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林大师
林雀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只是再次睁眼时，梦里的光景飞快褪色，他马上就忘了自己梦到了些什么。
除此之外还有些茫然。
首先进入他视线的是完全陌生的天花板。他颇有些疑惑地起身，发现自己的视角也有些问题——或许是睡太久了，他有些不清醒，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变成了原形。
他低头看看自己睡觉的地方，是用柔软的棉絮搭出来的窝。他伸了爪子在上面踩踩，发出一声不解的叫声：“啾？”
没多久就有人推门进来了，林雀一看，是戚寒枝。
戚寒枝看见林雀醒过来，脸上浮现欣喜之色，快步走过来，蹲在了放置这临时窝点的床头柜前：“您醒了。”
林雀：“……？”
又没什么特殊情况，林雀是不想用这个形象和戚寒枝交流，这样显得自己很没气势。然而他试图变回人身的时候，却发现眼睛一闭，再一睁，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怎么回事？
他又试了两次，还是无事发生。
“啾？”怎么回事？我怎么在这儿？这是你家吗？我怎么这个样子了？
林雀委实是有些急了，问题接二连三地抛出来。
“又不记得了？……”戚寒枝垂下眼，不确定林雀是否只是刚醒来还有些蒙，他向林雀解释道，“前几天我们去找失踪的小孩，碰上一群暗鸮，最后抓捕它们的时候……”
林雀有印象了，怕戚寒枝听起来累，他直接口吐人言。好在虽然不能变人，说话还是可以的，就是场面有那么一点怪异。他道：“啊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当时你们打得超级激烈，然后你还受伤吐血了……然后……然后后面的事……”
小鸟眨了眨豆豆眼，似在努力回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戚寒枝这次能肯定了，林雀又忘了。
小鸟：“我就记得你受伤了，怎么样你，现在还好吗？”
戚寒枝叹了口气：“我没事……”
林雀不大相信，往戚寒枝面前蹦了蹦，想靠近些去看他，但这么看，也看不出什么，单看脸色和精神状态，戚寒枝除了有些憔悴以外，确实没什么异常。
戚寒枝又道：“其实不用管我的，我受伤都会很快复原的。”
林雀：“这么神奇啊。”
为了让林雀相信，戚寒枝直接摸了把小刀出来作势要在手上划，林雀着急地拍打翅膀：“别别别，我信我信。”
不过戚寒枝还是划了，在小臂伤划了浅浅一道口子，上面渗了些血珠。奇妙的是，果然没一会儿，这道伤口就缓缓愈合，戚寒枝的手臂也跟原先全无两样。
林雀：“……”
戚寒枝：“真没事。”他就是仗着自己这个体质，才敢打什么怪物都勇冲头阵的。
林雀有点生气：“那也会疼呀！”
戚寒枝心一软：“对不起。”
“跟我对不起什么，又不是我疼，”林雀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拍了两下翅膀，又说，“你跟我说说和猫头鹰打架的事吧——对了，我睡了多久？”
“五天了，我一直担心您醒不过来，还好……”戚寒枝说完顿了顿，这几天来的提心吊胆和茶饭不思被他吞了回去。他又道，“我被猫头鹰打了一下，之后是您把它烧死的。”
小鸟震惊得把他的豆豆眼都瞪大了，本来听到自己睡了五天就觉得够夸张，听到是自己把猫头鹰烧死的时候他简直觉得戚寒枝就是在逗他玩：“你开玩笑呢？”
戚寒枝摇了摇头：“没开玩笑。”
要是换个人说这话，林雀是断然不会信的，可这是戚寒枝说的，戚寒枝一直以来就总正经得过分，不像是会拿他来逗乐的人。
林雀喃喃道：“怎么可能呢？”
戚寒枝是捋过这个中关窍的，林雀是忽然暴走的——失控原因可能是因为看见他受了伤，爆发完后昏了过去，可能是力量使用过度，之后人形也没能维持住。
其实戚寒枝还是有些遗憾，当时听到林雀说那些话，他还以为林雀全都想起来了。
结果林雀好不容易醒来，对这些事又毫无记忆了。
戚寒枝又想，他师父总是没什么私心的，哪怕没了记忆。师父自己被围攻的时候没暴走，偏偏看到他受伤的时候就失控了。
林雀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再听完戚寒枝详细地描述他如何对付那只大猫头鹰之后，他整个鸟都蒙了：“我这么厉害啊。”
