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庭院回廊间,云相思身穿素白色软烟罗衣裳,身披一火红色大氅,一整套行装显得肌肤更甚雪白。她怀中抱着一个热烘烘的暖手炉,看着下人照着她的绘制图纸摆放观景盆摘。
南香顺着曲折回廊绕了几圈,方才走到云相思身后,小声道:“郡主,管家有事见您!”
云相思点点头,方转身回到屋中,走到美人榻边,端坐在榻上,隔着纹绣山河水墨画的屏风看着萧伯:“萧伯匆忙过来,可是有何急事?”
萧伯恭敬行礼:“郡主,王爷命老奴前来告知郡主,今日是太子殿下生辰,稍后您做一番准备,傍晚和王爷一并过去太子府中祝寿。”
太子萧锦信,这太子自小就身子骨不好,长年依赖着药汤,不想寿辰竟然还要操办一番。
云相思收回自己的思绪,笑道:“本郡主知道了,劳烦您转告王爷,我定会按时与王爷一同前去祝寿。”
萧伯低声应下后,躬身行礼后转身出了玉笙居。
云相思看着萧伯的身影消失后,悠然躺倒在美人榻上,为何会有如此多的琐事,她不免怀念以前在云翳逍遥的日子。
虽是心中烦闷,云相思还是命袭兰帮她换衫梳妆。
戌时,云相思才慢悠悠的从玉笙居中出去,不想在回廊间遇到萧锦离。
两人对视一眼后,欲要收回的目光复又落在了彼此身上,两人竟然都穿了月白色的华服,只是萧锦离身上的衣衫绣着墨竹,而云相思的则是绣着木兰。两人的大氅反而也恰巧是一黑一白。
还真是巧得很,云相思收回探究的目光,款步姗姗跟在萧锦离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的上了马车,甫一进去,原本宽敞的马车瞬间显得狭隘。
云相思瞥了一眼坐在正中假寐的清隽男子,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几次下来,云相思觉得她与萧锦离本就八字不合。
太子府邸紧挨皇宫,待到之时,夜色已经渐渐黑沉,而太子府邸确是亮如白昼,丝竹交谈声随着寒风飘出,似乎很是热闹,想必前来道贺的人很多。
云相思提起裙摆,准备自行跨下马车,面前却突然出现一只白皙宽大的手掌,她抬眸看去,正好撞进萧锦离那一双深如潭水却擒着一丝戏虐的眼眸中。
周围人来人往,云相思自是不再多想,将手搭在萧锦离的手上,便缓缓踏下马车,有小厮伺候着那不要太舒爽。
跟随萧锦离进入太子府,云相思略微惊讶,与离王府相比,这太子府更像是寻常百姓家的府邸。
虽是同样宽敞明亮,那离王府可谓华丽宏伟,可这太子府的修建得颇为简单,不见华贵之物,只是一些简单的贵木雕塑。
云相思不禁瞥了一眼身旁的男子,这三王爷还真是奢侈浮华,想来就是一个贪图享乐之人。
云相思的一切小动作萧锦离都尽收眼底,脸上虽是若无其事,宽大的手掌确是悄悄揉捏着手中白嫩纤细的柔荑。
手上传来一阵痛意,云相思蹙眉看向身旁身姿挺拔的萧锦离,心中的话还未说出口,只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道娇俏的声音:“三王兄,三嫂嫂!”
趁着转身的空隙,云相思趁隙从那宽大的手掌中悄无声息的挣脱出来,脸上依旧挂这端庄大方的笑容。
今日,云相思见着萧锦鸾身边多了一个清冷美人,只见那女子落在她身上的眼神较之周围的冬雪,有过之而不及。
只见两人珊珊然走过来,那名女子看向云相思身边的萧锦离时,冰冷的眸子中终是染上了一丝温意。
女子忽视萧锦离身侧的云相思,只是朝着萧锦离施了礼:“见过表哥!”
云相思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仿佛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般,连着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只是她方明白其间深意,瘦削的肩上就落了一只强有力的大手,她整个人便倾倒靠在萧锦离宽阔的怀中。
只见那冰冷艳丽的女子眼中温意霎时消散,那仅剩下的寒意就像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冰冻住一般。
萧锦离恍若未见,那一双深邃眼眸中温柔到能滴出水来,看着对面的女子说道:“诗苑,这是姝宁郡主,以后就是三王妃。”
李诗苑听到萧锦离的话后,虽是面色萎顿,就似恍若未闻一般,缓缓的施了一礼后,便朝前走去。
萧锦鸾见此情此情,尴尬的吐吐舌头,与两人行礼作别后前去寻李诗苑。
云相思沉默不语,一双清澈寒凉的眸子未起波澜。原来还会有人中意萧锦离此人,刚才那冰美人大概是有眼疾。
果不其然,晚宴办得极其简单,虽是人来人往,可桌上的菜肴都简简单单,碗箸也是一些简单之物,万没有离王府中的华贵。
席间,许多宾客开始给太子殿下祝寿,话中皆是一些华丽辞藻,不是太子殿□□恤百姓之苦,便是太子殿下克勤克俭。
“谢各位赞誉,若是与三弟相比,本王还是望尘莫及。三弟迎娶云翳姝宁郡主,还未行大婚之礼,三弟更是体恤百姓之苦。
此次生辰,父皇怜恤本王身子骨弱,也嫌本王这太子府过于清静,便予我办一下生辰宴,热闹热闹!”
