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谷中桃花 山外浪子
柳长生无事发生，有人却倒了霉。
今日不用上朝，街溜子柳长生踢踏着步子出了西门，打算去街上溜达溜达。
刚出门，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停下脚步定睛一瞧。
赵风与其面面相觑。
尴尬无言半晌，柳长生打个哈哈：“赵兄弟，这么巧，最近在做什么活路？”
黑脸的赵风无语地白了柳长生一眼，哼着撇过头去，不理会眼前明知故问的家伙。
没得到回应，柳长生有些讪讪，他自然能猜到赵风是因与其走得太近遭了小心眼的吕不韦报复，威风堂堂的宫廷禁军沦为一个守宫门的小卒，换作谁都会有落差。
思及此，柳长生上前拍了拍男子厚实的肩膀，愤懑道：“这吕相真不是东西，对事不对人，有何不满冲柳某来便是，何必殃及旁人。”
说罢想挤眉弄眼想挤出一滴热泪，憋了半天只抠出一粒眼屎。
赵风静静地看着青年演戏，看见后者孩子般好奇摩挲着抠出的眼屎，嘴角抽搐几下，没好气道：“去去去，一边演去，别耽误我看门。”
柳长生闻言哈哈大笑，“果然还是赵兄弟懂我。
不过，赵兄真打算一直当个看门的小吏。”
话锋一转，柳长生收起笑容正经起来。
“看门小吏？呵呵，不愿又能如何？”
赵风将长戟重重往地上一放，满脸苦笑唏嘘道：“柳兄弟你是王上身边人，前途通达，而我不过一介无名小卒，形单影只没有任何靠山。得罪了吕相，能活命已是万幸，哪还敢奢求前程富贵。”
说罢一阵长叹。
话虽如此，柳长生从男子眼底却看出深深不甘，后者身为秦卒不能报效大秦建功立业比杀了他还难受。
对此，柳长生不知如何安慰眼前男子，只能掏出葫芦丢过去。
男子也不客气，豪饮一通后抹抹嘴将葫芦丢回，潇洒挥手：“柳兄弟，人各有命，我不怪你，你是个心善的赵某门清，他日若乘风而上，必定摆上一桌好酒好菜和柳兄弟一醉方休。”
柳长生默然而立，望着眼前虽处沼泽仍心向天空的男子，没来由失了神。
…………
“师弟！”
云梦山，桃花谷。
时隔一年，盖聂面容愈发温润俊秀，他抬手喊住已踏出院门的另一个少年。
少年脚步顿了顿，终是缓缓转身，眉眼间夹杂着些许桀骜与意气风发，抖抖眉头：“二师兄，卫庄今日离去，他日你若见到大师兄记得替师弟问安。”
“唉……”盖聂见卫庄去意已决，未再出声挽留，千言万语化为一声轻叹。他这位师弟向来心怀旷野，这桃叶灼灼的山谷困其不住。
“接着。”
一个包裹丢进卫庄怀中，碰撞间发出沉闷声响，卫庄垂眼轻笑抬头望着眼神复杂的盖聂，眼底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
冲着对面盖聂扬扬包裹，“走了。”
说罢不拖泥带水，径直转身离去，孤单背影穿过幽幽桃林逐渐远去。
盖聂伫立在院中郁郁桃树下，目送卫庄远去。院中紫月栽种下的各种野花铺满了整个院子，引来彩蝶成群，山风拂进，花香氤氲。
一只彩蝶不怕生，轻飘飘落在盖聂肩上扑腾着双翅，盖聂偏头看向小家伙，伸手逗弄几番，垂眸笑道：
“小家伙，就剩我们了……”
动身跨出院门，步入青葱桃林。
院中柴扉虚掩，花香依旧。
今日后，谷中二人成双成了孤影一袭，盖聂并未过多伤情慨叹卫庄的离去，人各有志，平静的山谷埋不住一颗飘忽世外的心。
既然如此，便……
练剑！
桃林中，飞瀑下，碧湖畔，皆留下盖聂舞剑身影。
花开花落，春去秋来，谷中野花陆续凋零，辗转零泥碾作尘。
天凉了……
今年的桃果盖聂照例全部采下，循着记忆中大师嫂酿酒的步骤，得酒二十三坛。
盖聂苦笑着摇头，还是比不上师嫂技艺精湛，虽然大师兄从未公开承认过紫月嫂嫂身份，在他看来不过是二人间打情骂俏的把戏。
谷中虽只剩盖聂一人，可他仍每日不厌其烦清扫着桃林枯叶，堆在每棵桃树下，等枯叶腐烂后便可化为良肥。
今日风声更紧，盖聂扫完一林落叶，握着扫帚抬起头，嘴唇微动默数着什么，良久后风声小了才听清：“一百……一百零一……”
“一百零八。”
林中，有桃树一百零八。
树下，有桃酿一百零八。
山风很调皮，将盖聂辛辛苦苦扫拢的落叶再度吹散，遥遥飞舞在林间，流云也适时前来相助，覆住谷上晴空。也许浮云遮望了眼，盖聂眼眶微红，垂下眸子继续清扫，不过天公好像不作美——
沿途经过的一地枯叶，悄悄染上一抹湿意。
雪花不经意间悄然落下。
盖聂一袭雪白冬袄，孤零零立在满目凋零的院中，伸手接住几片洁白，入手化作泪滴，清凉刺骨。
“唉……”
不知是盖聂还是呼啸山风一声轻叹，霎时院中大雪纷飞。
盖聂眯眼久久伫立在风雪中，直到一身落雪方回身进了屋子，再现身手中多了一个包袱，把包袱挎上右肩，再度踏入漫天飞雪。
“咯吱～”
已经陈旧的木门外，盖聂沉默不语，摩挲着篱笆上岁月流苏，终是轻轻合上木门。
“来日再见……”
一声低喃，雪中人影毅然决然转身，迈步穿过萧瑟桃林，隐没在转角风急处。
院门屋檐下不知何时挂上的风铃，兀自随风摆动，偶尔一阵轻吟却被山风吞没。
这日，距柳长生下山正好一年。
也是这日，鬼谷三子尽皆入世。
云梦……云梦
梦醒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