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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片体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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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大小姐对谁都能横眉冷对, 偏偏在顾恭如面前总是温柔识礼,就连大声讲话都没有过两次。

    宴落帆见其犹犹豫豫说不出重点,只好在叹了一声气后代为解释:“我下山时无意碰到了她, 听说她想过来寻你, 便将人给带过来了。”

    “在哪儿遇见的?”顾恭如又问。

    宴落帆一顿, 担忧自己给出的说辞和范玉黎不同, 可他并不想将到春满楼的事情透漏出去, 不过很明显, 范玉黎要比他更为在意这一点,当即抢话道:“我当时正在茶馆听书, 就遇见了。”

    宴落帆点头应和, “既然已经将人给带过来了,没事我便先走了。”

    顾恭如伸出手将人拦下, 给出的理由十分正当:“我和范师妹独处,对她名声不好。”

    不是?这不都是凡尘界才在乎的事情吗?而且范玉黎看起来是真的不在乎是否被影响到名声, 不过宴落帆打算回绝时忽然想起那位段小姐的死,说出的话便换了个意思, “也好。”

    出乎意料,范玉黎并没有对此表达不满,连抿嘴的小动作都没有, 身在还在三人前往凉亭入座时主动和宴落帆并行。

    等各自做好, 顾恭如动作优雅的为两人倒好茶水,范玉黎端起闻着那扑鼻的旭茶香,又垂眼将其放回原处, 开门见山道:“师兄, 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你可是我们安溪门的大师兄。”

    原谅她习惯性一开口便是指责施压。

    顾恭如也不恼, 目光像是在看个不懂事的孩子,温言解释:“在天祭日说过了要待一年,现在业障还未还清,怎么能半途而废?”

    范玉黎听够了这个借口,她强压着自己的任性脾气,可嘴唇却咬得愈发用力,最后蓦然抬眼:“那段蓉语的业障呢?”

    顾恭如脸色不变:“什么?”

    在一边努力缩小存在感的宴落帆默默小口抿茶,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影响到二人的对峙。

    “师兄总是说宴落帆曾经救过你,所以必须要还回去对她很好才行,”范玉黎也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会主动提起,“可段蓉语不也是帮过你吗?是她,你才从乞丐成为现在高高在上的安溪门大师兄。”

    顾恭如嘴角的弧度已然落下。

    可范玉黎的话还未说完,她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她死掉了,可师兄没有在门派多待一日,这未免太过薄情。”

    顾恭如冷声道:“那么,你是想要我如何做?”

    没得到回答,他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眸色深幽,“师妹,她的死我也很难过,你不要再提了好吗?”

    虽听起来想请求,可范玉黎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里在命令,她仍不住瑟缩一下,“可、可是……”

    “好了,不要任性。”

    顾恭如将其打断后起身,俯视着特意来寻他的师妹,神情冷淡,继续说道:“你该回去了,这样偷偷溜出门派,师弟们都会担心。”

    “多待几日又没什么,用传音灵佩说一声不就好了,临谷峪都多一个你了,再来个她也没什么。”宴落帆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下,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反驳,“等她离开那日,你一起走。”

    顾恭如对此难以接受,皱眉道:“落落。”

    宴落帆觉得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讲都不该将人继续留下,先不说段蓉语的死和顾恭如到底有没有关系,毕竟没有证据这都是没谱的事,就单论顾恭如现如今对他那隐约不正常的感情,必须毫不留情掐断。

    什么男子身份暴不暴露的,依玉清的话来讲,他作为美人榜第一,是随便来个人空口白牙说是男的就是了?

    又不是和殷辞月一样是主角,与剧情毫无关联的人物罢了,不值得分出心神。

    “这件事就这样定下,”宴落帆说完这话后站起身,“照顾好你的师妹,要知道余步庭死得蹊跷,别让人在临谷峪受伤。”

    顾恭如闭上了嘴,看出当下并非解释的时机,就算说也不会被听进去。

    真是麻烦,为什么总有多余的人出现!

