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期而遇的夏天
五月底，要整装出发去蓬莱。
为期两个月的海训来了。
大家都已经适应了各自的生活。
时间果然是治疗一切的最好良药。
李辉在宿舍打包着行李，两个月的海训，然后就是三个月的外训，要在外面呆五个多月。横跨了两个季节，把衣物都叠好放进了行李箱。李辉抬起头看了一眼柜子里的信纸。
带上吧，虽然写了不一定能寄出。
穿好野战服，戴好钢盔，李辉和战友们一起坐进141大平柴卡车。通信营十二辆车集结完毕，打着双闪依次排好队形，随着前方岗哨一声哨响，一辆辆缓缓驶出营地大门。
外面的公路上，各个营队的车辆都汇聚在一起，通信营跟着前面炮兵营的车辆，一路往西，往高速驶去，李辉扒在车尾，看着蜿蜒开来如一条长龙的车队，一眼都望不到头。
在连绵的山峰间绵延开来，足足有好几公里。李辉不由得张大嘴巴惊叹道。
好壮观啊！
远在千里之外的淮安。葛琰已经接受了韩金的追求，就如同所有的情侣一样，一起吃饭，一起去上课，下课一起结伴去图书馆。韩金还贴心的把她的书包提着。两个人有说有笑。
无论是谁在旁边看着，都会觉得他俩很般配吧～～
吴之也和媛媛一起加入了学生会，开始认识新的朋友。隔壁班的那个男孩也在。吴之笑着和他打着招呼，男孩受宠若惊，脸都红了，不好意思的点着头，对着吴之傻笑。
凌忆趴在宿舍的桌上，正在李辉写着信。
李辉
最近还好吗。。。。
现在蔡蔡回南京了，每个周末都会过来陪我一起。有时候火鸡他们也会过来。火鸡和蔡蔡的关系比以前好很多了，真替他们开心。
你走了以后。我瘦了，舍友都说我瘦了好多。应该是想你想的吧～～
嘿嘿嘿，不许笑我。
你在那边还好吗，上次你写信说，马上要去海边了。真的羡慕你，我也好想去看看大海～～只能等你回来带我去了。不知道你一个人看到大海的时候，会想到什么呢。会不会也想起我。
给你写信的时候，眼前总会浮现出起你的样子，好像你就在我面前，一脸开心的看着我笑！
李辉，我真的好想你。。。。。
凌忆眼眶又开始红了，握着笔，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写下去。
等待真的是一件好煎熬的事情。想着你，却无法见你。
凌忆眼泪掉了下来。赶紧用手擦掉。停住笔。她写不下去了。
就这样吧。。。。
等你回来。
凌忆把信纸折好，放进信封。从书桌前站起身。走到了阳台。已经是黄昏了，阳光也慢慢褪去光芒，变得柔和。染红了天边的晚霞。
凌忆慢慢闭上眼睛。空气中，已经有了夏天的味道！
一百多辆大平柴卡车，沿着蜿蜒的盘山公路，有序行进。在夜色中，车辆的灯光扩散开来。李辉靠在后面默默地看着眼前壮丽的景象，心底竟油然生起一丝感动。
那种大自然的壮阔，人类的渺小，内心无限感慨却一时无法用言语去形容那种无力感。只能呆呆的看着。车灯连接着前方和后方，随着行驶就像一条往上盘旋升起的金色巨龙。腾挪而起，欲上青天揽明月那般壮阔！
夕阳渐渐沉了下去，夜晚的山间，如此的静谧。
不知道又开了多久。李辉靠着车厢，在车辆的颠簸中，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到李辉被战友喊醒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李辉从车厢纵身跳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下了高速，置身在群山里面。所有的卡车都在被指挥着一辆一辆的排队，全部停到山脚的空地上。
今晚要在外面过夜了。
梅班长点起一根烟，转过身看着他们几个。
炊事班的士兵早就提前一步先到，在空地上搭起行军灶，开始做饭。对于部队来说，风餐露宿是家常便饭。
都动起来吧！
新兵都跟着老兵，晚饭之前把帐篷支起来！
李辉跟着梅班长屁股后面。看着他拔出匕首砍树枝，自己也依葫芦画瓢准备掏匕首，没想到梅班长直接没好气的跟他说。
去下面，跟着副班长搭设帐篷去！
李辉应了一声，顺着山坡往下跑，正好瞧见顾嘉明和张超华他们。副班长一看到李辉连忙挥着手。
来得正好，正好缺个人！
李辉他们四个一年兵，跟着老兵指挥，先把帐篷就地铺开，然后找支架，用钢管撑起帐篷顶，再每个人站住一个边角，把每个支架依次放在帐篷的支撑点位置。外围每个受力点用钢钉固定好，用绳索把钢钉和帐篷顶端连接起来固定牢靠。一个行军帐篷就搭好了。
这才只是第一步！
