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自那一声“冰魄草”后,大殿中又归于了平静。
只水镜中回荡着拨弄草药的浅浅的窸窸窣窣和炉火跳动的声音,连呼吸都更清晰可辨了起来。
良久,白发老翁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这冰魄草既出,看来,这最终花落谁家已成定局。”
“是了,根据这女修前两轮的表现,已是不俗。如今能以冰魄草入药,这丹之珍贵,不言而喻。”
“等等,你们看。”
趁着大家说话的间隙,画面上的女修又念起了诀,冰魄草又被收入了碧琉球中。
“这是?不准备用了?”
“不是吧?到手的魁首不想要了?”
“这女修倒是有意思。”叫花龄的女修指尖在朱唇上划过,脸上露出一丝不明意味的笑:“却是个有个性的,真是符我的胃口。这苍溪派也不过是个排不上名的小门派,若是这女修入得我伏羲派,我定会全力栽培。”
“花龄长老,你也别自作多情了,人家愿不愿意又是另一回事了。”旁边的人都止不住笑出了声。
“怎的,我与她同为女修,拜我为师,有何不好。”
花龄长叹了一口气,刚刚还带着笑意的脸上,此刻所有的情绪皆化作了委屈:“这世道,多以你们男子当道,我们女子要想出人头地,有所作为,所付出的艰辛,可不比你们男子少,我自然更能与她心心相惜些。”
年轻的男修不禁笑出了声:“我倒是觉得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女修,我五行宗,也看上了。”
“其实我也……”
“怎么天启长老,你有的尤亮这乖徒了,还想跟我们抢?”
“就是,就是。”
殿中一阵喧嚣,犹如热闹的集市,时不时还传出一声声癫狂般的笑。
“好了,还是再看看吧!”
“是!吴老。”
隔间里,贺清婉将碧琉球又收回了储物袋,看着桌上的各种草药,她只是静思了一瞬,便似有了主意。
她弯唇一笑,眼底荡漾开星星点点的光芒。
将所需要的草药一一选好,放在手边。取得白术、白芍、白茯苓各一钱碾成粉末。
白芥子两钱,海藻、夏枯草和米仁各六钱,山楂三钱,甘草一钱半,泽泻、茵陈、柴胡各两钱,连着先前的三种草药粉末一起放入丹炉,以温火炼制一个时辰。
将炉中所剩的药材、灵草残渣倒出,再进行二次研磨、提纯后,将所得之物再放入炉中,混以阳炎草,期期果碾压成汁倒入其中,大火炼制半个时辰。
又是轰然一声巨响,丹成了。
“这女修,这操作,我当真有些看不明白了。”
男子手指在水镜中,女子用多的草药之上:“白术、白芍、白茯苓有美容驻颜之效果,后面的一些则是健脾利水祛湿,有瘦身健体的作用,这阳炎草壮体,期期果除了味道香甜些,好像也别无大用。你们说,她这是,做什么呢?”
花龄对着年轻的男修:“朱麒长老,你都一一分析过了,还看不出来?这不就是养颜修身的丹药嘛!”
“我知道啊,只是,那么多的灵丹妙药,她不炼,为何最后一局比试了,偏偏选择这丹?”
花龄一边低笑,一边用手微挑起刚刚那男修的下巴:“朱麒长老不知道?许是她见你这身珠圆玉润、膘肥体壮的模样,想给你来个爱心大改造吧!”
说完她用手掩住面,捧腹大笑起来,连眼角都带着泪星,隐隐泛着红。
叫朱麒的男修止不住耳根红了起来,他双手插在自己的水桶腰上,脸上有些愠怒,只是说话却是支支吾吾:“花龄,你!你!”
