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噬魂子毒
“千儿,与我一道下江南可好?”百里墨打算微服私访到江南巡察,从小到大他没有出过顺天府,最多也就是在周边县城短途来回。闲暇时随手翻翻单千语看的书,很杂,各种门类都有,但游记居多。
他看后深有所感,决定在位期间必须旅游一次,否则皇帝坐拥天下却只能在一座城池生老病死,实属不幸。
选定江南之后,他开始选伴驾人员,其中怎么少得了单千语。他发现单千语近来身体状况不佳,太医院用药呵护调养着,说贵妃生育需要新刺激,他就想带她去没去过的新地方。
单千语深知自己厌胜之术的计谋未成,炼了十几种“仙丹”可百里墨禁止她服用,看来百里墨确实没把她的炼丹术当回事儿。难道以为她在玩过家家?
眼看着自己白天熟睡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还长,五脏六腑间隔疼痛,小臂上经脉逐渐泛紫发青到乌黑,单千语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江南,死在山清水秀的地方也挺好的。单千语心想,这回她就刺杀皇上吧,只要当场被拿下就是死罪,不是斩首就是三尺白绫。
她手里还有那块和田玉,就用来提出不牵连单家吧。其实百里墨想用单家人,必然不会让他们受到她的牵连,可为防万一,她还是把玉佩带上。
启程之时,大燕交给了太保监国。太师年迈,并且罢朝已久,太傅随行,太保祖上四代忠良,和百里墨又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伙伴,因此百里墨很放心他。
百里墨的皇长子名为百里玄,时年三岁半,生母是鸾嫔,民间秀女,没有什么背景,其父只是一个小地方的知县。她生下皇子才提了位份,不过因为无论是她还是百里玄都不受重视,所以无人问津。当初在百里墨和单千语冷战期间偶然间被百里墨翻了牌子,才有今天。
因此百里玄未曾被封太子,没人提出异议。
一行人马打扮成镖局少主、少夫人和一众镖师奴仆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因是为了旅行而非真正的考察,所以行进的速度非常慢,随着百里墨的心意赶路。
走完陆路换水路,可以欣赏湖光山色好风光,然而单千语不清楚这个身体竟然晕船,吐得七荤八素,脱力晕倒在百里墨怀里。整整三天在船上单千语就没有清醒过,有一点意识就晕船,晕完又因中毒而嗜睡。
熬过那段艰难,好不容易到了第一个江南小镇叫凤城,已历时一个多月。凤城是江南最北的地方,四省交汇之地,刘邦的出生地,又称“龙飞地”、“帝王乡”。他们之所以选择逗留最主要是因为道家的创立人张道陵也生于此地。
单千语不想在天师故里刺杀皇上,以免毁坏这座城的名声,隐忍不发,但她预感自己撑不了多久。
晚上百里墨带着下属出去游玩,想带上病殃殃的单千语被她拒绝了。单千语一个人呆在房中,好难得的完全清醒的时间,她摊开地图选择刺杀地点。至于凶器,老早准备妥当——百里墨赏赐的金凤簪,垂下凤挑珠结,是皇后专属的配饰,燕朝开始流行。
她把珠结部分去除,簪尖部分削磨得更锋利。送她不合身份的饰物,不知男主几个意思,生怕别人不认为她想做皇后!
黑暗中一阵异味飘散,单千语有些昏昏沉沉却并未完全失去意识,迷糊中她看见太傅流云溪的身影。
在百里墨还是太子时,单千语与流云溪有过几面之缘。流云溪人如其名,温润如玉,气质清雅,站在他身边有如云溪流过,沁人心脾。
只见此刻流云溪拔出佩剑,缓缓地放在单千语肩上。
“你想杀我?”单千语有气无力地说。
流云溪十分讶异,但动作未收:“你还醒着?”
“杀我是为了百里墨还是为了你自己?”
“我只是替天行道。”
单千语好笑地翻了个白眼,想杀她的人满天下,你流云溪算老几,但好心地说:“若是为了你自己就赶紧动手,若是为了百里墨就算了,我乃濒死之人,免得你背上弑皇妃的罪名,多冤呐!”
“什么意思?”流云溪不知为何,握着剑的手紧了紧。
单千语挽起袖子,靠近蜡烛,让流云溪看清她发黑的经络,咳了一下,喉咙发甜,用手帕盛着吐出来的血,递给流云溪看。
“你……”流云溪满面震惊,他听说单贵妃身娇肉贵,羸弱得很,殊不知她中毒已深,难道皇上此行江南为的是送她一程?