太子殿下面色苍白如纸,一双深邃的眼眸,流露出些许疲惫与无奈,彷佛连说话的气力也无,短短几句,仿佛便用尽了他的气力一般,便止不住的轻咳出声。
坐于他身侧的一绯红色衣裳的女子面色灰白,带着担忧,一双柔夷轻拍着他的背脊,帮着他纾解一二。
他话音一落,周遭的人又开始恭维起来。
“郡主,尝尝这个。”只是萧锦离似乎未受其影响,还有闲情逸致给她布菜。
云相思望着瓷白玉碗中和了姜末的肉泥丸子,秀眉紧蹙,转过头时,便对上萧锦离深情款款的笑容,若是仔细看来,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感受到那一道冰冷的目光,以及其他带着探究的目光,云相思知晓萧锦离大概就是想要拿她当做幌子,不过想要在众人面前做戏,装作一副款款情深之状。
云相思双眸清浅,面色淡淡,散落下来的碎发贴在脸蛋上,衬的整张小脸冰肌玉骨。
只是萧锦离似乎做戏上了瘾,竟是放下指骨间的玉箸,骨节分明的手指温柔亲昵的为她整理鬓发,而后小声问道:“郡主为何不动筷?”
云相思虽是极力的想要将萧锦离脸上的假笑撕碎,可众目睽睽之下她也只能勉强挤出一丝假笑:“姝宁不喜肉丸子。”
萧锦离不语,只是眸中染上了一丝愠怒,他未曾想到云相思竟是直接反驳了他一番好意。
晚宴后,男宾围着太子去了外院,而太子妃带了一众女眷坐在内院的一座水榭亭台中。
太子妃瞥了一眼一旁角落中的云相思,淡然笑道:“今日亲见到姝宁郡主的仙姿玉貌,且又与三弟感情甚笃,真是一对令人羡艳的眷侣。”
云相思听到太子妃的话,只觉周身都要被那寒冰凝结起来,若是眼神可以杀人,想来她已然死了许多次。
原本方才与萧锦离在一起就要做戏,眼下来这边,还要做戏,云相思只觉百无聊赖。
她嘴角忽而擒着一丝笑意,而后乖巧言道:“太子妃过奖,断不如太子殿下与您这般伉俪情深。”
云相思话音一落,太子妃的脸上虽是端着笑,可是那眼中笑意消失殆尽。
自来这太子府之前,袭兰就一直在云相思耳边念叨太子府中之事。
太子原本就有一喜欢的女子,可奈何那女子身份卑微,而后又被迫与如今的太子妃在一起。两人虽是表面恩恩爱爱,其实两人早就已经貌合神离。
云相思刚来北辰不久,她那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断然不会有人猜测她说的这番话。
一官妇人见状,为了缓解尴尬,便提议前去花园中走走。
而还未走远,就见到一个丫鬟手中抱着一件月白色狐绒氅衣与一汤婆子,见到众人后立刻迎了上来:“郡主殿下,更深露重,三王爷担心您受了凉,回去又要叫着身子不舒服,特吩咐奴婢过来给您送氅衣与汤婆子。”
一众人纷纷停下脚步,面色各异,不过一瞬,一众女眷继续往前走。
眼见着众人越走越远,云相思面色沉静,出门应酬真是累人。她本不是受气的主,只因着此地不是云翳。
太子府邸建造朴素至极,可太子夫妇二人言语中皆是夹枪带棒,这又是为何?
云相思不想深思,望见远处波光粼粼,白雪与月色倒映在一池湖水上,似乎更有一番趣味。
她提起裙褥,朝着那湖水慢慢走去,竟未注意到那丫鬟并未离开,而是悄然跟在她身后。
看着此时映在湖面上的月亮,云相思忽然思念远在云翳的皇祖母,她深知对她关怀备至的皇太后皆是为了她着想,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反抗,从中脱离出来。
云相思心思都在那一轮明月上,纤细的腰间倏然感到有一道力,继而脚下一滑,整个人就朝着那波光粼粼的湖面扑去。
在落入湖中时,云相思慌张的眸中映入一片印着墨竹的月白色衣摆。
只见那风度翩翩的男子负手而立在对面的岸边,一张脸上尽是冷厉,与刚才那温文儒雅的男子好似并非同一人。
云相思狼狈不堪的在湖中不断扑腾,口中断断续续的呛了几口冰冷的湖水,原是想要呼救的她顿时闭了嘴。
她只觉身子越来越沉,胸腔中的气息越来越薄弱,就在沉入湖中时,湖面再次传来‘扑通’落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