老翁静坐在椅子上,身体微微后仰,他双手随意搭在扶手之上,手指微微弯曲,面上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轻松。
他拿起杯子,将水一饮而尽,一副悠哉和气定神闲:“好了,你们就莫再打闹了,这时间也快到了,稍后自知分晓。”
此次丹修大比从未时开始,进行了三轮,直到现在已是戌时。
太阳渐渐西沉,天边金色的霞光涌动,将广场上一个个红木的小屋衬得愈加浓艳,以至于让人无法分辨,究竟是天空的沉沉暮霭更胜,还是这地上的韫色更浓。
微风乍起,贺清婉站在一片废墟之中,一抹白色的衣裙随风扬起,有如那满园芳华中独独的一朵白莲,洁净无瑕。
一阵悠扬而沉闷的钟鸣响起,如同天籁之音,回荡在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众人纷纷掀起门上的竹帘,从小隔间里走了出来。
此刻广场更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刚刚林邈第一时间就瞧见了贺清婉,此刻大比结束,她拉着肖琰,急匆匆地朝着她的方向走去。
还没走到跟前,便见一个熟悉的微胖的身影,抢先到了贺清婉的面前。
只见两人越加的亲密,不但身体靠得很近,楚铁狗更是一只手拉上了贺清婉的手,一只手又抚上了她的发。
师姐还没有公开,想必暂时也不想让大家知道自己的情况。
为免尴尬,林邈一下子止住了脚步,扯着肖琰的袖子,就往回走。
人潮涌动间,林邈转身,一个不留意,险些被撞倒。
肩膀被两只大手稳稳地扶住。
“师姐,没事吧?”肖琰关切地问道。
林邈慢声道:“我没事,只是走得急了些,没太注意。多谢师弟了。”
“嗯,好。师姐,我们不过去了?”肖琰低声问道。
“对,我们还先到原先的地方,等出了结果再去。”
“大师姐那边?”
“师姐那边……”林邈又瞥了一眼,见两人还在窃窃私语,除了感情,想必对于刚刚的丹比也有话要谈。
她不由慢笑出声:“师姐,还有事要忙,我们就先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饶是肖琰,虽只自己心中藏着那份喜欢,没和林邈敞开过心扉,除了两次生疏的亲昵,但见到了贺清婉和楚铁狗情切的模样,也能猜出了几分,如今的二人定是关系匪浅了。
暮色浮沉,只看见眼前的少女有些不大自在。
肖琰嘴角扯起一个浅薄的弧度,心中便是欢喜:“师姐,原是这般害羞的人。”
“我,我哪有!“林邈扯了扯嗓子,分明是含羞带怯。
她抬手假意拨弄额间的碎发,以掩饰心中的局促:“我只是不想去打扰他们,令人碍眼罢了。”
“那师姐,平日里,我是不是也碍你的眼了?”
举起的手被人握住,耳边传来的这一句问话,气息火急中又带着恳切。
被他这么问,林邈先是微微一怔忪,不禁也急了起来。
她猛然抬起头,神情立时凝重起来:“怎么会!师弟从来都不碍眼,相反,我特别习惯师弟在我身边。”
旁边传来一声很轻的笑,林邈这才回过神。
她呼吸一窒,脸颊渐渐染上了羞涩的红,耳垂也是难耐的热。
周围的吵闹声仿佛渐渐远去,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叫嚣不止。
“既如此,师姐上次为何那般狠心?”
“我?我何时狠心了?”林邈心中不解。
“师姐说‘不在意’,‘不放在心上’。”
“我只是说上次的那个……”林邈险些又中了他的招,她定了定神,改口道:“我是说,有些,不经意的事。”
暮色苍茫,残阳敛着光,只周围那一圈红晕中,还弥留着淡薄的橙和粉。
周围如同浸在了墨中,渐渐模糊不清,肖琰逆光站着,背后的那抹浮光亮影,衬得他更加的伟岸挺拔。
如果说刚刚的他语气带着试探,此刻委屈的样子却仿佛一个受了气的孩子。
他本要开口说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再张了张嘴巴,像是思考良多,特意又放缓了语气:“可我,做不到。”
一瞬间,广场中央,那个五丈高的大屏突然亮了起来,光线强烈而炽热,如同白昼降临。
大屏上赫然跃上:
岐山派 楚铁狗
苍溪派 贺清婉
天明宗 尤亮
周围的人,有人欢呼雀跃,为同门得以上榜而喜悦,有的则是为终于结束了大比而倍感轻松,还有一些是安然神伤、低头不语的。
但是,这纷繁的世界,与林邈和肖琰无关。
林邈和肖琰立在广场之中,仿佛世界之剩得他们两人。
目光交汇间,是星河流转,是姹紫嫣红,是余音袅袅,不绝于缕,又是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那师弟觉得我当如何?”
“我……”肖琰愣了愣神:当如何……
心中满满的情意,自然是希望能得了成全。
可这世间,若不是两情相悦,若只是自己险恶的欲念,又有何理由,让她将目光只停在自己身上。
耳边静默了许久,看着他瞳色幽深黯然,林邈开口,心跳砰响:“师弟,那我再问你。你可知,凡间的男女,若是有了我们那日的亲密应当如何?”