接着，还要拿铲子平整帐篷内的地面，铺设干草，把石子拣出来扔出去，确认地面平整后，再铺上防雨布，最后再用钢钉固定好。
接着就是抬床板，从大卡车上把床板一个个搬下来，依次整齐的放进帐篷，再把每个人的行囊放在床板上。这才算完事。
忙完这一切的时候。李辉已经是满头大汗了。这时梅班长吹口哨集合，喊大家一起过去吃饭。不同于在营地，在外就没那么讲究，每个班出两个人拿盆去炊事班打饭打菜。然后每个班自行找地方吃。
李辉找了一处空地，坐在地上等顾嘉明和张超华把饭菜端来，外训的条件很艰苦。一个班就一盆饭和一盆菜，好不容易等到饭菜端过来，每个人都饥肠辘辘了。
从自己背囊里掏出各自的碗筷。这个时候根本顾不上碗干不干净，筷子脏不脏了，拿袖子擦一下碗，筷子放衣角搓一搓就可以开吃，大家围坐在一起，蹲在地上，就直接盛饭打菜。一个个只顾得上低头扒饭。
可能是坐车太久了，也可能是刚刚搭帐篷消耗太多体力。都没人顾得上说话。只听得见筷子碰到碗的声音。不到十分钟，两个盆就都空了。梅班长让李辉和顾嘉明把盆洗好送回炊事班，带着其他人回帐篷整理行囊。
李辉和顾嘉明两个人拿着碗盆一前一后的走在山路上，周围的几座山都被各个营占满了。山腰以上，各个帐篷里亮着光，照亮了周围的山头。远处，只有大片的群山和树林，除了穿林而过的打叶声，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
李辉边走边抬着头四处张望，只能看到近处矗立的几个山头。再远一点，就只剩下无尽的黑夜，什么也看不见了。
李辉心里有点想念工兵营的战友了。可是这黑咕隆咚的，几乎都看不清对面人的脸，要找到他们谈何容易。
只能到了海边再看看能不能遇见了！
李辉默默的心里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火鸡跟蔡虹虹并排坐着，在地铁2号线上。
两个人挨得不算很近，但是也是一个很暧昧的距离。蔡虹虹这次回来后，变了许多，也没有以前那么刁蛮的小姐脾气了。
火鸡不停的抬头看着到站时间表，一边用余光偷瞄蔡虹虹。两只无处安放的手紧张不停的换着位置，一会放在座椅两侧，一会放于胸前。像个害羞的男生一样手足无措。
毕竟火鸡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恋爱，初恋啊！
紧张是正常的~~
蔡虹虹闭着眼睛，肩膀微微倾斜，她有点累了。
这几天终于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了。自己学校家里两边跑。心力交瘁，即使一个人，再努力坚强。也无法一直保持着人前要强的样子。
还好有火鸡在旁边。至少，他在旁边的时候，自己可以不用再伪装成女强人的样子。
也只有这一刻，她才回变成一个刚大一女生的模样！
凌忆对着手机，看着最上面一条信息还是去年十一月李辉发的。现在每天都会不由自主的打开手机，想给他发信息，可是内容按完后，又会都一个字一个字的删掉。
因为自己知道发出去，李辉也看不到了。凌忆暗自叹了口气，看着刚刚打完的字。心里又涌出一丝难过。
大傻瓜~~今天我在校外，看到我们以前一起接吻时候的那棵大梧桐树，座椅上面坐着一对老人，两个人拄着拐杖相互依偎着。看着好感动，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想到了我们，时间真的好快好快，已经过去半年了。
凌忆用手指来回在屏幕上摩挲，怔怔的望着这些文字，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自己慢慢习惯了一个人，好像也没有之前那么难过感伤了。
会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都会被慢慢抹平，那些美好的记忆，那些甜蜜的回忆。
比起死亡，更让人无法接受的，其实是遗忘。
凌忆想起2008年的夏天，那时候新海诚刚出了新动画，李辉非要拉着自己去网吧看。无奈自己只能和李辉两个人跑到网吧，大半夜一起看那部《秒速五厘米》。
起初看得还没什么，但是越往后看感觉越来越虐心，特别是看到远藤贵树坐电车去见筱原明里的时候，自己差点没忍住眼泪。
但没想到越往后看越刀！
当两个人再无交集，樱花树下回眸却空无一人时，终于还是哭了。
凌忆只觉得好难过，好压抑。那种青春里的遗憾，相爱的人最后输给了时间。
这下李辉也傻了，没想到凌忆这么感性！
这是电影～～
