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我等故人归
莫佳肉眼可见的纠结起来。
良久，他说道：“你对天发誓，你当真是云间金家的？”
金卯奇怪道：“我族子弟从未有人来过樊川，晴央更是闻所未闻，莫非有金氏子弟无意间和你们接触过？”
莫佳沉默许久，非要金卯发誓。
金卯发誓后，莫佳才说道：“有个云间的金家人对晴央有恩，若要深究我也不清楚，你去问我族叔。”
他说着，忍痛将竹排开过来，向两人说道：“上来。”
金卯心里有些不踏实：“你可别走到半路就把我们推下船，以仇报怨吧？”
贺寅凉丝丝道：“他敢。”
“我不是那样的人！”莫佳气急败坏，“晴央人绝对不会搞偷袭！只有下作的人才会趁别人不注意，拿刀抵在人脖子上！”
贺寅淡淡看着他：“聒噪。”
金卯轻轻推了贺寅一下：“上去撑船。”
贺寅接过莫佳手中的长竹竿，撑着竹排慢悠悠向远处的山谷划去。
墨宝从竹排边探出半颗大脑袋。
它体型太大了，金卯在它面前，就像一只蹲在野牦牛面前的猫。
他怕得直打哆嗦，低着头死死盯着脚尖。
莫佳往双臂血洞上喷了两口药酒，龇着牙苦挨两道剧痛，他看了金卯一眼。
“它有灵性，不会吃人。”
“它看得出你怕它，你越怕它它越要闹你。”
金卯扭开脸望着远山，颤声狡辩：“我没有，我怕水——”
莫佳：“我管你怕不怕水，现在它伤心了，你不摸摸它的脑袋待会儿就要给你扭浪花逗你欢喜了。”
金卯望着露出水面的巨大蛇头，一边瞳孔地震，一边颤巍巍伸手在它脸上摸了一下。
指尖下的鳞片冰冷光滑，带着些许水渍。
没摸到它时金卯怕得要死，摸到它后，金卯的眼界突然就开阔了。
如此庞大的巨兽，竟然会在意别人喜不喜欢它……
墨宝这个名字名副其实，取名的人一定很了解它。
金卯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摸了它几下。
见它跟在竹排边撵路，金卯便说道：“墨宝，回去了，回去——”
……
这句话好像砸入静水的巨石，忽然间激起满川惊澜。
那双金色竖瞳骤然一缩，红信子弹入水中。
半丈高的水珠溅了他们一身！
“不好！”莫佳脸色惊变，“它要发狂！铃铛，快！铃铛——”
然而金卯还没把铃铛掏出来，整张竹排便被巨蟒掀翻。
“墨宝！”莫佳在水里疯狂扑腾，厉声向金卯说道：“快摇铃！”
贺寅眼疾手快的捞住金卯，金卯费劲的掏出铃铛摇了起来。
然而，那铃铛突然就不奏效了！
巨蟒疯狂的在水中翻滚，扬起庞大的躯体眼看就要冲他们发起攻击。
贺寅快速将金卯放在竹排上一掌推远，拿出铁钎冷冷看着那眼睛猩红的巨兽。
那巨兽根本没看他和莫佳，芯子一吐，精准望向竹排上的金卯。
它忽然朝金卯冲去！
贺寅咬紧牙关，几乎在这瞬间踩上那飞速滑动的躯体，高举铁钎。
莫佳惊恐道：“住手！它五百岁了，你动它老天会让你下地狱！”
金卯捏着铃铛用力摇晃，双目因恐惧泛出血红：“墨宝，听话啊墨宝，快停下来——”
莫佳爬上蛇背狗刨般往贺寅这边赶来。
“砰——”
两根银丝闪电般嵌入蛇鳞。
但蛇鳞太硬了，牵机丝只扎破半寸便再难深入。
贺寅眯着眼收起银丝，准备去扎蛇眼。
莫佳一把抓住贺寅：“你……”
他猛一激灵，鬼使神差想起谷中人口耳相传的一些往事。
传说墨宝的主人姓金，五百年前，那云间的人离开这里时墨宝还是一条小乌梢蛇。
那人好像因为什么缘故不能带走墨宝，便叫它留在这里。
小蛇有些灵性，主人走多远它就撵多远，撵到水泽前，他向小蛇说，自己还会回来。
于是小蛇就在水泽里等他，望着那片桃林，一天又一天的等下去。
