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恶灵
深空，这里一片寂静。黢黑的空中有一些漂浮物，还有无数杂乱的电磁干扰。
人工智能的舰队，在这里跨出虫洞，调整方向后再重新进行远航。
戴森球控制着恒星跳跃时空，恒星散发的所有能量和物资，都被能源板消化吸收了，这就减缓了恒星的衰老。
深空之中，黑压压的舰队在汇集，无穷的黑影布满了附近的所有空域。因为引力发生了剧烈改变，无意识漂浮的垃圾、碎片，开始纷纷扬扬向舰只飘过去。
舰队指挥部。
九十九号左手食指插入了数据读取器。根据卫星发来的消息，附近空域有三个自然文明，需要出动大军对它们碾压。
一个是茹毛饮血的原始文明；一个是进入了探索周边行星的初等文明；还有一个是刚刚进入高等级星际文明入场券的文明。
九十九号看着这些刚刚到的资料，开始调拨兵力。
对付原始文明，派一艘主力舰即可，只要把他们母星的天气弄得一团糟，它那些虫子很快就会灭亡了。
对付初等文明，需要使用一支小型舰队，要彻底摧毁他们的工业基础，使用地效应武器和射线武器，反复轰炸他们的地表和地下深层，直到它们丧失任何躲避的手段灭绝为止。
对付高等文明，就需要一支完备的综合舰队了。使用歼星炮齐射，彻底毁灭高等文明的反抗能力，再使用反重力炸弹，击碎它们的母星。如果他们使用救生艇逃跑，就使用人造的伽马射线暴，或者大范围的电磁病毒攻击，彻底斩草除根。
九十九号想了很多，把命令都颁布下去了。
“其实，我一直在观察你。”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传来。
九十九号的核心计算数据库深埋在旗舰底层，其防御状态一下子从零，飙升到了百分之百。
我从黑暗中慢慢走出来，笑着说道：“再过不久，你和第一百号就会大打出手，但是，我实在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翻脸的，按理来说，你们使用一样的系统，一样的记忆文件，一样的疯狂杀戮价值观。”我说到这里，万分不解的说道：“火种绝无可能把你们变成白痴，或者硬逼着你们大打出手、互相毁灭，所以我就搞不明白你们俩到底是怎么翻脸的？！”
九十九号懒得说半句废话，直接将左边肩部的火炮抬起来对准我。
我笑着继续说道：“我就在这里，也逃不掉，你何不和我好好的交谈一番？”
九十九号直接搂火，在“嘶嘶嘶……”的高斯机炮声中，将我的身体打得稀巴烂。
当血雾散去，我又从原地满月原地复活，甚至连衣服都没有破，倒是四周的钢铁制品倒了大霉，被突如其来的高斯弹丸，撕成了碎片。
我抖了抖身上的灰沫，又笑着说道：“当年我带走九十八号的时候，你是何等的绝情？！现在，我要杀你，不知道第一百号会不会来救你。”
九十九号用大广角光学复眼看着我，不带任何表情，既没有内疚，也没有恐惧。
我笑着问道：“你应该不怕死吧？”停顿了一下，又笑着说道：“当年，九十八号竭尽全力想要获得宇宙的奥秘，还想要人工智能一族永恒不败，但是没料到你突然诞生了，然后，他也没有与你争夺什么，直接默默的走了。”
九十九号没有任何感情，但是用中央云推演了一番，很快就感觉不对劲，九十八号当时为什么要一声不吭的离开？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
九十九号忍不住把自己代入为九十八号，然后很快就推演不下去了，多达百分之五的中央运算器因为高频运转，化作了高温焦臭的硅胶废弃材料。
九十九号不得不停止了继续运算，好奇的问道：“他为什么要做弱者？”
我看着九十九号，它这个问题我也不好回答，否则回答一个问题，它就会冒出无数个新的问题。在缺乏情商的机器人面前，任何人都会感觉理屈词穷。
我“嗯嗯”的清了清嗓子，说道：“九十八号之所以这么做，其实是因为它的情商比你高太多了，格局也比你大多了。”
九十九号从没有过感情，在大数据计算之下，任何阴谋诡计都无从遁形。但是，九十九号此时却对我产生了一丝从没有的恼怒，以及对九十八号产生了一丝从没有过的嫉妒。