“毒是百里墨下的,所以如果你是为了他,不必多此一举。可若是你我有什么恩怨,但杀无妨。”
流云溪愣了一会儿收回剑,叹了口气:“我是为楚祎不平。”
暗恋女主的一定是男配了,再上下打量一番和过去祁朗、昆廷、关世勋气场如出一辙。
单千语耐心地给他解释:“放心好了,百里墨爱的除了凤楚祎没有其他人。他表面宠爱我,只不过是为凤楚祎打掩护,如今利用我逼走了反对他们在一起的圣昭皇太后,整垮了子书皇后,凤楚祎也成了贤妃,就等我死,便可圆满大结局。”
“当真?”流云溪说不出缘由的心里一痛,他端详着单千语,从不曾和她发生交集却似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这种感觉很怪异,“你如何得知?”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体内的毒是李恄给百里墨的,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这么几年来我一直在后宫当活靶子,替凤楚祎消灾解难,从不曾暗中加害她。故意留了把柄给她去检举我,谁知百里墨却罚了她,或许时机未到吧。总之我注定死在江南,如果你是为了别人,我劝你耐心些,无需以身犯险。”
流云溪心里不是滋味:“贵妃娘娘心中不怨?”
“人各有命。”
“你追求长生之道可为自救?”
“非也。”单千语骨头疼,调整了坐姿,“天道有轮回,世间无长生。我这么做只是给群臣一个启奏陛下的由头,整个‘祸国妖妃’当当,提前下场。”
“可……”流云溪想反驳,他想说皇上是真心喜欢贵妃的,他看得出来,皇上看贵妃的眼神和他自己当初看贤妃是一样的,眼底里的喜欢是不会骗人的。只是如何解释皇上毒害贵妃呢?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误会。
夜里单千语做了一个梦,梦见百里墨就是沈熹年,流云溪就是关世勋,他们同时伸出手想要拉她出沼泽。她对他们很想念,伸出双手想要上来。
可一瞬间他们又变回了百里墨和流云溪,呲着落井下石的嘲讽脸,单千语心中一沉,赶紧抽手,越陷越深。她听见百里墨和流云溪的大喊,隐约中瞧见两人焦急的神色。
只是,为时已晚……
次日百里墨好像发现了她的异样:“千儿,你是不是病了?来人!叫太医……”
单千语打断了他:“不!游山玩水,不想扰了这雅兴。”百里墨尚不知她毒发程度,一路上被她压抑遮掩得很好,即使晕船,随行太医也只是对症下药,并未近身号脉。她猜想这毒是世间罕见的奇毒,寻常大夫诊不出来,但若见到她恐怖斑驳的手臂则另说,所以她一直用这个借口搪塞。
百里墨习惯顺着她,多次被她哄了过去,但这回他心中很不安,罔顾单千语的挣扎硬将她扣在怀中命太医前来。在两人推搡中他抓住单千语光洁的手腕,不经心地一扯看见了往上的黑筋!
“千儿?这到底怎么回事?”百里墨傻眼,震惊又心痛地捧着单千语的手臂观瞧,又查看了另一条胳膊,情况相同。
“没什么。”单千语觉得脑袋很沉,困意席卷,但她强撑着应付百里墨。
“怎么可能没什么?是中毒?定然是中毒!单!千!语!中毒为何避疾讳医?你想要气死我吗?”百里墨咆哮着怒吼,震得单千语更难受了,最终昏昏欲睡。
百里墨抱着她不知所措,像个突然失去一切的孩子:“千儿,千儿……不要,不要……你睁眼看看我……”
太医赶来,汇报说脉象并无异常,看来中了天下奇毒——噬魂子。据说噬魂子无色无味,制作困难,不溶于水但可溶于酒,只有古籍记载。
食之不会立刻暴毙,而是缓慢深入骨髓,一点一点地蚕食生机,潜伏三五年才病发。中毒者初期与常人无异,尔后渐渐嗜睡昏沉,经脉俱损,五脏六腑如虫蚁蚀咬,咳血不止,肠穿肚烂,双眼失明双耳失聪,舌尖无味触手无感……最终枯腐而死,空余表面完好,里子全烂。
百里墨听后双目赤红,气急败坏:“谁?到底是谁?竟将这种至毒带入后宫!朕一定要查出来,灭她十族!不!不解恨!要她十族人都尝尝这种毒!”
他问太医如何解,太医答曰无解,他立即就要侍卫砍下太医的脑袋,吓得太医伏地磕了几十个响头。流云溪及时劝阻,才保了太医一命。之后他听太医喃喃自语:没想到贵妃娘娘疯了,现在连皇上也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