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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愿被迫呼入男子身上的气息,徐来只好屏气凝神。
黑衣玄袍之人原本还饶有兴致地盯着那唇看,可又想到平日里的檀口如今颜色消退一半不止,上面又添了道血痂,那想捉弄人的心思突然间就变得索然无味了。
但,弃之也可惜。
此时,蓝色女子宽袖中别着的一枚银针正蠢蠢欲动,那是那夜朔北国“鸿门宴”中黑衣玄袍之人遗落下的暗器,现在,是她的了。
彼时,鬼阎獠牙面具后方的那双黑眸轻轻地眨了眨,居高临下、及有耐心地瞧着那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自己的蓝衣女子。
她这眼睛竟是眨都不带眨一下的啊。
不累吗?
一股浓重的烧焦之味瞬间萦绕在空中,黑衣玄袍之人抬手就朝蓝衣女子挥去!
电石火花之中,徐来想起初次见他时他就想杀死自己,此人心思多样,城府极深,不得不防!银针穿袖而出,甚至擦破了女子手掌处略微粗糙的皮肤。
“于姑娘是否丢落过什么物件?”
蓝色袖衣里的动作戛然而止,但徐来依旧盯着眼前人。
黑衣玄袍之人竟是抬手将她鬓前的一缕小杂毛别在了耳后,眼见那处因被他手指的触碰而瑟缩了一下,心中遂觉得好笑,随即又收回看向她袖口中那道银光的眼神。
哦,原来她敏感的地方在这。
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徐来耳朵酥麻过电,但忍字头上一把刀,她将话听得分明,也顺着黑衣玄袍之人的胳膊瞧清了他那烧焦了的袖子,快速扫了眼四周,眼下不见旁有火,应是之前被烧的。
只不过,她确实是落下一物,鬼阎帝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他知道下落?!
“莫非阎帝知道下落?”
黑衣玄袍之人不语,松开对面前人的所有桎梏,不再看她一眼,只是转身移至一藤椅之中,拿起一本厚重的古书就开始翻阅,然,其中掉出几张松下来的黄色宣纸。
啧,密密麻麻的。
近日凡事似乎都有扯上她,没想到竟也没大意,去借机落下。
仍靠在墙壁上的徐来松了口气,将别针神不知鬼不觉地收回,又见那黑衣玄袍之人似是在看……看她的译文!
当即把握十足,移身前去,却见他的样子似乎读得认真,短时间没有要停的意思。
她站了会儿,想了想,便去旁边书架上挑了本书,选了个位置也坐了下来。
期间,黑衣玄袍之人抬头瞥了眼正踮起脚尖拿书的人,其鬼面獠牙面具后的嘴角划过一抹轻嘲。
无事时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有事时称呼都变了,一口一个阎帝。
徐来自是不知黑衣玄袍之人此时的想法,刚好手上这本书她前些时日刚看至一半有余。
很快,整个鬼阎府邸藏书阁只响起书簿被人翻阅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徐来看得正是有味处,就是脖子有些酸麻,不经意抬头放松,却于一刹一个激灵,她好像对上了来自左前方莫名低气压的视线。
怎么能忘了,此处有尊阎罗呢?!
那黑衣玄袍之人已然放下手中的书,下巴支起,似乎及其有耐心地地往她的方向看。
事实上,当事人已经是不耐烦了,招了招手:“过来。”
徐来不想应声,放下书案,只装作低眉顺眼地走近那黑衣玄袍之人,且于一臂之处停下脚步。
“坐。”
黑衣玄袍之人没说坐哪,她微微抬头望,他身边只有一个位置,离他只有一尺。
刚坐下,黑衣玄袍之人又道:“把鞋袜脱了。”
见眼前人双眸充斥惊讶疑惑,却不见动静,黑衣玄袍之人便出声威胁:“还是要我帮你脱?”
徐来咬牙,低头就脱鞋袜,只当是在学忍性,要不然自己早就疯癫了可能……
“那朔北国的良药不错,看样子恢复得很好。”
按理道习俗来说,未出阁女子的足不能外露,只有夫婿可看,昨夜或许一身都被看光了,眼下又算得了什么?
利落穿起鞋袜,徐来直起身子:“阎帝方才问小女子是否有物件所失,确有一物,莫非您拾得了?”
黑衣玄袍之人语气淡淡:“确拾得一物。”
“您可否给小女子一瞧,若是我的,您将它还于我,我愿意答应阎帝您一事。”
“哦,任何事务都可?”
徐来一刹都不曾犹豫:“是。”
黑衣玄袍之人:“那就得看你诚意如何了?”
