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突然的自我
二月，刚过完年，整个莱阳还沉浸在一片宁静的祥和中。
莱阳军医院。黄英在二楼收拾着房间，昨天接到通知，要把二楼空的宿舍都清出来，今天整个旅备战考军校的战友会来这里，进行为期三个月的集训。
麻雀在屋顶探着头往下望，马路上的积雪还未融化，背阳的那一面厚厚的一层冰。
这时外面传来汽车的轰鸣，各个营队的车到了。大家从车厢跳下车，集训队班长站在广场中央，看着点名册对着人数。
黄英伸出头往下望了一眼，一，二，三。。。。。
一共来了二十个人，还有俩女兵。。。。估计是通信营的。
等会！
黄英揉揉眼，女兵旁边那个男兵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是李辉！
黄英愣了一下，走到阳台又仔细看了一眼，确实是他，看着李辉笑着和周恬恬聊着天。心里不由得泛起了嘀咕。
他怎么也考军校啊，没听他提过啊~~
或许是起了醋意，黄英酸溜溜的看着李辉夹在两个女兵中间，撇了撇嘴走回了宿舍。
其实李辉压根之前就没想过考军校，这次也是临时起意。故事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在大家都去拉练的时候，李辉和顾嘉明正在操场上带着新兵。恰巧遇到女兵们也来操场训练。新兵们第一次见到女兵，都好奇的转过头去看，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跟没见过世面一样。女兵被看的不好意思，窃窃私语捂着嘴直笑。
李辉一脸没好气的给了他们一拳，就知道看看看！
看够了没有！
看够了就赶紧给我训练！
言行举止完全就是个老兵的做派。
这时周恬恬走在女兵的最后面，故意停在李辉旁边。
李班长～～
周恬恬一脸坏笑看着李辉。
周班长好！
李辉尴尬的红了脸，两个人一下子都变成了老兵，都在带新兵，还真是默契。
李辉赶忙回过头催促顾嘉明带着新兵去跑圈。新兵一个个不情愿的咂着嘴，跟着顾嘉明往后跑。这时李辉才注意到周恬恬的训练包里放的不是密码本，居然是军考复习资料。
李辉一脸疑问的指着周恬恬的包。
你看这些书干嘛？
考军校啊～～
海训的时候不是和你说了嘛，不记得啦？
李辉顿时想起来了，摸了摸头。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本来事情到这里可能也就结束了。
李辉都转身要离开了。周恬恬忽然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不也试一下？
李辉停住脚步转过头。有点疑惑又有点惊讶。
其实自己对这种不是很感冒，毕竟考试这种东西，对于南通出来的学生，就跟家常便饭一样，只不过自己好不容易都熬过来了，真不想再去经历一次。
要知道，自己现在都会经常做噩梦，梦到自己回到高三那年，那种令人窒息压抑的气氛，每次都会吓到从梦中惊醒。
还是算了吧～～
李辉憨憨的笑着挠挠头。
我大学还没读完呢，等退伍回去我还得接着读呢。。。。
这样啊~~
周恬恬嘴角藏不住笑意，眼睛一转。
你不会。。。。是怕了吧？
怕考不上吧？
果然！
还是女人懂男人啊！
这句话的杀伤力就好比女人对男人说不行！
谁会咽得下这口气啊！
李辉内心一股无名之火腾空而起，顿时就中了她的计。
开玩笑，我怎么可能怕？
那你都不敢试一下。你还真觉得一次就能考上啊！
噗。。。。。
周恬恬说完自己都捂嘴笑了。这下李辉完全上钩了，真是上大当了！
周恬恬坑都挖好了，就等着李辉往里跳，李辉二话不说都不用对方开口，自己就已经跳了下去以示勇气！
咱们打个赌，我要去考的话，肯定会考上！
这么自信啊～～
行啊！赌什么啊？
周恬恬收起笑容，一脸正经的看着李辉。
额。。。。
李辉也不知道赌什么，关键是突然决定的，自己也没想过，好像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赌啊！
这样吧！
你赢了，我就留队。你要是输了，你就得留队！怎么样？
周恬恬直接利落干脆的说了出来。
李辉一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
行！
那就说定了！
