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香坊
待其余人散去,沈朗潍唤林成、王安搬来幕布商讨案情,顾颜便趁这个功夫,看了成霁安在齐州的资料。
“徐安,景和十七年生,自幼父母双亡,被其叔婶抚养长大。天佑十二年,曾涉嫌偷盗,与齐州府衙关押,后证实无罪被释。天佑十三年,又与府衙报案有人失踪,经查实,为虚假报案,事后被定扰乱之责,罚杖打十板,以儆效尤。同年十月,迁籍盛京。”
顾颜蹙眉:“资料就这些?”
沈朗潍也是无奈:“成霁安不过寻常百姓,若不是他二进府衙,他们怕连这些都不会有。”
顾颜再问:“不知沈统领是否查过成青健的资料,他还有一女成霁烟,也是在天佑十三年去世,我总觉两者有些关联。”
沈朗潍微诧,他一直觉得这案子好似少了一些方向,如今被顾颜提醒,这才醍醐灌顶。
“赵达,立即派人传信去齐州,要成青健与成霁烟的资料来,越快越详细越好。告诉他们,若还敷衍,典狱司不怕亲自去查!”
“是!”赵达领命,快步出了议事堂。
林成此时也搬来幕布,顾颜瞧着幕布上密密麻麻的关系网,不禁暗叹:“进典狱司果真是明智之举,这些资料若是自己查,怕要查上一两月也不够。”
她随即念出与殷红并列的名字:“吴紫仪、王萱,她们是其他被绑的娘子?”
林成回话:“特使说得不错,吴紫仪是第一个被绑的娘子,王萱是第二,殷红第三。”
顾颜点头,目光也转移到幕布另一侧:“上面有被绑娘子的信息,我不奇怪,可这,统领又作何解释?”
几人随她看去,只见硕大的顾颜两字,还用红墨圈了起来。
沈朗潍笑了一声:“那时不知特使是否与此案有关,还请见谅。”
顾颜无谓耸了耸肩,便继续探查脉络网,边看边问:“我想问统领,典狱司是如何查到成霁安这条线的?”
沈朗潍负手而立,也同顾颜一起,他想看清自己是否还有遗漏:“我们查到三位娘子失踪前,身子都有不适,只稍微动些心思,查到成霁安身上,也不算难。”
顾颜突然想起什么,转身问云月:“邯邱那日是不是曾提起,还有两位娘子也能闻出葵芷香。”
云月仔细回想,点了点头:“他还说那两位娘子已许久没露面……难道?”
云朵见云月面露惊恐,她好奇心迸发,战胜了初来的紧张:“难道什么?邯邱又是谁?葵芷香很特殊吗?”
她一连三问,也正问出了其他人的疑惑。
沈朗潍问顾颜:“特使是有了新的发现?”
顾颜沉思片刻:“统领是否去过吴紫仪、王萱府中搜查?如今可有她二人画像?”
沈朗潍回道:“是去过几次,可都未查出什么线索。至于画像,可让画师随她们亲人描述,现场画出就好。”
“那就有劳统领唤来画师,好随我一同去她们府中查探。”
顾颜不紧不慢说着,刘恒义几人却是大惊失色。
林成偷偷来到刘恒义身侧,小声道:“她这是在指使统领?我进典狱司这么久,还从未见有人敢如此指使。”
刘恒义虽对顾颜刚才的处变不惊,略有欣赏,可这也不足改变他对顾颜的偏见。
“管她作甚,咱们就等着看好戏!”
林成不由点头,就怕这特使一会儿怕要哭鼻子了!
出乎他们的意料,沈朗潍并未给顾颜难堪,相反,他还悦色答应了她的要求。
“林成,去唤画师来,你一同随特使去查,记着,务必保护特使安全。”
林成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不可思议望了刘恒义一眼,刘恒义瘪瘪嘴:“你看我作甚,听统领的吩咐。”
林成随即反应来,立即欠身:“是,统领。”
林成先带她们去了吴府,等画师画好吴紫仪的画像后,又转战王家。
等她们从王家出来后,夜幕已临。
顾颜从画师手中接过画像,与他客气:“今日有劳,如今天也黑了,你直接回府便好。”
画师看了眼林成,见他应允,这才与顾颜她们告辞回府。
林成双手作揖:“月黑风高,让我送特使回府吧。”
顾颜摇了摇头:“我先不回顾府,还要去城西一趟,你可以回典狱司复命了。”
顾颜话虽这么说,可林成哪里敢丢下她们,若被统领知道了,是要怪罪的。
“我明日再回典狱司复命,就让我陪特使去一趟吧,也好长长见识。”
顾颜在吴紫仪那里并未寻到葵芷香,可是在王萱房中,竟真的找到。顾颜也不敢确定,便想拿二人的画像去找邯邱认人。林成如今身着典狱司官服,有他在,做事也确实方便些。
顾颜微微颔首:“那就有劳了。”
林成跟在顾颜身侧,与她们一同赶往城西。“特使是不是寻到了新的线索,才会着急去城西。”
顾颜没想与他隐瞒:“是寻到了新的方向,可我现在还不确定,所以才要求证。”
林成诧异:“新的方向?难道特使觉得成霁安不是绑匪?”