    他偏过头去,将目光落到有些无措茫然的范玉黎身上,缓缓摇头,做出无可奈何之状:“那好,我为你安排住处。”

    宴落帆估摸着不会出事,毕竟下手如此之快未免过分张扬,只差将自己是凶手写在脸上了,他也不再继续浪费时间,挥挥手道:“我走了。”

    范玉黎愣愣点头,还傻乎乎道:“那、那待会儿我去找你玩。”

    宴落帆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顾恭如根本就一点儿都不难过,段安平来到悟阁闹事的那天,表现得未免太过寻常,顾恭如流露出了担忧、紧张以及理智,却偏偏没有半分的惊讶。

    可是如果一切都是有意为之,那可是一条人命,还是曾经帮助过顾恭如的人。顾恭如对他儿时的帮助念念不忘,甚至已经达到了偏执的程度,能对同样救过他性命的段蓉语下手?

    宴落帆心烦乱地摇摇头,将脑袋中紊乱的思绪晃出,他现在开始担忧殷辞月了。

    “星避,你主人现在在哪儿,怎么样了?”

    星避迅速给出回应:‘主人正在赶路~’

    犹豫了片刻,宴落帆最终还是将自己的猜想说出:“告诉他一切小心,我怀疑段家那个旁系是顾恭如的特意安排过去找事的,不过也只是可能。”

    殷辞月得到了自家小骗子的关心,他其实早有猜测,连同前不久余步庭的死一起怀疑,当时在天凌峰守花灵兽不正常的灵力暴涨已经足够说明是有人刻意为之。

    “嗯,阿宴也是。”

    或许顾恭如一开始的打算,就是让他死在天凌峰,而后面突然出现了那三人不过是捎带的角色,本想着一道解决,可是他却并没有在这场意外中死去,所以就拿那三人的死做文章,将计就计。

    不过,顾恭如不会对阿宴出手。

    而另一处,宴落帆收到回音之后并没有让心放下,“他到底是出去干什么?”

    还不知道顾恭如有哪些小动作还好。现在意识到了就越来越担忧殷辞月还能不能安全回来,毕竟这个是个剧情以外的角色,他没办法通过来预测事情下一步的发展,自然也无法做出防备。

    担忧不可避免。

    宴落帆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毕竟之前已经在心里给自己保证过了不会再多管闲事。

    谈话就此终止,殷辞月也刚好赶到自己要去的崖底,视线范围内尽是枯败,本该在此时盛开的雾雨花只剩下干枯的枝干,这是被天地灵草吸收走全部灵气的证据。

    含霜不明白,‘为何不让星避告诉他你来这的原因?’

    “没有把握。”

    殷辞月言简意赅,语气没什么温度。

    他不能保证能快速提升修士修为的温葵草会不会被顺利找到,虽然根据转籍殿典籍记载确实能推断出这个日期。尽管这花的功效神奇却并不足以让修士趋之若鹜,如能快速治愈伤口的天南愈,同样会损伤人的筋骨,不过因为已经有了九叶花炼制成的丹药所以不必为此担忧。

    阿宴说想要升为筑基,他便要满足这个愿望。

    含霜不能对此发表什么看法,毕竟它只是一把本命剑,但仍然控制不住地去思考它的主人这样做是否值得,毕竟据分-身星避的观察大哥哥一直有逃避的倾向,至于这性别,其实它一把剑不怎么放心上。

    要得到这种天地珍宝本就是麻烦事,对于已经无法使用灵力的殷辞月而言更是难上加难。

    含霜纠结片刻,拿之前存储的灵力帮了点忙,最后还是没有将自己的发现说出,寄希望于大哥哥能够心软一点。

    宴落帆要忙的事情一大堆,刚回到岚星峰便被他师父给叫了过去。

    “齐长老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宝贝徒弟就这么死了。”星希尊者重重叹气,“依我看反正殷辞月最近也出了山门关,你也别到处乱晃了就在咱们村专心修炼。”

    她可就这么一个独苗弟子,千万不能出事。

    “照那个手法来看出手之人是有心要陷害殷辞月,不承想被你给破了局,说不准会心生嫉恨。”

    宴落帆点点头,别的不说,练气期大圆满和大圆满之间也是存在差别的,毕竟余步庭这个人如此努力,所以比他要厉害,结果却死得这样轻巧。“齐长老到现在还没有找到线索吗?”

