今日来的只有姽婳与徐妈妈,难道他们出事了?!
道听途说之下,原本在一旁隐藏得很好的瑶光,此刻犹如五雷轰顶,焦急地赶回前院,想看个究竟。
结果,待到她回到前院时,她脸色煞白,眼前所见是那样骇人的画面。
庭中,本该在享乐的众人像是在参加什么盛大的仪式一般,排着队,轮流握起秦威递来的马鞭,疯狂地向上方吊着的东西抽打。
走近一看,那是两个人,挂在那儿。准确地说,是一个尸体和一个活人。
姽婳身上水蓝的衣裙已被染成血红,她被高高地吊起来,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如同瓷娃娃,仿佛正在静静沉睡。与一旁鬼哭狼嚎的徐妈妈相比,每一鞭甩在她身上她都毫无反应,似是早已死去多时。
“不够狠!再使劲一点!”秦威怒喝道。
刚甩完鞭的人被吼得一抖,血迹斑斑的马鞭竟掉在了地上,连忙哆哆嗦嗦地捡了起来,紧闭上眼使尽全力一鞭,痛得徐妈妈嚎叫连连。
“啊!!”
紧接着,那人又狠狠往姽婳尸身上甩,给那残破不堪的衣衫又添加了一道裂痕。
秦威站在一旁监督着,脸上的交错的伤痕狰狞无比,使他看起来更加面目可憎,
瑶光隐在人群中,目睹那一鞭又一鞭下去,眼眶顿时湿润,心中怒火如烈焰般熊熊燃烧。她紧握双拳,尖锐的指甲掐进掌心,鲜血缓缓流出,腥甜的味道也在口中蔓延。
这时,一双冰冷的手轻柔地掰开了她双手,一点一点地为她擦拭血痕。柔光照在司幕冷清的脸庞上,他一双凤眼染上了一层温柔的润,似乎要将瑶光心中痛楚抚平。
他轻声道:“别伤着自己。”
瑶光喉咙发干,略微沙哑的嗓音带着轻颤,深恶痛绝地说:“秦威和宿无必须死!”
无论是为了三生城,为了无辜而死之人,还是眼前遭受折磨的徐妈妈和已经离世的姽婳,他们都必须付出代价!
随后赶上的青稚和季伶也想出一份力。
“我去救她们!”
“我也去!”
身后,季昀之拉住她的衣衫,脸上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担忧之色。他问道:“要是天罚,你怎么办?”
瑶光从法袋中抽出诛恶剑,一抹寒光闪在眼前,她意气风发:“相信我。”
季昀之犹豫不决,而司幕则轻声细言:“好,我帮你。”
话音一落,五个身影从人群中腾空而起,个个身姿卓越,在明月之下,犹如神祗降世。
“有刺客!护驾!!”
“护驾!!!”
众观客四处逃散,侍卫们紧密地围在宣阳王爷及王妃他们面前护送他们离开,整个前院顿时乱成一团。
“终于来了!”宿无手握茶杯,一脸桀骜不驯的模样。
然而当他看到司幕时,心中不由一震,但事到如今已经无法挽回,他大声喊道:“天罗地网!”
随之,一张巨大的网从天而降,前院四处都有无数的魔兵魔将翻檐而来,为首的是一身白纱的蝶隐。
秦威诧异,这阵法是什么时候准备的?!随后恍然大悟不禁恼怒,原来之前瞒住他的事情是这个,他们这是在将自己排在计划外了。
瑶光起初试图用剑,蓄集神力一劈,可那网却依旧坚韧无比。
宿无嗤笑:“此乃魔族秘宝——天罗网,专门为你们神仙二族所造,一般神兵利器是不可能突破的。”
闻言,瑶光与司幕丝毫不惧,首当其冲,一黄一蓝持剑而上,身若蛟龙灵活地躲过天罗网的束缚,直取宿无。
“走!”
季昀之凝神施法,顶住即将要将他们围困的天罗网。季伶迅速呼唤鸦群,让它们飞扑四周冲上来的侍卫,与青稚同时前去救人。
看着眼前了无生气的姽婳,青稚既心疼又怜惜,脱口而出:“沅儿妹妹”
季伶救下徐妈妈的身影一怔,随即欲想将徐妈妈推给青稚,“让我来罢。”
“我来。”青稚抿紧嘴唇,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克服内心的恐惧般将姽婳的尸体抱起,释怀一笑:“是时候前进了。”
季伶一愣,周围的声音变得模糊,他的眼里此刻似乎只有青稚的笑容。
见季伶不为所动,青稚拍了他一下他的肩,喊道:“走!”
“嗯!”季伶忙应道。
他们像是回到了从前一般,默契配合,逃出天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