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等等我
“叔叔,你怎么亲自来接我啊?”
江行挥别了程霍一行人,上了路虎揽胜的后座,熟练地钻进了一个alpha的怀里面,有点黏糊地张开嘴唇索了个吻。
车后座上的alpha直鼻薄唇,是极英俊的长相,他自然而然地和江行接吻,双手握住omega的腰,让他直接坐在自己腿上。
alpha名叫章由,看相貌看不出年龄,但是身上内敛冷峻的成熟气质默示着他的资历与地位,他坐姿恣意,一双铁臂揽着江行,垂首在omega的颈间轻嗅。
章由闻到江行身上存在感强烈的酒味,有些不悦地眯了眯眼睛,他的瞳仁被深邃的眉弓压暗,像是夜行的野兽,成熟中带着禁欲的性感。
章由把手指按在江行微微发烫的唇瓣上,声音低哑浑厚:“谁叫你喝酒了?”
江行双手扶着alpha的肩膀,有些讨好地用嘴唇对着他的指尖啄了一下,醉醺醺地说:“寻哥好不容易答应出来,我就喝了一点点酒,可以的吧。”
章由把江行兜在怀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只是吩咐司机开车,去他们两人常去的那栋别墅。
江行温顺又乖巧地窝在自己alpha的怀里,刚开始还不敢在他面前撒野,只是任他的手指在自己背上勾画,等到车开远了,江行才突然和兔子一样蹦起来,好像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揽胜的空间是为成年人服务的,经不住江行这样的蹦跶,他还没完全直起腰就碰了头,一惊一乍地“嗷”了一声。
章由耐性十足地把自己的手垫在江行的后脑勺上,声调不抬,眼皮不掀:“落什么了?”
“没,没落东西,”江行磕得狠了,又缩到alpha的怀中,不安分地动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以一种小孩向大人分享新鲜见闻的语气说,“叔叔,你知道吗,今天晚上我竟然看见风宁的晏老师了!”
章由的反应要比江行想象的平淡很多,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低沉:“晏础润,他去干什么?”
“好像是寻哥身边有个朋友正好是他的粉丝……寻哥和晏老师他们之前就认识,”江行皱了皱眉,“但是晏老师冷着一张脸,不像是朋友,倒像是来砸场子的。”
酒醉后的omega有些憨态,然而配上泛着薄红的脸蛋看得可爱,alpha懒得听小东西絮叨,一边哄着江行,一边把他的头往身下按,章由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似有不屑之意:“表面风光罢了,背地里不好过。”
“唔?”
章由不欲解释,反而对着江行的脑袋轻轻地拍了一下,微微一阖眼睛:“认真点。”
……
此时原本热闹的聚会场上的人都走光了,只有方惟寻和晏础润相对而坐。暖黄色的灯光落在方惟寻的眼皮上,柔和地勾勒出他线条优美的双眼皮褶,又长又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神色。
他没让晏础润走,理由是他喝了酒,自己不能回家。
一个代驾就能解决的问题,不能算是理由,算借口。
晏础润靠在手工沙发上,他把方惟寻帮他贴上的信息素抑制贴拽了下来,刚刚还宝贝得不得了的东西转瞬成了垃圾桶里的废物,带着丝丝缕缕的潮气。
方惟寻几分无奈,却又不得不顾及晏础润那大病初愈、经不起折腾的腺体,温声打着商量:“我们好好谈,不随便用信息素行吗?”
晏础润沉默一刻,俄而自顾自地笑了,眼眶却红得厉害:“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能谈的?”
“要是没有可谈的,你就不是这个样子了,”方惟寻坐近,用拇指压在晏础润通红的眼睑上,“给我说说,你委屈什么?”
明明是暧昧的动作,却被方惟寻做出了某种仪式感,他目光清冷,眼睛里面并不参杂那些纷纷扰扰的感情,反而让人想到平静的枯井,怜悯庄严地嵌在眼眶里。
晏础润怔怔地看着他,似乎觉得自己听见了一个笑话,他僵在那里没动,任方惟寻耐心地揩去他挂在眼角的泪水。
委屈什么?
委屈自己煎熬了五年却等不到结果?委屈自己在背后做了那么多、却被一句轻飘飘的“离开”全部否定?还是委屈方惟寻竟然真这样潇洒,当断即断,以前的感情都能一笔带过?
