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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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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过去,京城裹上了一层厚厚的素白。

    悉数污浊都好像被埋在这层圣洁下的白雪下,像给大地穿了一层厚衣,触之才发现冰冷至极。

    过了巳时,天放了大晴,碧空如洗,晃得人睁不开眼。

    金卯望着陌生的床顶,柔软温暖的大床几乎把骨头烘酥了。

    他欠了个身,旁边没人,属于对方的温度早已淡下去。

    糟!

    他赖床了!

    金卯从未出现这种失误,慌忙爬下床,往外跑去。

    厨房里的人挽着袖子,高大的身躯将这不大的地盘衬得越发狭窄,他一手拿着面团,一手拿着刀,飞快地将面削下锅。

    霜白的利刃擦着手掌,仿佛下一刻就会削掉半只手,对方却心大的捏着面团,速度不减。

    金卯眼皮狂跳。

    “殿……”

    “看火。”

    贺寅将面削完,拿着铲子在锅里翻转。

    金卯蹭去灶口,这才注意到对方已经做好两碗炒菜,弄了一碗鸡蛋汤。

    他暗暗汗颜,主要是担心贺寅又像昨晚那般不拘小节,将没洗的菜丢下锅。

    他往灶肚里添了一根柴,眼睛一眨,贺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怕吃到虫子?”

    金卯慢吞吞回道:“它恐怕也不想被吃。”

    贺寅笑了笑,捞起面:“给你加餐还不好么?好歹是一块肉,南疆有百虫宴,竹虫、蟑螂、蜘蛛……”

    “奴婢不知道百虫宴。”金卯闷声打断他,“殿下是金枝玉叶,以后厨房的事交给奴婢就好了。”

    “天天给我做馒头?”

    “……还可以做面糊。”

    贺寅随意地把油盐倒进面盆,搅拌两下。

    “难为你会这两样厨艺,去洗手。”

    金卯蹭起来,走到井边水桶前,舀了一瓢水,指尖伸进去搓了两下,倒掉。

    贺寅偏头看了一眼:“……”

    他心想,这难办了,怕冷怕热,嘴刁脾气大,不好养。

    吃过面,金卯站在自己的屋子前,抿了抿嘴。

    他想要自己的屋子,不想和贺寅睡。

    贺寅睡觉要抱他,手脚搭在身上,死重死重的,睡一觉起来像干了两天活,浑身都不得劲。

    金卯细声道:“殿下,奴婢的屋子被锁上了。”

    “是啊,被锁上了。”

    金卯手揣在袖子里。

    他的衣裳都在屋里,身上这件是昨晚穿的浴袍,小腿光在外面,怪冷的。

    他继续细声道:“奴婢想进去拿衣裳。”

    贺寅掰着他肩膀回自己房间,打开衣柜。

    五颜六色的大花袍陈陈相因,全是给金卯准备的。

    “跑了半天才买到的,这些都比那提笔还是什么的人买的暖和。”

    金卯看了一下。

    这些不说绝丑,但也并不美观,穿着肯定像西北大农村里的小媳妇。

    “花的呢。”瞄了一眼,“还有红配绿。”

    “我就知道你喜欢,不试试?”

    金卯不太情愿的挑了一件绿花大棉袄,顿在原地。

    他要穿衣裳了,贺寅却站在旁边,看样子是不打算避嫌。

    带着薄茧的指尖轻轻附上他的后颈,往前。

    金卯脑子嗡的一下,眼尾浮出一抹胭脂红。

    “殿下是天上的明月,不应当和奴婢这样的人厮混,殿下应当同正人君子交游,以备……”

    贺寅忽然将他扔去床上:“继续说,说点好听的。”

    金卯脸色煞白,连滚带爬的跑开,又被对方摁回去。

    金卯眼眶红了:“贺寅——”

    贺寅俯着身子,眯了眯眼,瞧着身下的人。

    “只有孤的正妻才能叫这个名字,你想当正妻?”

    金卯睫毛剧烈颤着:“奴婢该死,可九殿下,不应白日……”

    贺寅低声笑道:“豁哦?昨天也不是白日?”

    金卯屈辱地咬住唇。

    贺寅目光低垂:“嗯?说话啊。”

    “不……”

    金卯耳朵红得滴血。

    ……

    金卯飞速穿好大棉袄,抬袖擦了擦眼角。

    “又哭了。”

    “是殿下戏弄……”

    贺寅吻了上去。

    他把人亲到浑身发软才满意。

    “别惦记你那破房间了,既然缺柴,那就凑合着一块挤挤取暖。”

    金卯远远爬去床尾,整理散乱的头发,端坐着,看向贺寅膝盖。

    “殿下是皇子,一举一动都应遵照祖宗成规,胡作非为会被关进宗人府的!”

    “你要告发我?”

    贺寅又要抓他。

    金卯飞速跑去门外,回头,满脸较真:“殿下恪守法度,不再捉弄中官,奴婢自然不会告去宗人府。”

    说完,朝贺寅行了个礼。

    贺寅被他这副模样撩得像烈火灼魂,盯着那截细腰。

    金卯慌忙跑去外面,去君嫂子家躲火。

    贺寅捂着眼哭笑不得,声音沙哑。

    “金卯。”

    要命了。

    君嫂子是个寡妇,带着十岁的女儿春宴,靠给人做针线活谋生。

    金卯身份特殊,巷子里的人看到他,总会下意识地往他下面瞄。

    一来二去,他就不怎么出那个院子。

    君嫂子家就在隔壁,他走动起来方便,时不时过来串门,请君嫂子教他做粗活。

    春宴在院子里打麻雀,放下弹弓:“娘,兔兔来了!”

    房里的人咳了两声,呵斥道:“鬼丫头!叫哥哥,一天到晚胡吣!”

    “卯就是兔,他就是兔兔嘛!”

    君嫂子三十来岁,是个眉眼温柔的女子。

    她掀帘出来,向金卯说道:“进来坐,咳咳——”

    金卯知道她这个是绝症,咳了十多年,今年阎王收网,要把她的命调走了。

    他自己有些钱,尽管知道于事无补,还是把银子给了她。

    “天冷了,给小宴买件厚棉袄。”

    君嫂子把钱袋丢给他。

    “少来,别人都说我和你有一腿,再给两个钱还得了!”

    金卯抿了抿嘴。

    “随他们说,小宴是你自己的女儿,总该要心疼一下。”

    君嫂子眼眶一酸。

    她收了钱袋,别开脸道:“今天老毛病犯了,没法教你做菜,再坐一会儿就回去吧,你那院子里有尊大佛,传了病气给他,他老子得拿你开刀。”

    小宴窜进来,嬉笑道:“阿娘,打到麻雀了,我给阿娘做烤麻雀!”

    君嫂子连忙道:“赶紧放了,给娘积点阴德!”

    春宴好些天没吃肉了,闻言,不舍的把麻雀放走,红着眼睛。

    金卯见状,就不好在这里久坐了。

    正巧三哥买了挺多肉,他准备拿一些给母女俩打打牙祭,便告辞回去。

    贺寅屋里有人。

    听出是个男人的声音,他识趣的走开些,径直去厨房,拿起两块肉出门。

    萧抟出来时正巧看到金卯离开小院,他身形颀长挺拔,比贺寅矮些,布衣布靴,下巴尖瘦苍白。

    “殿下把这么个小玩意儿放在身边,不怕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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