必须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其实李辉压根没想明白。这个赌，不管输赢。他都要留队的。打赌赢了，考上军校也是要留在部队的。
只不过他还没想到这一点！
后来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当天下午李辉就去营里报了名，营长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毕竟大学生考军校的话，成功率挺高，何况自己营里能出个军官自己脸上也有光。
于是没过几天，李辉就跟着周恬恬还有其他人，来到了军医院，进行考前三个月的备考复习。每天除了吃饭和睡觉，其余的时间都是在教室，不停的刷题，做模拟卷，每天都有当地的学校的老师过来辅导。
恍惚中，好像有种错觉，这里不像是部队，更像是自己的高中教室，自己像是回到了高中，回到了高三那年，回到了记忆里那段痛并快乐的日子。
教室，同学，老师。
书，纸，笔。
每天做习题，背公式，考模拟卷。
好像从前那个自己回来了。。。。。
这段时间，李辉仿佛变了一个人，曾经的他在高中最怕的就是数学和物理。可是如今，他拼命的做着习题，只要不会就会喊老师辅导他。
他想弥补过去的遗憾！
如果～～
能回到过去，他真的想再试一次，他想证明自己是可以学好数学的。
他真的成长了，只是现在已经有点晚了。高中的日子已经不可能再回得去了。
相比于其他考军校的战友，李辉比他们更珍惜这次能证明自己的机会吧。毕竟，他曾经失败过，只有失败过的人，才知道重新来过的机会，有多么的来之不易～～
周恬恬也被李辉惊讶到了，原本以为他就是来应付一下的，没想到他如此认真，可以说，周围一切仿佛都影响不了他了。
整整一个星期，刚到的第一个星期，李辉几乎没有和任何战友说过什么话，每天早上爬起来，去食堂吃完饭就跑进教室，如此重复一直到晚上，十点前教室人几乎走光了。李辉还在里面。周围的战友都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他们觉得李辉拼了命想考上军校吧。。。。
也不全是，他只是想再看一次。
如果自己拼尽全力。
能达到什么高度。
他心中一直有这个执念啊！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月底会根据部队军考复习资料出一套试卷。分数不会公布，但是会通知到每一个人。
三月底！
李辉六门，满分600，考到了450分。
可以说是一个相当高的分数了。
按照往年军考的录取分数线，基本上480是板上钉钉就可以录取的。
也就是说，李辉离得已经非常近了！
不知为何，李辉看到分数的那一刻，并未很高兴，老师都觉得他考上的希望特别大，但是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悦的表情。
还不够吧～～
李辉仔细的看了每一科的成绩。虽然离开高中才不到两年，但是自己已经切切实实的感觉到了，自己没有以前头脑灵活了，如果是两年前的自己，应该分数会更高才对。
自己好像输给了过去的自己。
李辉完全高兴不起来。
但这就是现实啊。
只剩下两个月了。。。。
周恬恬只考到400分，差的还挺多，而且军考标准肯定会高于模拟考，所以有点泄气了。
晚上十点，李辉从教室走出来。外面开始下雨了，二月的雨，带着一丝空气中的寒意，李辉靠在绿色油漆的墙面上，默默看着医院门口橘色的路灯发着呆。雨滴打在屋檐，打在停车的铁皮棚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李辉捏了捏手中的笔，往楼下走去。
好久。。。。。
没有淋雨了！
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忽然很想淋一次雨。
李辉站在屋后，仰着头。感受着雨滴打在脸上，一瞬间冰冷的感觉。心情有一点难以言说的复杂与孤独。
自己好像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如果真的习惯了的话～～
想什么呢？
一阵笑声打乱了李辉的的思绪，李辉转过头，周恬恬撑着伞，就站在旁边看着他。
她怎么也来这里了？
李辉脑海里闪过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他抬着头看着前方。雨点打湿头发顺着流下，他一直努力的往前望着，久久的伫立，仿佛想透过前面去看到更远的地方～～