    星希尊者摇头,先叹了一声气:“怎会如此轻巧,下手之人连灵力都未曾动用。”

    宴落帆也垂下眼,似是自喃:“他总该是有目的。”

    星希尊者听不明白,猜测道:“不就是为了诬陷殷辞月?要不然就是仇杀。”

    要按后面这种说法宴落帆除去殷辞月还真想不到旁人,毕竟余步庭这个人虽说小心眼得令人讨厌,却远达不到因此被杀的水平,所以他决定从第一种可能入手,第一个怀疑的人便是顾恭如。

    不过不能空口无凭地去“诬陷”。

    “师父,你在那日见到过顾恭如吗?”

    为何突然这样问?星希尊者还是答了:“申时他来我这里修琴。”

    这倒是出乎意料了,宴落帆本以为在申时顾恭如的行踪应属于未知才是,连忙追问:“那他是一直待在师父眼皮底下?”

    星希尊者摇摇头,她解释道:“这倒不是,他一般是会独自待在房间内,说是要静,不过他给我修了好几把琴了,每次都是用一个时辰,应该没有离开的时间。落落,他和余步庭交好,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宴落帆心思被看穿,不好意思地“哦”了声。

    一连几日过去久久没有头绪,范玉黎在临谷峪住上一段时间,都不愿离开了,这日又跑到岚星峰打发时间。

    宴落帆虽说习以为常但也忍不住多说两句:“你不去缠着你的宝贝顾师兄,老是到我这小院干什么?”他还指望着范玉黎能将这烫手山芋般的危险人物抓紧带走呢。

    然而范玉黎上来第一句话便是:

    “不知为何,我觉得顾师兄也没那么好了。”

    这可真是有够突然的,宴落帆停下练字的动作,好奇道:“怎么,他最近惹你不开心了?”

    范玉黎很自觉地找个木凳随便坐下,托着腮苦思冥想,最后连自己也搞不清楚:“没有,顾师兄一直都没变过,只是突然没感觉了。”

    那宴落帆就有的问了,“你当初心悦于他又是因为什么,总该不会是为了那张皮相吧?”

    “当然不是,我才不会如此肤浅。”范玉黎坐直,然后目光微滞陷入回忆,语气中带着眷恋,“我们安溪门以超过临谷峪为己任,整日都是没完没了的修炼,师父更是凶得很,大家都死气沉沉的,可顾师兄不一样,我知道好多我未曾听说过的事情,在他那里总有数不尽的乐子,人也温柔体贴,会关心被责罚的人。”

    哦,原来如此。

    宴落帆大概清楚了,范玉黎这哪儿是喜欢人啊,是喜欢新鲜,“所以到临谷峪后找乐子的地方多了,你便不喜欢他了。”

    范玉黎是想反驳的,可听完自己都觉得有道理,只能瘪瘪嘴,“或许是。”

    宴落帆继续练字。

    范玉黎盯着看了半晌,突然出声:“你是真的好看,他心悦你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

    宴落帆写字的动作因为羞耻微顿,于宣纸上留下一团墨迹,他干脆将笔放下,假意咳嗽两声:“你可听说我们临谷峪前两日死了个弟子?”

    范玉黎点头,“有人跟我说过。”

    一提起这件事,她还要抱怨上两句,“你们临谷峪是不是看惯了你这张脸,所以就对我不够珍惜了,问点和你有关的事全都推三阻四!”

    宴落帆难免失笑,“有什么直接问我不行?”

    范玉黎等的就是这句话,一双杏眼溜溜转,满是鬼机灵:“你和你那未婚夫是真的已经干了那种事吗?”

    宴落帆只想沉默:“……”

    这问题问出去,很难不让人推三阻四,他都已经能想象到那些被问之人的表情了。

    生怕被误会,范玉黎还解释:“我当然不是这样问的,你的名声很重要嘛,所以我只是问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什么也没发生,冲了点凉水。”宴落帆决定挽救一下自己岌岌可危的名声,“不过这话你可别对顾恭如说。”

    范玉黎眨眨眼睛:“为何?”