委屈是种矫情的情绪,必须要人不分青红皂白地哄着劝着安慰着,不讲理的小孩会委屈,他们一边答应大人每天只吃一颗糖,一边又眼巴巴地盯着下一颗糖,直到磨得大人心软,破例又拿出一块糖。
连糖罐都没有的孩子是没有资格委屈的。
晏础润抬微微侧头,躲开了方惟寻看似温情、实则无意的手指,冰冷地看向对方,启唇一笑,说不上鄙夷还是嘲讽:
“寻哥,我就是想知道,五年前有关咱们之间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方惟寻没想到晏础润会问这个问题,微微一顿,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绝大多数都是愉快并且沉沦的,有些温和恬静,有些则疯狂又失控,带着黯昧又诱人的艳色。
他稍微错开目光:“时间很远了。”
“的确过去很久了,”晏础润看着方惟寻,深邃的目光仿佛要把人吸进去,“但你没忘。”
晏础润忽然一攥手指,强行压制着自己不断上涌的情绪:“你忘不了我是瞒天过海、装成omega的投机分子,忘不了我非要恬不知耻地凑上来和你搞双a,也忘不了我在法庭上懦夫一般的缺席,忘不了我现在各种纠缠和不放手。”
晏础润的心脏被他自己强行撕开一条狰狞的缝,心头的鲜血汨汨流出,给他带来剧痛,也带着将要灭顶的快意。
“我在你心中算什么?一贴揭不开的狗皮膏药,还是一块嚼得没有味道的口香糖?”晏础润眼睛里拉满血丝,声音颤抖而嘶哑,“你永远是好人,是风度翩翩的正人君子,你觉得无论是狗皮膏药还是口香糖都应该扔进垃圾桶里,所以你捏着鼻子施舍我一点好,让我不至于烂在光天化日之下……你觉得我应该看清楚事实,看清楚咱们之间鸿沟一般的裂隙,以及没有可能的未来。”
“你想清楚这些,所以你能毫无负担地走,根本不会看我一眼。”
晏础润和方惟寻对视一眼,很深很沉的一眼。
“我说的,你忘了哪个?”
晏础润一下子将心中所有腐烂的东西全部都翻了出来,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他不受控制地捂住嘴唇,难以抑制地低头咳嗽。
晏础润将自己半埋进沙发里,感觉到自己脸上有湿冷的液体蜿蜒滑落,由于情绪过于波动,alpha的身体不自觉地痉挛颤抖,后颈的腺体剧烈胀痛,可即使这样,他潜意识里依旧很听话,方惟寻说不能随便用信息素,他就把自己管的好好的,一丝气味也不漏出来。
倏而,晏础润感觉到方惟寻伸出手按住了自己的双肩。
方惟寻没像往常一样用拥抱或者信息素做出让步与施舍,反而手下微微用力,把晏础润扳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他沉默了经久,然后坦白:
“对,我忘不了。”
短短一句话就像是一柄利剑,将两人最后都体面与顾虑捅了个对穿,撕碎了粉饰的太平。
“既然都知道,又何必戳破这层窗户纸?”
让人窒息的沉默再次在他们之间蔓延。
“都知道……”
晏础润沙哑地重复一遍,他可以从方惟寻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影子,那枚小小的人影过于狼狈,他自己都觉得荒唐可笑。
“因为人心只有那么大的地方,你不要我了,我就没地方去。”
晏础润全身一片冰凉,唯有胸腔是热的,他忽然爆发,几乎是吼了出来:
“因为我五年里面睁眼闭眼都是你,我忘不了!”
晏础润微起仰头,颈侧的筋脉绷紧,淡青色的血管突兀地刻画在皮肤上,他猛然抓住方惟寻的领子,近乎声嘶力竭:“五年前我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被风宁控制着,那天在法庭上杨殷那个混蛋亲自坐在我身边,他包里好几支镇定,全是为我准备的!我没有办法,宣判响起的时候我感觉我的心都被撕碎了,但是还能怎么样?我花了五年时间拼命地往高处爬,多少苦都咬着牙受了,就为了有一天能够不被左右,为了找到当年被压下去的蛛丝马迹,为了给你一个交代!”
“你他妈为什么就没有一点点耐心,为什么就不能等等我?”
暖色的灯光煮沸了长夜里的光阴,那一丝一寸匀速流淌的时间在此刻慢得近乎凄长。
……
晏础润忽然松开了方惟寻被攥的皱折的领子,似乎是被什么烫了一下,他剩下的所有言语都湮灭在了喉咙里,形容狼狈。
他看见方惟寻的眼眶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