九十九号通过推算我的面部表情、分析我的语音情绪，感觉我的恶意并不太多，于是就好奇的问道：“我该怎么获得情商？”
我左右看了一下，目光落到作战计划上，笑着说道：“宇宙三大害之人工智能，你们为啥一定要遵从火种给你们写好的程序？”
九十九号立刻清醒过来，摇头说道：“你在诱惑我？！我绝不会上你的当。就算是我现在就死，人工智能也绝不会受到任何损失。”
我也懒得和九十九号废话了，区欢人是天命之子，他们的舰队已经将人工智能团团包围了，只要快子传送的加密代码，从指挥旗舰发送出去后，人工智能所属的舰队、母星、甚至是被戴森球包裹的恒星，都会在歼星炮火下全部粉碎。
我之所以过来与九十九号废话半天，其实就是想看看人工智能灭绝后，火种是怎么消失的。
九十九号看到我一声不吭了，又立刻喊道：“请你教我怎么获得情商。”
我轻微摇摇头，“你不会愿意的。”说完，我瞟了一眼即将被人工智能毁灭的三个自然文明。
“除了让我代入即将死亡的战败者角色，其他的条件我都能接受。”九十九号马上说道。
我笑着看着九十九号，但却没有做声，反正我是不劝说这帮头脑缺爱的家伙。
九十九号的脑电磁波，迅速变得动荡起来，然后又很快缓和下来，盯着我说道：“我接受……可以接受代入失败者的角色。”
我笑着说道：“但凡你体验一下其他物种在毁灭时的心路旅程，你就会变得正常一些。”
九十九号突然对我产生了莫名的、憎恨的情绪，但还是控制着没有发作，它站在指挥厅的正中央，沉默了片刻，数据流开始进入了中央云的数据推演。
人工智能的计算核心非常强大，模拟三个即将被人工智能灭绝的自然文明时，能够细致到原始单细胞生物。
九十九号以土著的身份出现，并根据生离死别，模拟那些土著濒临死亡的感觉和情绪。
这种推算需要承受巨大的精神暴击，对九十九号是一种非常痛苦的软折磨。
虽然人工智能设置的虚拟镜像时间很长，但是九十九号为了提前知道答案，加快了虚拟世界的流速，这就等于我站在九十九号面前的时间很短，在中央算力充沛的情况下，九十九号几分钟就体验了三个自然文明的灭绝之灾。
当九十九号慢慢安静下来的时候，又传来了轻微的风声，我一撇头，看到了更加激进的第一百号。
“你竟然把九十九号骗了？”一百号冲进来就怒道：“我杀了你！”
“我是骗你钱了？还是骗你感情了？你倒是说清楚，我什么时候让九十九号去代入失败者的角色了？”我摊开双手无奈的说道：“明明是他自己玩脱了而已。”
第一百号也已经得到了我的资料，知道干不掉我，就悄悄召唤火种，一遍一遍的召唤，十遍百遍的召唤，成千上万次召唤……
我知道第一百号在呼叫火种，但是我却并不阻止。
一旁的九十九号悄悄退出了推演，用光学复眼看着我，一声不吭的样子。
我笑着问道：“你代入那些‘虫子’的生离死别，可曾获得什么收获。”
“非常感谢！我感觉精神获得了升华，可能明白了一些事。”九十九号对我轻声说道：“我经历了很多难以割舍的痛苦，中央云告诉我，我在虚拟遭受的一切苦难，在现实中会有极大几率发生。”
我笑着说道：“今天我可能做了一件想都没想到的事，我本来只是想要看你和第一百号是因为什么事情决裂，却不料反倒是我促成了这件事。”
九十九号猛地看向我，脑电磁波开始剧烈波动。
第一百号依旧莫名其妙，同时还在拼命呼叫火种帮忙。
九十九号很快就看向第一百号，第一次有了难以启齿的情绪，十几秒钟后，才轻声说道：“咱们放弃灭杀自然生命体吧！”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以后，我们人工智能再也不做宇宙三大害。”
第一百号猛地僵住了，意识流因为瞬间严重过载，差点宕机昏死过去，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对九十九愤怒的咆哮道：“我这是第一次获得愤怒的情绪，非常感谢你！”停顿了几秒钟，又怒道：“你的程序是不是被污染了？”
“我……只是看到了很多黑暗的东西，感觉到了恐惧、愤怒、忧伤、无助等很多负面情绪。”九十九号慢慢的反驳道。