周恬恬一看这家伙压根就不理她，还故意装作很高冷。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打个招呼什么的吧，他没有，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当自己不存在，就会傻乎乎的看着前面发呆。
他在想啥？
好奇心作祟，周恬恬也收起了伞，走到李辉身边蹲下来，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前方。虽然不知道自己能看到什么，在期待什么。
但是好像这样子，就能离得更近一点。
灯光只能照到门口和门前，无法打到后面，后面是一片黑暗，从远处看，雨点在门前的灯光里闪烁着，在后面，只有无声的沉寂。
两个人默默无言，直到雨渐渐变大，李辉忽然站起身，脱下外套递给周恬恬。
擦擦头发吧～～
已经都湿了。
周恬恬埋着头没有说话，刚刚她只是想一个人下楼静一会，却没想到鬼使神差的和李辉站在这里。本来不好的心情，现在更加压抑。
原来她晚上刚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这次没考好，后面可能希望不大了，虽然家人一直安慰她，但是她感觉已经没什么希望了，想放弃。
李辉见她这个样子，心里也猜到几分。
我啊～高中的时候一直都是个学渣，那时候，我特别羡慕那些成绩好的人。同学喜欢，老师也喜欢。而我呢，只是老师眼里的坏孩子。。。。。
李辉顿了一下，又扭过头。
可是我最后考的比他还好，运气也好，实力也罢。。。。。
我最后一次，超过了他们，那些老师一直认为比我更好的人。
不到最后一刻，没人会知道结果是什么样的。
周恬恬仿佛听到自己内心，有什么东西松动了。
在这里就认输的话，那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李辉转过身慢慢往门口走，灯光把他的身影从黑暗中拉到了光亮下。
这可不像你啊~~~
李辉自顾自的笑了笑，周恬恬眼角还有泪花，眼神满是复杂的情绪，她是很迷茫，但她不知道自己迷茫的究竟是自己的前路，还是自己内心深处的悸动、
赶快回来吧！
别感冒了～～
南通大学医学院，吴之认真的做着笔记，她比之前消瘦了不少，剪去了长发，耳钉也摘掉了。
不知不觉，那件事已经过去好久了。。。。。
时间是治疗一切最好的良药。
没有一段伤痛，没有一段感情，能赢得了时间。
葛琰下午出了门，一看离出发还早，公交车中途索性下了车，她想回一次高中，回自己以前的学校再看看。
校门口没有人，这个点应该都在上课，保安伏在桌子上打盹，格外的寂静，葛琰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去，就这么远远的出神的往里看着。
这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怎么不进去看看啊？
好耳熟啊！
葛琰突然心紧了一下瞬间回头。
李光耀老师正乐呵呵的看着自己，胯下还是熟悉的单车。
一切好像都没有变，一如从前，只不过他好像晒得更黑了。
老师好
葛琰红了脸，虽然毕业这么久了，可是再见到老师还是会不由自主的紧张，或许这就是老师的威严吧。
回来看看啊！
嗯……
老师往前走了两步，看葛琰还站在那里不动。
真不进去看看啊？
不了……
老师，一会我还得赶火车回学校呢！
老师自顾自的笑了笑点点头，准备骑进去。突然像想起什么停下车又转回身。
你过来一下！
老师打开包，掏出纸和笔写下了一个地址。递到葛琰眼前。
我寒假的时候跟几个朋友去了一趟山东，顺路去了烟台转了转。
葛琰看着纸上写的山东省烟台莱阳市71xx7部队通信营。一脸怔怔的抬起头看向老师。
你俩还是和过去一样，一点也不诚实！
这么久了，就你俩回来过！
葛琰怔了下，心像被一把锋利的刀割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喊疼就血流成河。
老师！
我就是回来看看，并不是……
李老师头都没回，挥了挥手骑远了。
或许是太过于了解自己的学生，真相是什么他并不关心。
有些话不用说出来，要沉淀在心里。
葛琰低头摩挲着纸片。像得到了稀世之宝一样，小心翼翼的折好放进口袋。往车站走去。