先前的“当如何”未能回答,现在,又是一句“当如何”。
肖琰抬起眼,是怔然:“什,什么?”
他双手抚住林邈的双肩,将她带向自己,眸子定定看着她的双眼。
他的目光很深,仿佛深不见底的深渊,深渊里有疾风呼啸,有骤雨来袭。
他问:“师姐,你知道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师弟,我……”
“我喜欢你。只是不知……”她放慢了话语,像是在试探,又像故意在磨着人的性子:“不知师弟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一只手掌勾住她的细腰,轻轻一带,温香软玉便饱了个满怀。
肖琰一言不发,手臂却一再收紧。
像是怕她如雾般消散了去,随着手中的力道渐长,炙热的体温透过布料熨贴着皮肤,难以抑制地贪婪地嗅取她的气息,像是要将她融入身体,融入血肉。
而她温热的鼻息在耳廓拂过,只听见那一声轻柔的“师弟”,更是激起若有似无的痒。
良久,肖琰才慢慢松开了紧紧拥抱林邈的手,这一刻他始料未及,却是本能地做出反应。
虽然两人刚刚都鼓足了勇气,一个口头上喻意十足,一个用行动给以回应。
可此时两人分开,面对着面,又都忸怩着站着,显得局促又慌张。
“师姐,所以,你现在是我的吗?”
不确定是沉醉在梦中,还是现实里的甜蜜,肖琰恍惚之下,又不由得追问。
“嗯。”林邈红着脸,微微点了点头。
“所以,师姐说的,那些不经意的事,我们现在是不是……”带着逗弄她的心思,肖琰凑近到林邈的跟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双眸。
林邈双手将他推开,有些娇羞:“是不是,太,太快了。”
又一阵笑在耳边响起,且笑声中还透着隐隐约约的快意:“师姐在想什么?我是说,大师姐的大比排位出来了。刚刚不经意间,没有留意到,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去看看?”
林邈“哦”了一声,平平的语气中显得有一丝阴郁。
“怎么?师姐是有些失望?”
言罢,他用手在林邈的头上按了一按,头发被他弄得些许凌乱,他又把飘起的碎发拨了一拨,说:“师姐,走了。大师姐那边,好像有什么情况。”
听见肖琰这么说,林邈朝着刚刚贺清婉所在的位置看去。
果然她身旁除了楚铁狗,还围了不少的人。
身前的是一个老翁和两男一女,其他的人,都围在旁边毕恭毕敬地站着。
林邈拉起肖琰的手:“走,去看看。”
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了进去。
林邈正巧听见一位白发的老翁开口说话:“你就是苍溪派的贺清婉?”
贺清婉点了点头,神色淡然:“正是。前辈是?”
虽然此时已天色不早,天上的月光高傲清透,这广场的大屏中却是明光烁亮,四周豁然开朗,没有一丝夜的影子。
“难得小友还有这份气定神闲。”
老翁顺了顺下巴上的胡须,一一指着身边的人,介绍道:“这是天明宗的天启长老,这位是五行宗的朱麒长老,这位是伏羲派的花龄长老。而我,是归元派的尹弃。”
周围的人大多是方才丹比的丹修的弟子,此刻听见这些名字,都先是瞠目结舌、一脸愕然,随后反应了过来,便是眉飞色舞,脸上透出大喜过望的激动之情。
这些人无疑是丹道中具有极高的地位、影响力和声望的泰山北斗级的人物。
本就是敬仰的前辈、又是被奉为楷模的人,竟这么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任谁都不能强装着镇定,不为所动。
可偏偏这个女修一副云淡风轻、若无其事,好似不卑不亢,又是至清至透,不拘泥于琐碎,也不沉溺在惊喜中。
尹弃长老再次说话:“贺小友倒不是很吃惊,得了第二,是失望多些,还是欢喜多些?”
“嗯,还好。我炼丹本也不是为了比试,所以这第一如何,第二又如何。”
“难得你还能有如此的心性。”老翁取出一丹,放在掌中:“贺小友可否为我们答疑解惑一番?”
