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破局（一）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双方战死人员的尸体，鲜血浸红大地，战马在地上苦苦挣扎，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试图重新站起，长枪、横刀、大刀四处洒落，葛尔部人梦寐以求的物资，化身为死亡的象征。
必心没有跟随陈玄都的骑兵做最后的冲刺追杀，走在营地之间，悲鸣声、惨叫声、呼叫声声声入耳，他伸手扶起一些伤势较轻的士兵，帮忙抬走需要紧急处理的重伤人员，纵使知道以营地的条件，重伤人员基本只能听天由命。
性命如此脆弱，不到半日的时间，成千上万的人倒在你面前。在必心的眼中，他们都是陌生人，一群陌生人为了掠夺，可以如此轻易就献出自己的性命，他们本应是孩子的父亲、妻子的丈夫和家庭的支柱，是谁令他们如此疯狂？是君主的无能、军阀的贪欲还是命运的抗争？必心澄明的心，仿佛被这场战役滴入了一滴浑浊的墨水，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洗净。生存本不难，一日三餐，穿衣不过几件，但为了少部分人奢侈的享受和无止境的贪欲，老百姓的生活就变的很难，这是世道，这是千百年来芸芸众生摆脱不了的命。
黄昏时分，陈玄都回到大营，救治伤员的事他暂且无力顾忌，因为有关乎生死的情况等着他决策。
打扫好战场，各主要将领集中在陈玄都刚搭好的营帐内。
双方交战之际，李跃被影门的人带进山林藏身，回到营地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情况不容乐观。士兵是益州的根基，李跃是益州的未来，陈玄都与他有竞争关系，但不会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不顾他的死活。
必心呆坐在一旁，静静听他们商议军情。
“恭喜将军，一战击溃兰州和葛尔部的骑兵，待益州解围，第一军功非将军莫属。”赵聪已阵亡，田术没了依靠，跟着陈玄都打了一仗，对他无比信服，视为将来的靠山。
陈玄都擦拭着铠甲上的血迹，抬头看着这帮刚经历生死的人，个个面露喜色，低沉说道：“现在谈功劳尚早，益州的局面一日未化解，我们就是孤军在外，益州耗不起，我们也耗不起。扬天明和溃逃，想来无力再组织像样的进攻。众将士听令。”
“田术，你和葛尔部交过手，较为了解他们的情况，命你率50骑，偷偷接近他们，务必分离他们和兰州的结盟，承诺他们只要带着族人回他们的吐蕃，过后既往不咎，还可以送他们2千马匹，葛尔部信不信不重要，重要是回来的时候，最后让杨天明发现你们的身影，勾起他们的疑心，最好让他们狗咬狗，以绝后患。”
“方青，你亲自带上探马，回成都府报信，只能能突破防线，不用在乎是否被发现、不在乎代价，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消息就必须带到节度使大人面前。”
“苏要，明日开始，营地防御方向调转，防兰州大军来袭。”
下达了3条指令，陈玄都还是不放心，继续补充说道：“我们只是利用敌人的大意，赢下一场，成都府那边的情况还不明朗，所有人不得松懈，值夜巡逻有懈怠者，斩！”
天蒙蒙亮，寒气逐渐加重，冬天悄然来临。加上田术，陈玄都的3名主要干将按照部署，各司其职，田术的任务最重，关乎能否一举化解西北危机，令陈玄都没有后顾之忧，一心对付兰州大军；方青的任务最危险，可谓九死一生，好在他在战场摸爬滚打多年，逃生能力强；苏要的任务看似简单，实则工作量最大，士兵经历一场大战，未有喘息机会，立马得投入到新的防御工事修筑，积极性难免有所下降。
必心依旧没有领到任务，在陈玄都部署任务时，他动过主动请缨回城的心，终究没能开口。
又一日过去，陈玄都早早起身巡视营地工事，指出几点需要改进之处，忽接到方青回营的消息，匆匆忙回营帐。
掀开帐幕，一张血红的脸出现在眼前，满身伤痕的方青在必心的搀扶下，站在一侧等候，腿部有几处伤口，后背有一处伤口，鲜血隐隐渗出，未来得及包扎。
陈玄都走近，扶着他坐下，转头叫人带军医过来。
“将军，成都府暂无大碍，敌军围城后，只是试探性进行了一次攻城，双方均未有大伤亡。李将军听了李跃和赵聪的消息，极度愤怒，要我们想办法把李跃送回城医治，以目前的情况看，几乎不可能。”方青强忍伤痛，面如土色。
“围城的，约有6万兰州兵马，未见其他势力，节度使大人推测嘉州已被收买，只是作壁上观。”
“兰州围而不攻，他们在等，等的就是杨天明和葛尔部扫清后方障碍的消息。李将军同样在等，等我们消息。我们利用夜色穿过他们的防线，一行人现在就剩我一个，将军，我们的探马没了，十年心血没了。”
陈玄都一声叹息，命人医治方青要紧，自己走出营帐。远处的天空几朵残云，瑟瑟凉风吹过营地，必心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方青他们冒死穿过对方防线，想必兰州方很快就知道后方战场的信息，从人数上讲，兰州方稍占优势，从地利上讲，益州方占据优势。
与此同时，兰州方，郭伟在营帐内正大发雷霆，怒不可遏。
“杨天明这废材，与葛尔部暗中联合，一万多精英骑兵，占尽优势，居然落得如此局面，坏我大事。”话音刚落，一张方桌被郭伟一掌拍断。
郭伟作为兰州节度使，阴险狠毒，武艺高强，深不可漏，此番暗中联合吐蕃葛尔部，马匹兵器半卖半送给了葛尔·钦赞，雄心满满，计划第一步先吃下益州，转头与葛尔部再吃下吐蕃，整个西南、西北都在他的手中，他日在图中原，并非无望。眼见计划被杨天明打乱，勃然大怒，左右无人敢出声。
“都他妈废物吗，谁来说说，下一步棋，应该怎么下？”郭伟大声呵斥。
众左右你看我，我看你，都在相互推卸，最终还是手下的参将陈世志开口打破沉默，“将军，末将有一计。据探子报，后方青函谷的兵马是陈玄都率领，此人领兵有道，性格稳重，就像一把利剑悬在我们头顶，有他在，我们必然放不开手脚攻打成都府，李文忠同样知道。我们骑兵多，攻城的器械尚未打造完，不如我们假装分兵攻打陈玄都，引得李文忠出洞救援，此一计为阳谋，攻敌所必救。”
郭伟听了，微微点头，“还算有个没白吃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