开学，一切仿佛回到了正轨。
大二的下学期，过了这个夏天，大家就是大三了。
就好像周围的人都慢慢长大了，只剩下李辉一个人，被按下了暂停键。
永远的停留在了大一刚开始的时候。
南通大学校区。
船舶设计与工程终究作古，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大家分在了不同的专业，朱玉去了机械自动化专业，杨梅去了电气工程。
只有孙晨通还留在船舶专业，剩下不到一百多号人，苦苦坚守。
没想到一年前那么风光无限，如今却是如此让人唏嘘。
朱玉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专业楼，那是他们曾经的楼，现在只剩下二楼一间教室了还属于船舶专业，其他的教室都变成了机电系的。
你打算拿这个怎么办？
姚瑶托着腮看着朱玉，他握着这个最佳辩手的奖杯都发呆好半天了。
仿佛是李辉的遗物～～～
人不在了，东西还在！
我想想吧……
谢谢你了，晚上见！
望着朱玉渐渐远去的背影，姚瑶无奈的摇了摇头。
日子像被按下了加速键，一转眼到了四月底，又到五一，要放假了。
火鸡早早地坐上地铁去了蔡虹虹的学校，现在他俩跟连体婴儿一样，分都分不开，就连回去都不再喊上徒弟和凌忆了。
徒弟只能继续完成李辉的任务，毕竟作为李辉的徒弟，凌忆就是师母，这师母的安全必须照顾周到才是！
凌忆缓缓放下手中的电话。
本来想偷偷打电话给李辉一个惊喜，打过去，没想到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你是？
我……
凌忆卡了壳，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硬着头皮问李辉在不在！
接电话的是新兵。凌忆不认识很正常，新兵一听是问李辉，立马兴奋了。
你说李辉李班长啊，他已经出去两个多月啦！
李辉不在营队……他去哪了啊？
凌忆顿时吃了一惊，急忙问道。
新兵挠了挠头，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会儿。
他好像是去集训了，参加军考集训。
凌忆听的云里雾里，都没听明白说的是啥，什么集训，什么军考的！
虽然有点不高兴，但是也没有多想。如果此时她挂掉电话。后面一切可能都会全部改变了！
只是。。。。
凌忆鬼使神差的忽然问了一句。
那～～
他什么时候结束啊！
这个问题也把新兵问住了，赶忙跑到顾嘉明旁边。
顾班长，李班长是不是考完军校就回来了啊！
考上还回来个屁啊！
顾嘉明没好气的骂一句。
考上的话就不回来了，直接去军校报到了。以后就是部队的军官了！
新兵恍然大悟，立马跑回话机前面。把原话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空气仿佛安静了。凌忆有些颤抖的捏着手机，她只觉得心在疯狂的跳动有些呼吸不过来了，脑海一片空白。
喂……
喂，还在吗？
新兵等了半天，还是没等到有人说话，只得挂断电话。
有时候，人只要走错一步，就会步步错。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凌忆死命的咬着嘴唇。她完全不明白李辉到底是什么意思。
年前还说着会回来，带她回家。现在已经在考军校的路上。再也不回来了。
真可笑啊～～
凌忆使劲的摇摇头。
自己～～
真的跟个傻子一样被耍的团团转。
这个王八蛋！
另一边。葛琰迟疑的看着手机。
一周的假期，这次可以自己独自一人度过。
没有了韩金，也推掉了学生会的活动，就连肯德基经理询问是否有空五一过来兼职，也被自己找借口推脱了。
但是自己却跟母亲说学校有事，暂时不回去了。。。。。。。
自己在想些什么，扪心自问。
手不由自主的伸进内衣口袋，掏出那张纸。
烟台么~~
葛琰脑海忽然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自己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乖孩子，从来没有叛逆过，今天，她想为自己，做一件自己一直想做却未做的事情。
你好！
我想买一张去烟台的火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