    宴落帆哼哼两声,“总归你别说就对了。”省得又多生出事端。

    范玉黎由衷感慨:“你还真是有够不喜欢顾师兄的。”为了让人死心竟到不顾名声的程度。

    宴落帆毫无意义地摇摇头,想起了个不太高超的主意,小声道:“其实……死掉的个是我讨厌的人。”

    范玉黎微微瞪大眼睛,被这说悄悄话的氛围所感染,忍不住同样压低声音,将头探过去,“怎么说?”

    这宴落帆还真说不出什么,憋了半天:“他太过自傲了。”

    范玉黎没到劲爆八卦有些失望,又重新坐了回去,不过也能理解:“我也很讨厌那种人,可你未婚夫不是更过分?都不讲话的。”

    宴落帆一时无言以对,沉默半晌:“他是腼腆。”

    听到这回答,范玉黎也沉默了。

    半炷香后,范玉黎回到自己的住处,说不上是否微巧合刚和碰上了顾恭如,总归还是有习惯在,她照例扬起个笑,声音甜甜:“顾师兄,你这是在做什么?”

    顾恭如不答反问:“你这是刚才岚星峰回来?”

    范玉黎笑容凝滞一瞬,果然不是错觉,每次她去岚星峰只要回来必然能撞上平日见不到面的师兄,不过也无所谓了,“嗯,和落落聊了一会儿。”

    顾恭如表现得很平静,“聊的什么?”

    范玉黎挑挑拣拣说了一些,最后犹豫提起:“落落说前几日死的那个人她很讨厌。”其实这话不该说的,但她想着落落的意思应该是让说这话,毕竟上一个话题刚强调过不许对外说,然后说这个时就很可疑。

    这第一美人是真的傻乎乎,连撒谎利用都不会。

    顾恭如眯了眯眼,言语中并未透露半分情感:“为何?”

    范玉黎想想,将宴落帆的原话重复一遍。

    顾恭如将嘴角抿平,这是已经开始怀疑他了,所以故意试探?未免太不公平,分明一切证据都在指向殷辞月,可阿宴偏偏不去怀疑。至少从表象上他和余步庭关系好,也没有时间去做这件事。

    他胸口堵了口郁气,冷然道:“以后少去找他。”

    范玉黎为此恼怒,语气好一点不行吗?只能无奈道:“我又不是殷辞月。”

    顾恭如没搭话。

    宴落帆久久没收到回音,也知道是他想得太简单,顾恭如都已经能周全筹划出那么多事了,怎么可能因为想邀功就上钩主动承认自己的罪行?接下来几日他只能时不时催促乐不思蜀的范玉黎抓紧离开,带着顾恭如一起。

    本是寻常一日,宴落帆上完早课后在后山瀑布自行打坐,心底却毫无缘由地慌乱,出于第六感他呼唤星避,却迟迟没得到回应。

    “出事了!”

    随着那传话弟子的一声呼喊,宴落帆来不及细问就被带到主峰,看到躺在寒冰上了无生息的殷辞月,几乎看不到胸膛起伏。

    在这幽寒洞的昏暗中也能看出的苍白如雪,那张作者花无数笔墨描写的脸庞上满是细碎伤痕,纤长而浓密的眼睫上已经凝了冰霜,而一头墨发则是披散在冰面上,依稀可以看到它们因粘稠血液纠缠在一起。

    “他怎么伤成这样?”

    宴落帆听到自己声音发颤,本不明显,却被这空洞的寒窟放大。

    身上没有一处好肉,能被称为遍体鳞伤,尤其是至少现在都能看到那伤口中正在不断渗出的血液,为什么没有愈合?到底出了什么事?

    旁边站着的青衣女子捂脸抽泣:“对不起,都是为了救我他才会不慎被妖藤拖入毒沼,我不知道会这样……若是他永远都醒不过来,我会为此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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