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肉
臭蟑螂们杀了一个还有一群,出现得确实是有些频繁了。不过对付这种基本盘,她也是身经百战,训练有素,不遑多让!
易伍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凑到王昊面前:“老师今天唱得特别好!请问您有带签名照吗?可不可以送我一张?拜托啦。”
刚进门,王昊的目光便被吴明景身边的美女勾了过去。现在听到美女这么说,他笑得前仰后合,瞟眼看向吴明景,得意得胡子都快翘上天。
那意思,看,连你自己的助理都被老子的魅力征服了!还敢说老子性骚扰?分明都是女的主动往上贴!
他爽利地从包里掏出一沓精修的照片,沾了口水翻动着挑选,最后定了一张,拿出笔潇洒地落了自己大名:“拿去吧妹妹,哥的帅照专治月经不调。” 说完鼻毛都笑得戳了出来,“放在枕头下面,哥哥每天陪你睡嘿嘿。”
吴明景猛地皱起眉头,拳头硬了正欲动作,却被易伍扯住了衣角:“吴老师,打火机借下哈。”
吴明景狐疑地掏兜,把打火机递给她,结果下一秒——
刺啦一声,王昊的签名照直接被点着了!
火焰窜得又急又快,烧得快成灰才被易伍扔到地上,鞋子咚咚两脚踩上去灭了火。
“你!你烧我照片是几个意思?你还踩还踩!”王昊的眼睛因为惊讶而瞪成了铜铃。
易伍笑脸盈盈,回答得慢条斯理:“刚刚您把照片送给了我,那怎么处理应该是我的私事?我是想,您唱得这么好,惊天地泣鬼神的,肖老太太没听到多可惜,所以就把您烧给了她。老人家泉下有知,肯定会很高兴的。”
说完她又转头看向舞统:“老师,能唱爱情买卖的人,我烧过去了。那,我们吴老师一会儿还是按合同上的歌单来?”
吴明景那冷若冰霜的眸子,终于被笑意浸染。
舞统显然还没回过神来,只呆楞着点头:“我再去和客户商量下。”
一旁的王昊被气得七窍生烟——这女人长得这么美,居然是个他妈的疯子,可惜了。他像牛一样鼓起鼻孔,喘了几口粗气欲言又止,只觉得浑身晦气,最后躲瘟神般甩手出了棚子。
易伍成功赶走蟑螂,急忙拉着吴明景坐下:“吴老师,自己的位置一定要坐好了,不能再让给别人了哦。”
工作人员正好过来送饭。
众人把装道具用的空纸箱平铺在地面,然后把塑料碗装的几份炒菜大剌剌地往上一放,围成一圈,席地而坐。
易伍穿着套裙,不方便下蹲,只能在一旁站着。
大家饥肠辘辘,正预备动筷子夹菜时,吴明景轻咳了下,说了句等等。
他打开一份白米饭,用全新的一次性筷子,在每个塑料碗里分别夹了菜,份量惊人。
尤其红烧肉,五大块,满满地铺在了饭上,一点空隙也没留。
他转手把饭菜递给易伍,语气仍然冷淡却不再生硬:“大小姐,坐那边的椅子吃吧。”
易伍声如蚊蚋地说了声谢谢。赶了太久的路,她饿得有点儿过了劲。
红烧肉的卖相很好,琥珀一般红亮油润,吃进嘴里想必也是满口留香。她张口把肉挟进嘴里,却在舌头快要触碰到肉皮的一刹那,条件反射般干呕起来。
舟车劳顿,肠胃最早抗议。她着急掩饰,拿起手边的矿泉水哐哐一顿猛灌,却还是被一旁的吴明景发现了端倪。
“很油吗?” 他站起身来,开始翻找自己的随行包,最后掏出了包苏打饼干,扔给她,“吃这个吧,你不嫌弃的话。”
海盐味的苏打饼干一进嘴,胃里翻腾的感觉消失了,那股难受恶心的劲终于被压了下去。
“说真的,回家吧。别在外面受罪了。”吴明景蹲下身,用叠了好几层的烟盒给她垫了摇摇晃晃的桌子,然后顺手把她剩下的饭菜收走了。
“我不会走的,别激我了,没用。”易伍冲他摆了摆手,嘴里塞满苏打饼和矿泉水的混合物,腮帮子像花栗鼠一样鼓了起来。
吴明景一边吃着她的剩菜,一边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演出结束,他们还要赶回沙市,第二天一早还有通告。
要赶夜路,老赵猛吸了好几口烟,金杯的空调开得极低,这样司机才能在驾驶中保持清醒。
易伍蜷缩在第二排靠右的角落里,疲倦和困意像涨潮一样袭来。伴着晃晃悠悠的山路,她迷糊地睡着了。
被冻醒的时候才晚上十点。屈身抱起胳膊,只觉得寒意入骨。抬头一看,怪不得。
正对着自己的空调出风口,挡风罩没了,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大洞。