顾颜无奈摇了摇头,她觉得林成虽然脑子不太灵光,可胜在有求知心,便好心指点他:“成霁安是绑匪,已是不争的事实。如今对案子困惑的是,他为何要绑架那些娘子,他又将娘子关押在何处。”
林成握紧手掌,怒呵一声:“直接将他抓来典狱司,十八道刑罚伺候着,还怕他吐不出来。”
顾颜无奈道:“若他就是不开口呢!你可曾想过,真等那时,被绑的娘子就只剩死路一条。”
顾颜见他答不上来,便接着道:“对付成霁安,硬来是行不通的,只有找其软肋,才好一击即中,崩溃他的防线。”
林成似懂非懂:“软肋?是肋骨吗?我直接用剑刺穿行不行?”
云月、云朵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他二人的对话听得那是真真的。她们见林成还不开窍,且语出惊人,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顾颜也被他气笑:“敢问一句,你是如何进的典狱司?”
林成一本正经回她:“家父怀州刺史林台安,与上任蒋统领本是同窗。”
刺史管辖一州的大小事宜,权利属实不小。
顾颜听完他的话,突然感悟出一些道理来,这人太耿直,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像林成这般走后门,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属实也不多见。
他二人聊着聊着,转眼便来到城西。
圆月已高,可城西依旧繁华,华灯满布,路边小贩的叫卖声、行人之间的谈笑声,可谓此起彼伏。
林成瞧了眼街口卖茶点的铺,这才想起几人还未用晚膳:“特使,求证也不急一时,不如咱们先去吃些东西。”
顾颜听他提醒,这才察觉自己还真饿了:“也好,我来城西来得少,你可有推荐?”
林成指了指不远处的酒楼:“不如就去悦来楼要几个小菜,他那的厨子可是西域来的,我们平时查案也总去。”
顾颜被他勾起食欲:“好,我们就去悦来楼。”
四人行至悦来楼外,就听里人声鼎沸,真等进去,才发现大堂座无虚席。
有小二认出林成身上的官服,毕恭毕敬道:“客官,实在抱歉,今日客人太多,小店已空不出多余座位来。”
林成目光巡视一遍大堂,嚷嚷道:“我们就要几个小菜,你看着随便寻个座位就行。”
小二垂下了头:“客官,不瞒您说,我们连后院都置了桌,实在是……”
顾颜不想为难小二,便道:“我们去街边随便吃些就好,我也想尽快去寻线索。”
林成斜目瞥了小二一眼,四人转身刚想离开,便被另一小二喊住:“四位客官请留步,厢房有客说认得几位客官,让我请你们过去呢。”
林成警惕看他:“是谁唤我们去?”