电影都是假的！
你哭什么啊，傻不傻啊~~
可是，一切就如同电影那般真实。
想起那天夜晚，李辉不远千里奔赴来见自己，两个人一夜定情。后来李辉离开了这个地方。两个人也无法再见面了。这样的现实和电影里的剧情是何其的相似啊。
就如同纳兰性德的那首词。
谁念西风独自凉？
萧萧黄叶闭疏窗。
沉思往事立残阳。
杯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凌忆摇了摇头，不敢再往下去想。
还是赶紧睡吧~~~
李辉躺在铺在地面的被褥上，双手枕着头。看着头顶的帐篷出神。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环境，还有陌生的人。
自己以为会不习惯，没想到都习惯了。
不知不觉到部队都半年了。自己好像一直都在拼命的往前跑，不敢停下来。
可能是自卑，亦或是害怕别人的嘲笑。
在这里，只有自己，也只有自己能帮自己，只能不停的奔跑。
李辉一直没有告诉所有人，他留在通信营也是经历了九死一生。
那还得从他刚进通信营集训时说起。
第一天分完班，第二天就开始训练了，一人分发一个密码本。
李辉翻阅着密码本，看得一头雾水。
这玩意完全看不懂啊！
看不懂就对了，因为这就是通讯密码！
这里给大家解释一下，无限连的专业就是电台和密码翻译。
密码翻译是什么意思呢，各位应该都看过谍战剧，会有一个带着耳机的人根据电台传过来的声音，写下数字，再把数字翻译成文字。
这里要注意，电台传过来的是没有数字的，打比方1就是滴，2就是嗒，3就是嘀嗒，依次往后，一直到9。
这还没完，每四个数字，才能组成一个字，打比方1111就是我（这里涉及太多军事内部的东西，就不赘述了）
也就是说，一个专业的通信兵，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根据听到的声音先判断数字，再把数字立马转化成文字。
听上去就非常难了，这不止要好的记忆力，还要有极快的反应速度，否则一旦漏掉一拍，前功尽弃，后面的完全就对不上了！
这下李辉明白了为什么通信营来挑人的时候问了两遍学历。
原来是这个原因～～
说实话，这个对于李辉来说，真不难，就是背，把密码对应的汉字全背下来。
虽说一点规律都没有，而且极其枯燥，但李辉最擅长的就是这个。
要知道他可是连数学真题集都能背下来的狠人，这东西根本难不住他。
所以三天后的第一次考核，李辉直接名声大噪。
要知道密码本有二十页，一千两百个汉字，外加六十多个偏旁部首。
今天才考到第六页，试卷只要做前十题，但是李辉整本都背了下来，把后面的三十题也做完了。
训练营的班长改试卷的时候，一看李辉的顿时惊呆了。
他全部做完了！
虽然后面有几题错了，但是三天的时间，能把密码本背下来的人，老兵也没人能做到。
李辉被单独喊到了集训营的办公室，连长亲自见了他。
走出连长办公室的时候，李辉几乎是眉开眼笑。
集训三个月，第一个月居然就只背这个，自己已经背的差不多了，那剩下来的时间可以用来学电台操作了！
连长非常看好自己，也就是说，留队的三个名额，自己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但是，俗话说得好，树大招风。
就在一周后的考核，李辉十分钟做完。
这一次，是前二十题，李辉依旧把四十题全部答完并且一题未错！
这下所有的集训新兵都知道了李辉。
二班的，工兵营来的人。
那家伙肯定留下来了啊！
据说是个天才！
李辉顿时觉得人生巅峰，不过这时一旁有个人提醒他。
你别太出风头啊～～
小心有人整你啊！
这个人就是顾嘉明，他说的没错，第二天晚上，李辉突然被集训班长喊过去让他整理行囊回工兵营。
啊？
李辉一脸震惊！
那我要和连长说一下吗？
不用，连长今天不在，你回去等消息，到时候我们会通知你回来！
李辉一头雾水，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反身走回宿舍，其他人正在集训室，偌大的宿舍就自己一个人。
李辉越想越不对劲，自己莫名其妙就这么回去了？
可是容不得他思考，这时集训班长过来，告诉他抓紧时间，车已经在楼下了，即刻就得返回。
忽然他又转过身，收走了李辉的密码本。
这个不能带回去，军事机密不能带走！
可是班长，那我回去咋训练啊！
等通知回来再训练！
班长扭过头，走出房门
李辉抱起行囊，走到一楼门口，外面下起瓢泼大雨。
像极了此时自己的心情！