它等了他五百年。
如今这金氏子嗣远道而来，或许是因为与那人有血缘关系，被墨宝闻出来，想起故人了？
当年它留不住他，现在闻到熟悉的气息了，那人是不是回来了？
是不是，再也不走了？
莫佳猜不准它的心理。
但眼下除了赌一把，也没别的法子了！
莫佳扭头向金卯吼了一嗓子：“快说你不走！”
狠厉腥风刮到脸上，乌蟒到金卯面前了。
金卯声线颤抖：“墨宝，我不走，我不走——”
然后麻溜的滚去水里摇铃铛。
“破铃铛——”金卯望着再次看过来的巨蟒，红着眼眶一把将铃铛丢它脸上：“苯蛇！你咬！”
然后闭上眼睛打算拿自己做诱饵，好方便贺寅行动。
莫佳死死抓住要去刺蛇目的贺寅。
他被贺寅踹下水，贺寅鬼魅般闪到蛇头上，再次举起铁钎。
忽然，眼神狂暴的巨蟒眯着眼将贺寅甩下水泽，垂头定定望着金卯。
蛇芯子将竹排轻轻一推，推到金卯面前。
金卯眯开一条眼缝，左看一下，右看一下，手脚并用爬上竹排，挪挪屁股离它远些。
巨蟒吐着信子凑来，蛇吻在他脸上轻轻一碰。
把金卯碰了个四仰八叉，抬手就在它脸上挠了一下。
“……”
金卯讪讪的收回爪子。
水下，贺寅猛然在它命门处狠狠扎下铁钎。
巨蟒吃痛仰头闷吟一声，直起身把贺寅甩开。
贺寅身形矫捷在空中一翻，脚尖在芦苇根上一点，借力又弹回去。
莫佳忙呼住手：“它好了！停停停——”
金卯汗涔涔的擦了擦脸。
莫佳冲他吼道：“快叫你男人住手！真把它惹怒了整个晴央都得完蛋！”
金卯便看向贺寅：“玄弋！”
一人一蟒在水里交锋。
浊浪排天，竹排在水波里大幅度晃动。
竹排上的两人艰难的稳着身子，落汤鸡似的一叠声叫停。
“别惹它了，待会天上打雷劈你！”
“玄弋住手，它清醒了的——”
“大老远来这里欺负蛇，真当我们是吃素的么？我诅咒你，你不是晴央人的朋友！”
“玄弋!我……我晕——”
那打得不可开交的人蟒收了风。
贺寅硬生生踹了巨蟒几脚，拿铁钎在它身上戳了一下借力，空中一翻，轻巧的落在竹排上。
贺寅把蟒腹扎了两个血口子。
他蹲下身，淡定的在水里涮洗铁钎上的血迹。
“扎少了，五百年的蟒，该扎五个血窟窿才对。”九爷语气不屑道。
金卯心有余悸：“趁它现在还算清醒，快走。”
蟒深深低下头。
金卯奓着毛：“这又是怎么了？”
莫佳惊喜道：“它在赔礼道歉，要载我们过水呢！真是难得，走，上去——”
巨蟒只愿意载金卯和莫佳，贺寅是自己厚着脸皮跟上去的。
九爷自己就是个妖魔鬼怪的活阎王，见到这等能听懂人话的妖孽，他脑子里就只有两个想法。
要么它乖乖听话给九爷的小伴伴当坐骑，要么杀了它。
贺寅盘坐在蟒背上，照着它后背扎了好些个洞眼。
背上的鳞片又硬又厚，看来以后要收拾它，只能往蟒腹和眼睛出力。
三人到了岸边，贺寅抱着金卯跳下地。
莫佳扒着蛇鳞从高处滑下来，心有戚戚的向巨蟒挥了挥手。
他转身面向两人：“进谷不许和年轻人们对视。”
贺寅哂笑：“要不要孤把他们的眼睛都挖了？这样一来，谷里的人就犯不着跟外人跑了。”
莫佳脸上黑漆漆的。
金卯眼神警告贺寅，向莫佳说道：“他嘴欠，我会管好他的。”
莫佳不悦道：“你最好说话算话，跟我来。”
巨蟒盯着被贺寅揽住肩膀，一步步朝谷中走去的金卯。
它缓缓潜入水中，只在水面上留出一双眼睛。
长风掠地，从那人衣袍间穿过。
单薄的背影一如当年，对方谈说着，须臾，回头看了它一眼。
它微微起身，旋即埋入水中，视线里那人回收目光……
莫叹平生两相忘。
青山白袍一归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