那小二弓着身子回话:“客官并未透露姓名,只吩咐了要请几位过去。”
林成看向顾颜:“特使,不如我先去看一眼,若没其他情况,您在去不迟。”
顾颜斟酌片刻:“我同你一起去吧,他既好心来请,必是认得我们,再扭捏也是失礼。”
那小二惯会察言观色,闻言便立即在前引路,带顾颜几人去厢房。
在穿过一道独廊后,几人才来到后院厢房,不同于大堂的喧哗,厢房这边多了些恬静淡雅。
小二带几人上了二楼,在一厢房门外停下了脚步,他躬身推开厢房门,请了顾颜他们进。
“原来是统领!”林成这教刚迈进,就见沈朗潍悠然坐在那。
顾颜微诧,怎么去哪里都能碰见。
沈朗潍站起身,请了顾颜坐:“特使忙活许久,想必也累了,不知今日的菜是否合你胃口。”
顾颜瞧着满桌的珍馐佳肴:“统领还真会享受,不过一人用膳,也能如此丰盛。”
沈朗潍听出顾颜揶揄,他伸手指向窗外:“特使刚到城西,我就从那窗瞧见,这才吩咐小二做了这些。不瞒特使,有不少还是从别的厢房抢来。”
顾颜看了眼林成,见他并未坐下,只安静站在沈朗潍身侧候着。
“让他们都坐下吧,就我们两人,也实在浪费。”顾颜自劫后余生,对这些虚规,也看淡许多。
沈朗潍先是微惊,随后便扬唇一笑:“特使既然发话,林成,你且坐下,两位娘子,也一起。”
云月、云朵自是清楚,沈朗潍是指她们。二人见他虽是笑颜,可这笑在她们眼中,总觉得不寒而栗,也不敢真越规,直至顾颜发了话,她二人才敢怯怯坐下。
沈朗潍帮顾颜添好茶:“特使可有寻到新的线索?”
顾颜浅啜一口:“算是寻到,可还尚不确定,所以才来城西寻证。如今统领也在,难不成真是这悦来楼厨子手艺好?”顾颜隐隐觉得,能碰到沈朗潍,并不是什么凑巧。
沈朗潍从容一笑:“特使离开典狱司不久,探子就来报,成霁安曾去城西品香坊。我本没在意,可犹记特使提起葵芷香,便留了心眼,想来城西一探究竟。”
“成霁安去了品香坊?呆了有多久?可有听他说了什么?”顾颜明显慌张起来,她是怕成霁安向邯邱打听她二人,若穿了帮,只怕打草惊蛇。
沈朗潍淡定道:“我已问了掌柜,他不过是来买香,并无其他不妥。特使如此在意他的动向,莫不是还有事相瞒?”
顾颜松了口气,没被识穿就好。可这事也给她提了醒,邯邱那边,还是得尽早做谋划。
林成记起,他曾跟踪顾颜去过品香坊:“特使,那日您乔装去品香坊,也是为查案?原来您早就掌握了线索,林成佩服!”
“我那日也是去寻线索,并不比典狱司早知多少。等会儿让邯邱掌柜认了人,我才好证实我的猜想,究竟对不对!”
沈朗潍起了好奇:“是什么猜想?”
顾颜见他有兴趣,便卖起关子:“统领等会儿就可知晓,何必急这一时。”
林成看向顾颜,那表情分明就是戏谑。他进典狱司这些年,还未从有人敢公然戏弄统领。
“这顾小姐人长得不壮,胆子可真不小。要知道,统领若发脾气,那是连太子的面子都不给。”林成暗暗替顾颜捏起了汗。
岂料,沈朗潍不怒反喜:“那我便静等特使佳音,菜已凉,特使无须客气。”
顾颜自不会与他客气,可是为难了身旁的云月、云朵。先不说沈朗潍出身侯门,身份贵重,就他这一身气场,任谁见了,不得胆战心惊,更别提与他坐在一处用膳了。
几人好不容易用完这顿饭,才刚出悦来楼,就有探子来报:“成霁安回仁心馆后,便打了烊,与他平时关铺略早了些。”
“派人好好守着仁心馆,一只蚊子都不许出。”沈朗潍冷脸吩咐完探子,转瞬眉眼就染上了笑:“特使,我们现去品香坊一探究竟?”
顾颜点点头:“晚膳已用,是该去办正事了。”
到了品香坊外,邯邱正好出来关铺,他只一眼就见到顾颜,刚想与其打招呼,又见她身侧跟着刚才的冷面官爷,不由吃了一惊:“娘子怎同官爷一起来,难不成你也是衙门的人?”
刚刚沈朗潍并未透露真实身份,只随口说是衙门的人。
林成斥责一声:“什么衙门,这是我们典狱司的顾特使。”
邯邱立即弯腰垂头:“是我不识贵人,才冲撞了特使,还请特使恕罪。”做生意这些年,邯邱早已养成低声下气的习惯。
顾颜扶他正身:“是我先隐瞒了身份,邯邱不要怪我才好。我来是有事相求,还请邯邱指点一二。”
邯邱不解,典狱司竟还有事要问自己:“特使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沈朗潍此时却插一嘴:“这里风大,我们不如先进铺,再好好详谈。”
外面人多眼杂,确实不宜谈论案情,顾颜也就不与他辩,只随邯邱一起进了品香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