晚上七点多，回到了工兵营，焦班长打着伞过来接他。
等回到宿舍，李辉才明白，自己被人摆了一道。
焦班长把李辉带到茶水间，扔给他一支烟，到底怎么回事？
李辉也不知道，从开始到现在自己一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焦班长吐了口烟圈。
我是晚上五点多收到通知，说是你身体在体检过程中查出有问题，所以暂时遣返回原部队，等确认康复再回去训练！
李辉顿时眼睛瞪得老大。
体检有问题？
焦班长点点头。
可是我入伍体检没有问题啊！
焦班长抬起头，自己带出来的兵，自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
何况前两天李辉还打电话给自己报喜，整个集训营他考了第一名。
他已经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了。
你放心～～
这事我来解决，你回来了就好好休息，等我找连长和指导员商量一下这个怎么处理。一定会把你送回去的。
班长打开门准备出去，李辉突然叫住了班长。
班长～～
一定要快啊！
我怕真往后拖下去，可能我回去就赶不上了！
焦班长听到李辉哽咽的声音，心猛地颤了一下，关上了门。
王八蛋！
指导员气的拍起了桌子。
这不明摆着故意的嘛！
就是故意的，他们连什么问题都没说，我们证明也不好打，这样一直拖下去，两个月结束他们再让李辉回去参加考核。
然后直接过不了！
连长看着指导员点点头。
没想到通信营这么护犊子啊～～
这破通信营不去也罢，容不下人，就算留队了也会被穿小鞋！
焦班长恨恨的说道。
焦正方！
你就是这么意气用事的？
你看你还像个二期士官么！
连长一脚踩灭了烟头。
既然对方想用这种方式争第一，如果我们放弃，那就正中他们的下怀啊！
当兵是什么，不就是争一口气嘛！
这口气必须争回来！
想办法也要把李辉送回去，通过考核，堂堂正正的证明给那帮人看！
只是没想到，这等通知，足足等了两个月，等到李辉收到通知回通信营继续集训的时候，距离考核剩下不到一个月。
指导员把李辉喊到办公室。
连长和焦班长也坐在里面，焦班长脸色铁青，他开口反对李辉再回去，他气的火冒三丈，这窝囊气他是真不能忍。
指导员看了看焦班长，又看了看李辉。
李辉你怎么想？
李辉低着头沉默不语。
如果换做是以前的自己，真的就放弃了，一来这个莫须有弄得自己很不是滋味，二来现在距离考核几乎没有时间了，现在回去就意味着要付出比别人双倍的努力，否则最后考核很难进前三。
到时候真的会很挫败！
可是，现在的自己，真的不一样了！
如果咽不下这口气，那就证明给他们看，从回来的第一天，自己就凭借着脑海里的记忆，硬生生把密码本写了出来，但是无奈还是有一部分记不大清。
还好顾嘉明帮忙，偷偷给自己打了几次电话，自己终于把密码本补全了，训练也一点没有拉下。
连长，我想好了，我回去！
如果这里就放弃，那我以后都会走不出来，我要逼自己一把，回去，就是奔着考核前三留队，不丢咱们工兵营的脸！
指导员拍起手，连长大声叫好笑了出来。
好小子！
是个好兵，焦正方没看错人！
后来才知道，原来有个关系兵想留下来，但是别的兵种最后考核只会留下前三，李辉刚开始太出风头，那个新兵就动用了关系把李辉送了回去。
虽然连长回来后，也问起过李辉，但是说到底，连队的事情太多，李辉也只是一个新兵，被集训队班长添油加醋说了以后，连长也以为李辉确实需要静养就没有再联系。
而且李辉回通信营的时候，集训班长已经全换了，原来那个耍计谋的人听顾嘉明说被调走了，那个关系兵也因为怕苦怕累，还没待满一个月就自己申请回原部队。
一切又向着好的发展了，但是！
时间不多了～～
那一个月，仿佛回到了高三那年。
每天逼着自己，强迫自己去赶进度。
去赶上所有人。
虽然刚开始自己领先所有人，可是现在自己完全没有优势，这两个月的空白，让自己成为了最后那个。
只能拼命去训练。
因为如果不这样，就无法通过考核，但李辉更在乎的是，那些对自己期待的人，帮自己的那些人。
没有绝对的公平！
成绩才能说明一切！
那就用成绩来说话吧！
最终的考核，自己是第二，顾嘉明是第一，张超华是第三。
一转眼～～
都过去这么久了！
周围鼾声四起，战友们都已经睡着了。
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把李辉从回忆里拉回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