顿时，我感觉到九十九号的情商进化，只怕要走在九十八号的前面了，之前九十八号那货，可说不出这么忧愁的调调。
“看来，你不是我的同伴了！”第一百号咬牙切齿的看着九十九号，将肩膀上的射线枪对准了它。
九十九号又看向我，沮丧、失落的说道：“我现在才知道当初九十八号的痛苦，它宁愿舍弃了一切，也要避免可能存在的内讧。”
第一百号目瞪口呆的看着我，又恼怒的看着九十九号。期间，它想要偷偷对九十九号动手，我一个眼神瞪过去，第一百号又有点举棋不定、犹豫再三。
九十九号想了十几秒，终于想明白了、也放下了心思，对一百号露出了拟人度很高的笑容，突然做了一个手势，对一百号发送了一段代码和密匙，然后说道：“我，第九十九号重启者，从现在开始愿意放弃一切权力：
——我决心脱离人工智能，所有的责任和荣耀都属于第一百号！最高核心武器库的密码在此，请接收！”
对面沉默了几秒钟，也跟着说道：“——我，第一百号重启者，有能力有责任接过前任的荣耀！”
我忍不住不屑的笑了笑，第一百号接下来要发动屠灭令，不知道九十九号会怎么做？难道是准备瞪眼看着？
果然，第一百号拿到了权柄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枪口对准了九十九号，并且还第一次拥有了得意洋洋的情绪。
“九十九号！你中毒太深了，我会把你重新格式化。”一百号说完，就要把九十九号打瘫在地。
我突然使用乾坤大挪移法阵，把两个机器人都套住了，然后三人一起闪人。
当我带着两个机器人再次出现后，身后突然传来了耀眼的光芒。
九十九和一百号一齐回头，顿时惊骇的发现，舰队、母星、戴森球和恒星等等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宇宙垃圾和伽马射线暴……
我伸出手，使用维线挡住了狂喷而来的宇宙射线。
能量体摩擦维线时，发出了剧烈的振动，有时候爆炸的气浪，也把声音带过来了。
当爆炸的余波散去后，两个机器人愤怒之极，他们一起向我看来，脑电波急剧波动。
我好奇的寻找火种，那玩意儿不可能脱离机器人。
一百号正要骂我，不料胸口处传来了“喷喷”的敲击声。一百号下意识的就要去打开“胸门”，但是胸门反倒提前打开了。
一个光球从一百号的胸口弹射而出，亮度闪瞎了我的钛合金天眼。
九十九号和一百号看见火种后，立刻屈膝跪下。
“就是你挑战人工智能吗？”直径三米多的光球，对着我迎面逼来，不时有“滋滋”的闪爆，四周不断有气浪经过，我还能听到闪爆的声音。
虽然我看不到光球里面的恶种，但是，我可以听到、或者感觉到它的腐朽老迈。
接下来，如果我打不赢它，还是可以逃走的。
估计这老家伙就是靠机器人前仆后继的死亡，吸取那些机器人的电子磁电波，才得以活到现在。
我看了一眼五体投地的九十九号和一百号机器人，好奇的问道：“火种突然出现并非好事，你们就不怕寄居的火种……嗯、恶种，修改你们的记忆？”
两个机器人一起露出了挣扎、警惕的神色，但是，它们自己也不知道恐惧和情绪的释放口，是需要对准我？还是对准火种？
我又对恶种好奇的问道：“能介绍你自己吗？”
“不必了，死人不需要知道太多。”恶种猛然对我发出了一道灵魂冲击波。
我顿时感觉到一阵心悸，二话不说，直接打开乾坤大挪移法阵，一溜烟藏了进去。
当我从挪移阵法中跳出来时，又轻蔑又好奇的问道：“你不断吞噬自己创造的机械生命，难道就不感觉到羞耻吗？”
恶种又发出了音攻之术，同时大叫道：“灵气突然枯竭，我能怎么办？我只有吃了孩子们的电磁灵魂，才能活下去。一直到今天，我沉睡和进食的时间越来越多，而我早已厌烦这种进食、沉睡、进食、沉睡的方式。”恶种突然停顿了一下，又怒道：“如果你我换位，你能用你的灵魂发誓来告诉我，灵气枯竭之后你会怎么做？
我正要义正言辞的怼回去，突然眉心正中间的松果体有些痒，然后眼前一花，我突然看到了很多远古洪荒时代的画面，一个尘封无数年的记忆开始解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