戚寒枝：“您一直很厉害。”
林雀有点思考无能了，往后一倒，陷进软绵绵的窝里，两个爪子朝上，露出看起来很柔软的肚皮。
对于这个信息，林雀还是有些消化不了，他哪来那么大的本事？难道他真是什么隐藏的大佬不成？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林雀干脆就不想了：“那案子呢，解决了吗？”
戚寒枝答道：“算解决了吧，那些孩子被关在那片树林深处一间屋子里，全都救出来了，问了之后他们说的被拐骗过程和您推测的差不多，就是一些猫头鹰跑去给他们送信，给他们编造一些幻境，让他们相信真的有魔法学校……被带到深山老林之后，每天都有人给他们送吃的，也没人对他们做什么……很奇怪。因为那只大的猫头鹰死了，也没办法问。小的猫头鹰倒是有清醒的，它们的说法是大猫头鹰让它们去干这些的，但抓小孩做什么，它们也不知道。”
结案的时候组里就把那只已经没了的大猫头鹰当作罪魁祸首了，戚寒枝隐隐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但因为暂时没发现别的端倪，也只能认可他们如此处理。
林雀：“……”
“小孩们没事就好，”林雀拿翅膀捂住眼，“哎呀，怪我把它烧死了。”如果真是他烧的话。
“怎么会怪您？”戚寒枝很想伸手去碰碰林雀圆滚滚的肚子，最后还是把这股冲动忍下了。他又问，“不说这个了，您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这几天林雀都处在昏迷状态中，除了戚寒枝定时弄点水喂他，他几乎一点东西都没有下肚。
被戚寒枝这么一问，林雀感觉自己是挺饿的。
林雀重新站了起来，扑棱了下翅膀，弱弱地提了个要求：“想喝酷儿果汁。”
之前林雀和戚寒枝可没这么熟稔，大约是在那荒山野岭中也算是有了过命的交情，林雀这次醒来，莫名感觉他对戚寒枝又亲近不少。
戚寒枝：“那是什么？”
林雀：“饮料！”
“……”戚寒枝道，“不要喝那个，太多化学添加剂了。”
林雀不高兴地眯了眯眼：“嘤。”
戚寒枝顿了顿，改口：“我去给您榨新鲜的果汁。”
林雀马上又高兴了：“哎呀这怎么好意思……”
看着这样的林雀，戚寒枝心中忽然升起一个本不该有的想法。
反正师父现在也失忆了……
戚寒枝犹豫了一番，还是决定开口：“有条件的。”
林雀歪脑袋：“啾？”
戚寒枝抿唇：“……能让我摸摸毛毛吗？”
林雀还没来得及消化完戚寒枝的话并给出反应，很快戚寒枝又给自己找补：“可能我……比较喜欢小动物，没有别的意思。怕冒犯到您，所以问一问……算了，我随口说的，您别放心上。”
你这样子看起来也不像喜欢小动物的啊！林雀心说。
然而林雀还没说什么，就看戚寒枝就颇有些僵硬地往房门外走。
过了一会儿戚寒枝捧了个杯子回来，里面盛着新鲜的果汁，他将杯子倾斜到方便林雀喝的角度，递到林雀跟前：“您试试。”
林雀凑过去，没有直接去喝杯中的东西，而是将脑袋抵到戚寒枝手背上，轻轻蹭了蹭。
其实林雀也有点难为情。
如果一个人平时都对你很有礼貌，关键时刻出手救你，你昏迷的时候还照顾你……这样的人提出一点无伤大雅的请求，林雀觉得也不是不能满足。
蹭完之后林雀就一头扎到了杯子里。
并被狠狠呛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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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雀又在戚寒枝住处待了两日。
刚醒过来时他就打算走，给戚寒枝添了这么多麻烦，他心里过意不去。
但戚寒枝说他身体没恢复，万一自个儿待着出什么岔子就不妙，还是留在他家再观察一段时间为好。
还说跟李咪咪知会过了，李咪咪表示支持林雀先在戚寒枝这儿待着。
林雀听完有种被卖了的感觉，不过仔细一想，戚寒枝说的也不无道理。他在打架的时候力量暴走，现在又只能以原形示人，刚醒过来还没再观察情况，会否有其他后遗症也不好说。待在戚寒枝眼皮子底下是最好的，戚寒枝本事大懂得多，真要出什么状况，能处理得来。
林雀又问：“但你不用工作吗？”
戚寒枝说：“休年假了。”且刚破了一个比较大的案子，局里惯例是会让他们休息几天的。