车上其他的工作人员睡得深沉,她实在不好意思叫醒别人换座,只能更用力地将自己蜷起来,好找回一点失去的温度。
正想着怎么调整睡姿更暖和,突然眼前一黑。
一件黑色的冲锋衣从头往下遮住了她的脸。
她拿下衣服,扭头看了看坐在她后座的吴明景。
身上还穿着白天时的那件黑t,袖口翻了上去,露出清晰可见的腕骨。他垂着头,碎发盖过前额,手里握着kindle。寂静的车厢里,kindle的背光是幽暗中唯一的光源。
“披上吧。我有点热。”他轻轻说着,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阅读器,没有抬头,更没有看她。
易伍没有拒绝,披着他的冲锋衣再次进入梦乡,梦里全是大吉岭的味道。
没睡多久她便第二次醒来,这次,是因为满胀的尿意。
睡眼朦胧中,一个高挺的身影正立在她的左手边,双手在车顶捣鼓些什么。
她又揉了揉眼。
吴明景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几团硬纸壳,正努力地帮她把出风口堵上。
难怪她刚刚,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可现在,她早就顾不上什么风了——小腹里的鼓胀比寒冷更令她坐立不安。
心里升起的是懊悔。就算是旱厕,当时咬咬牙也就上了,什么苍蝇蜈蚣,不会把她给吃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狼狈。
易伍在座位上辗转反侧,眉毛皱成一团。咬着牙看手机,还有好几个小时才到沙市。
她叹了口气。
人有三急,真是度秒如年。
“吵着你了?”吴明景听到她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刚想说,出风口已经堵上了,一低头却看见她捂着小腹,哼哼唧唧的脸。
面无表情的时候,那张脸美艳有余,活泼不足。现在因为难受,五官拧在一起,倒是生动别致得很。
“你是不是想去洗手间?刚才在休息室,你没去是吗?”
他似乎是会点读心术。
“嗯。”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没必要再瞒,易伍只好仓促地点了点头,“我们现在在哪,还是深山老林吗?到下一个服务区是不是还要很久?”
“你等等我。”他边说,边拿出手机看了眼地图,而后跨步到前排,把头伸进驾驶室,低声冲老赵说了些什么。
老赵很快便靠边停了车。
车上的其他人还在熟睡。吴明景先行下了车,回头冲她招了招手。
易伍像遇到救星般迅速跟了上去,随他来到树林后的一处隐蔽地。
吴明璟轻咳了声,自觉地转过身,吞吞吐吐地说:“如果特别急的话,要不就在这儿?你你别憋坏了。”
“我我还能忍,要不再找找,我不想随地嗯。”易伍捂着肚子叹了口气。
吴明景了然地点了点头:“那你跟着我来。”
山路崎岖,被岁月雕刻成蛇形之道。石子参差不齐,他们踏在大地的掌纹。
黑灯瞎火中,只靠着一点微弱的星辉和吴明景的手机电筒当作灯。
他极熟练地带着易伍在林间穿行,七拐八绕,没一会儿竟然找到了一间庙宇。
它静卧在青翠的山峦之上,宛如一颗明珠。明黄色的灯笼挂在庙门两侧,如流萤般摇曳着。
吴明景上前恭敬地敲门。不一会儿,门开了,他与接待的小师傅轻声说了些什么,然后招手示意易伍进去。
终于解决。易伍出来的时候面色绯红,忙不迭地冲小师傅道谢。
寺庙内的红木香案上摆着一盏盏油灯,灯芯微微颤动。火光透过木质的窗棂投射到地面上,变成斑驳的光点。弥散在寺内的檀香,如云似雾,在空气里缓慢流动。
她顺着雕花的窗户向外望去,只见吴明景独自站在寺外。
长身鹤立,腰背笔直。如水的月色下,他像淬过火的白瓷。
顾不上脚痛,她快速跑到他身边,“怎么不进去等?”
“不进了,今天沾了荤腥。”
“给你添麻烦了吴老师。” 易伍低下头,神色羞赧。
“既然知道了,到了沙市就收拾回家吧?跟着我,没前途的。”吴明景自嘲地轻笑,态度难得的柔和,“我不想耽误你,真的。”
“可是我已经没有家了。”易伍冷静地说完,抬头望向他的眼神里没有感伤,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