贺清婉看了一眼他掌心的丹,一眼便认出这是自己第三回合所炼制的养颜修身丹,她开口问:“前辈有什么话,请讲。”
“我们在水镜中皆看见小友拿出了冰魄草,若是以此草炼丹,这魁首必是你的,何故你要舍了第一,而选择炼了这既美颜又可修身的丹?要知道,此丹的用料便是十分的寻常,就是凡间的药铺,也是随处可见的。”
贺清婉行了一礼,说道:“此次比赛时间有限,这冰魄草极为难得,我不想就这么随意地将它炼化了,还是想着,须得辅以更加充分的配料,才能将其药效彻底的激发出来。这是其一。”
她看了看身旁的楚铁狗,继续说:“方才也说过,我本不在意名次,所以这丹还是要物尽其用,才能恰到好处。况且……”
她顿了顿:“就算用冰魄草制出了丹,也是稀世之宝,这世上又有几人能服用的上。”
“这世间,我们修仙之人寿元无尽,甚至一朝成神,便能与天地同寿,且能保得岁月依旧,容貌不老。而凡人的寿命如白驹过隙,好似花开易谢,容颜易老。所以,在这时间的洪流中,只短暂而微不足道的一生里,谁不想活得更加的光鲜亮丽些。凡人女子追逐年轻貌美、丰神绰约,男子则希望自己是琼林玉树、拥有挺秀高颀之姿,既然有所追求无可厚非,那这丹,为何是我们修士用得,而凡人却是用不得呢?”
“就如从医者,自是要不分贫贱、不论身份,所以丹,也不当全是修仙之人的万应灵药,而是普天之下,皆可用的。惠及于民,让利于民,才是这人间的正道。”
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人们大多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白衣的女子。
这些话语显然是标新立异、与众不同的存在,却如同惊雷般,一字一句,重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想不到贺小友,还有如此独到的见解。惠及于民,让利于民,好啊,好!”
老者嘴角微微上扬,这笑意并不张扬,却是欣慰中满含真挚:“不知小友可愿拜我为师?我归元派能提供更多、更好的资源以供小友潜心丹道,同时我也定当尽我所能,倾囊相授。”
贺清婉先是震惊了一瞬,便又恢复了平静:“多谢前辈的好意,只是师尊向来也是教导有方,我们苍溪派上下从来都团结一心,我也早已习惯了那样的日子。”
“既如此,那我也不便强求。还望小友能保持着这份初心,继续将丹道走下去。”
说完,老翁拂了拂衣袖,便与一同来的人皆散了去。周围的人也都渐渐离开了去。
“师姐。”林邈拉着肖琰走上前,只见傅廷筠和萧逸情也一同走了过来。
“师妹,恭喜了。”傅廷筠和萧逸情异口同声道。
林邈和肖琰也不甘落后,两人对视了一眼,便朝着贺清婉笑意盈盈:“恭喜恭喜。”
萧逸情又转向楚铁狗,笑容恬淡如菊:“还有楚师弟,夺得了魁首,也是大喜事一件。”
“不错不错,都是值得可喜可贺的。”
楚铁狗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双手作揖,颔首致谢:“多谢二位师兄了。”
林邈看了看天上,弯月如钩,繁星点点,夜色弥漫,远山被月光勾勒得如同一幅静谧的画卷。
她眉心微动,似拢了和煦的月泽:“大吉大利,今晚必须吃顿好的。我这就去找汤师弟,借小厨房做些好吃的,为师姐,还有楚师弟庆贺一番。”
手被身边的大手握住,又被笼在袖中。
肖琰垂头哑笑,眼底是蔓延开的柔光:“我和师姐一起,我可不想那个汤沅又某人、某人的惹得师姐心烦。”
林邈凑近了他,眼底的笑意分明:“提到某人,是我心烦,还是师弟心中生了醋意?”
感受到大手的指尖,在自己的手背轻轻一捏,林邈看见,他的目光久久在自己的面上流连,清俊的脸庞在这月色下,漾出淡淡的如玉般的温泽。
肖琰眉目舒展,淡淡地开口:“师姐。”
林邈扣着他的手也用力紧握回击:“好啦,师弟想吃什么?是板栗烧鸡,还是葱油焖鸡还是口水鸡?”
“我都可以,我帮师姐。”
“好。”
几个人在月下漫步,银白的光将他们的背影洒上了一层轻柔的纱。
脚步轻盈而自在,感受着周围的美好和清新,这便是苍溪派五小只,还多了一个岐山“丹痴狗”的楚铁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