也说不上心安理得，总之林雀就在戚寒枝这儿待了下来，左右他现在只能是只小鸟，饿了吃点果子就行，睡觉也就在那不占地儿的窝里。
唯一有些不好意思的是一开始那窝放在戚寒枝床头，等于说林雀现在要在清醒状态下和戚寒枝共居一室。后来在林雀的强烈要求下，戚寒枝帮林雀把窝挪到了客厅——戚寒枝家不大，看起来就像是个落脚的地方，说是家都是抬举了，也就是个简简单单的一室一厅，没有多余的客房可以让林雀单独待着。
这两日林雀过得挺好，虽说之前暴走失控，可醒来后也没觉得哪里不舒服，顶多是最初有点儿提不起劲，后来渐渐就好了。
到第三天白天，戚寒枝临时要出去处理点事情。林雀本来在沙发上，拿手机看电视，他现在的状态去碰屏幕有点儿困难，是戚寒枝出门前事先帮他打开的页面。看着看着昏昏欲睡，眼睛一眯就入了梦，再醒来时觉得有些挤，不舒服，坐起来抬手一看，才发现自己又能化出人形了。
林雀：“！”
原本想第一时间发个信息告诉戚寒枝，怕打扰对方干正事，林雀想了想还是作罢。许久没用人形，倒也没什么不适应，玩了一会儿手机，又想试试是不是真恢复好了，林雀抬起手，点起一团小火焰。
是正常的。
可林雀又想到戚寒枝说他暴走时候的情景。时至今日他都还不太敢信，真有那么厉害吗？林雀又憋足了劲，挤眉弄眼的，最后手心里的火只是大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小圈。
“好没用啊，我的火苗君。”林雀说。
想想戚寒枝那熟练自如操纵火焰的样子，真是帅极了。
林雀盯着自己手心的火苗看，思绪渐渐飘远。这几天他偶尔也会想到一些事。
林雀不是个傻子，他看得见并感知得到：戚寒枝对他的喜好很了解；戚寒枝身上的气息和他很像……甚至别人感觉不到他的气息，戚寒枝却能感觉到；戚寒枝用的各种招数和他差不多，虽然戚寒枝要更胜一筹。
之前林雀从没在戚寒枝面前暴露过自己原形，可当他被那群小猫头鹰围攻的时候，戚寒枝一下就认出来那只鸟是自己了，总不能是李咪咪跟戚寒枝说过的吧？
以上种种，几乎可以推定，哪怕林雀不是戚寒枝口中那个“师父”，也是和戚寒枝有过些前缘的人。
有好几次，林雀几乎想直接问个清楚了，让戚寒枝给他讲讲那个“师父”的事。
最后都还是让林雀憋了回去。
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他实在太清楚自己的来历和自己的斤两，哪怕有过一两次突然变厉害的经历，林雀认为也不能说明自己就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妖怪了。
而且看得出来戚寒枝对他的师父很是敬重，如果搞错闹乌龙了，对林雀而言顶多就尴尬一会儿，但对戚寒枝来说实在是有些残忍了——以为是自己要找的人，结果并不是，以为失而复得了，最终落得一场空。
所以这事要谨慎对待，要再观望一下。
林雀正发着呆，门开了。戚寒枝从外面进来，看见林雀变回了人形，先是一怔，欣喜之色又浮在脸上：“您能变成人形了？”
林雀飞快把火苗收了回去，点点头：“嗯嗯。”
看见林雀这个动作，戚寒枝竟然隐隐能猜到林雀在想什么：多半是对之前失控暴走的事还有点怀疑，想试试自己到底有多大能耐。
不过戚寒枝也没点破。事实上，戚寒枝今天出门也算是为了这事儿。
他从重新找到林雀开始，就一直在找能让林雀恢复的方法。找了一段时间，得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查了许久，结果查到他几百年前在的戚家供奉有一颗宝珠，宝珠名曰“两仪”，是传说中用太阳火和明月光炼制而成的宝珠，太阳火可以烧尽一切，明月光可以治愈一切。这个治愈，包括助人恢复实力，也能帮人忆起前尘。
坏消息一个显而易见，他早就和这戚家没有瓜葛，当初从被赶出来后没有改姓，是为感念族中几位心慈的长老对他的养育之恩。
且就算他还和戚家有什么联系，也得不到这颗宝珠了，刚刚他才打听到，这珠子前些年就丢失了，如今早不知去向何方。
有些许遗憾，但总归有了一个可以努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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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雀收回手心焰，坐直了，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对戚寒枝说些什么好。组织了半天语言，他才道：“这段时间多亏你照顾……”