…………
入夜。
凌州,安德县。
夜空划过一片鸟影,月隐星稀,此处比不得京城,整个县村都是黑压压的一片,百姓为节省银子文钱便不点灯烛,且劳作一整日下来也疲倦不堪,便早早倚榻而眠。
那原本大到凌州,小到安德县的各官员前来恭迎七王爷的小屋子院中,此时不再是火把光充盈,而是一片清凉。
唯一青衣男子跪于屋内地中,满脸皆为担忧、自责神色,满脑子都在思索究竟该如何……
忽而一阵熟悉的清冽竹香袭来,青衣男子立马起身却在半途又跪了下去:“王爷……我……”
来者一袭月白色长袍,黑暗中那双瑞凤眸显得越发锐利。
“跪着做甚,起开。”
青衣男子这才起身,但却觉得越发愧疚不堪,忐忑不安。
邵祁宴抬手就要倒案上的茶水,然却被旁人先行。
“王爷,这点小事儿,交于我就行……您喝。”
邵祁宴接过茶水,低头饮了一口,像是没见着面前人往日的两道剑眉皱得不成样子:“贵五子一事如何了?说说。”
剑俏挠挠后脑勺,吞吞吐吐地道:“他……他如今正于昏迷…昏迷中。”说完惶惶地抬眼望了眼面前人。
“哦。”
见自家王爷神色如往常那般淡淡,剑俏心里越发打鼓,然而该来的还是得来。
“他说了些什么?事关于江南集市。”
剑俏汗颜:“他没说一个……没说一个字,就昏迷了。”
这下不用邵祁宴再问,剑俏一五一十地把那贵五子前期如何不从,到后面原细细招来,再到其刚说出一个字时整个人左半身不住颤抖如筛糠,半边嘴角斜抽搐…后有晕倒无知觉…等所有情况道了出来。
“这如今是何状况?”
“请了医馆的人过来看,气是留住了,说是饮食不当造成,但…要恢复如常……恐怕还得另寻良医。”
“人在此刻哪?”邵祁宴起身。
剑俏连忙开门带路:“就在东院房内。”
一入东院隔间,空气中处处都充斥着药味儿和汗馊味,简陋的床上赤裸裸地躺着一人,身上插着无数银针,眼闭嘴斜……此间不仅气味闻着逼人,看着也有些骇人,剑俏欲点火烛,却被旁人阻止。
邵祁宴行前一手探了探那床榻之人,随即招人前来净手,看向青衣男子。
“剑俏,翟府那边可有消息?”
“有,王爷,方才就想同您道,皇上将宫中一直未水落石出的“御膳房埋尸”一案,转交崔府崔煜了。”
“是否需要派人跟着?”
“不必。”
“是。”
*
阎三魄一年到头除了徘徊山涧、民间寻不易之药外,其余时间也就在鬼阎府邸一处暗室了。
先前阎一魄交于自己的那几味朔北药草,因那夜淋了些雨水,部分已经湿透,又因山内温度不稳定,有些早早就已经迸出了绿芽。
可眼下气候渐凉,根本不适此些草药生长。
好在还有大半未被雨水浸湿,未见绿芽,只是为以防万一,也得适温烘烤些时日。
捻了捻麻布袋中的种子,如此干燥程度,据阎四魄前的说法,应当是差不多了,正要收起,却听得外边有异样之声。
随即,轻声温柔的女声响起:“三阎先生,三阎先生。”
怕女子中暗室内机关,阎三魄没犹豫,直接按下机关,石门一分为二,果然瞧见蓝衣女子拘谨地立于门前。
阎三魄有些许惊讶:“于姑娘?这……于姑娘找在下是?”
无利不往,人之攘攘,这是阎三魄本能的想法,将人赌在门前不妥,带人进暗室似乎更奇怪,左思右想,他打算将石门开着,让人进来:“于姑娘进来说罢?”
徐来看出阎三魄眼中的纠结,微微一笑,低头从布带中拿出一物:“不必了,扰烦三阎先生,我送完谢礼就走,先前有劳三阎先生制得的药。”
阎三魄看着眼前嘴角两旁深深浅浅酒窝的女子,又看了看其手掌中正握着一串饰品,几乎一眼他就看出,这是由一颗颗薏苡穿成的串,由黑,青,灰三类颜色交接而串,看起来别样的精致,可以看出是花了心思的……
徐来见面前人犹豫之状,便道:“三阎先生有恩于我,因身旁无其它物能送之报恩,便将山间的薏苡采了,借了吴婆婆一点针线,将其串起,或许粗陋……”
在鬼阎府邸的时日已经开始倒计时,徐来一直想报了阎三魄的恩,可自己身无一物,直到瞧见鬼阎府邸后山上的薏苡,先前耳濡目染,她曾听阎三魄道这薏苡排脓,解毒散结……用它制成手环,应当……以目前自己身无分文的情况下,或许能当一份谢礼。
阎三魄先前也收过礼,但因阎帝一些行为观之……眼前女子的礼还是不收为妙……然而用这薏苡按成熟度色泽交替制成手串,这很特别,没犹豫多久,他当即就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