戚寒枝下意识道：“您要走？”
林雀被噎住，后知后觉想他说的话确实有点像临别前说的场面话。不过也的确，他都好了，也就没有再打扰戚寒枝的必要。
只是刚刚恢复了就急着走，显得他也挺不是东西的。
林雀有些局促，平时还挺伶牙俐齿，现在舌头好像打了结。
好在这时忽然手机那边传来消息提示音，暂时帮林雀解了围。林雀伸长手去捞手机：“啊，有人找我，我看看。”
确实真有人找，是之前被山鸡精骗过的那个女青年，她后来又去找过林雀，还加了微信。
林雀给她备注了名字，叫赵芳彦。
起先赵芳彦只是问：林小先生，我去您摊上没找到人，您最近是不帮人算吗？
“啊，我好像该出摊了。”林雀说。
说着他回复了一句：什么事？
赵芳彦给林雀发了个语音条：“林小先生，林小先生，您最近有空吗？我姑姑那边遇到怪事啦，她说最近家里的首饰老是不翼而飞，查了监控什么也看不见，报警了也查不出什么来……我就说您算东西也准，说不定也能算出来她的首饰哪儿去了。”
倒是也有人能起卦算出丢失物在什么方位的，可林雀的算命说白了就是凭运气开天眼，寻物这种事他是不擅长的。
赵芳彦又发来一条：“您一定要来啊，地址我发给您了……那个，我姑姑很有钱的，最终找不找得到东西肯定都不会亏待您的。”
林雀“腾”一下站起身来：“我去我去。”
这两条语音条林雀都是开着免提听的，戚寒枝自然也都听见了。
于是林雀说完又反应过来边上还站着个戚寒枝，他这一听到有钱就立刻打算去忽悠人……是不是不太好？
可他是需要钱，别的不说，他现在手上拿的手机还是戚寒枝给的，至少这个钱得攒了还给人家吧。
不过戚寒枝并没有表示异议：“走吧，我送您去。”
其实戚寒枝也不大舍得林雀就这么走了，只是考虑到实际情况，师父现在已经恢复人形，要用人形继续生活了，他这一居室的房子太小，住着确实委屈师父了……以前他只考虑地方是不是整洁，能不能睡觉，并不会考虑其他方面的东西，因此就随意找了这间离单位近的房子当住处。
戚寒枝又补充道：“去看看那位女士什么情况，不是什么大问题的话，看完我送您回包子铺那边……不过如果您感觉身体哪里不舒服、有什么异常，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林雀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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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雀再一次坐上戚寒枝的摩托车，一路来到赵芳彦给的地址，是一个高级住宅小区。
似乎是有人先打过招呼了，两人进小区上楼也没遭到多少阻拦。
按完门铃，是一个打扮雍容的中年女性过来开的门，应该就是赵芳彦所说的姑姑。
开门的时候，林雀看见屋里还聚集着好些人，穿道士服的，穿袈裟的……
林雀：“……？”不是说就丢了首饰而已？这么大动干戈？
女人开了口：“你们是？”
林雀自报家门，不好意思道：“你好，我是搞算命风水的，赵小姐叫我过来帮忙看看你这边什么情况。”
这话听着实在不太靠谱，女人微蹙眉头，上下打量了林雀一番，又看了看戚寒枝。
二人看上去都没什么大师样……骗子都知道贴个胡子装得神神叨叨的，这两人感觉就像参加整人电视节目的小明星似的，还开口就说自己是搞算命搞风水的……
这时候赵芳彦从里边跑了出来：“姑姑！这确实是我请来的大师，很厉害的，你让他们帮你看看吧。”
“胡闹！”女人瞪了赵芳彦一眼，又转回去面向林雀他们，在这种时候，她还是尽量保持自己的礼数周全，“不好意思，我侄女不懂事，让你们白跑一趟了，我们这边已经请了很多道长和高僧……”
大约是听到门口的动静，里头有个道士探头过来看，他和林雀视线对上，随后惊呼出声：“林大师！戚队！”
林雀看了他一会儿，才渐渐想起这人来。
是他刚化形没多久，和形萑鸟打架的时候遇到的青罗观西装道士王元哲。
王元哲看起来像是已经忘了初次见面时业务水平被林雀吊打的尴尬，言辞之间意外地充满惊喜：“你们怎么来这儿了？”
赵芳彦的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