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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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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氏夫妇被拆穿之后没再敢作什么妖,只哭求着云颂别报警。

    石医生说冯维鑫的状况不是很好,让云颂早做放手的打算,别逼自己太紧。

    连石医生知道事情始末后都安慰说不是他的错。

    可云颂只是笑笑,麻烦石医生继续寻找让冯维鑫苏醒的可能。

    三人回到梧禾,先去了趟大卖场把车还给高哥。

    “我真是搞不明白了,这么轻易放过他们就不怕他们继续蹬鼻子上脸吗?反正我就觉着你是个傻嘚儿”

    走回家的路上,三人齐肩而行。

    喂猪从安阳回来一直念叨了现在,指着云颂骂,“要不你就是一尊活菩萨”

    云颂懒得理他,他就觉得没劲,然后绕到盛星雾的身边。

    “星雾姐,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盛星雾抬眸看了眼云颂,云颂刚好扭头过来,她笑,点头迎合喂猪,“我觉得你说的挺对的”

    “听见没,星雾姐都这么说了”喂猪又绕回云颂的身边,嬉笑着伸手搭上他的肩。

    “你们终于回来了!”

    拐角刚过,阳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他一直等在院门口。

    跟他一起的还有赵岑贺,就连一天到晚在外面野的小钢灰也在门口等着。

    阳仔跟赵岑贺急忙迎上他们,一个劲儿追问安阳的情况,喂猪一手勾一个的扯着他们进了院里。

    盛星雾蹲下身抚摸蹭着她的小钢灰,云颂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此时天已渐暗,布满虫蝇的灰沉路灯下,两人一猫无比和谐。

    吹来的夜风些许寒凉,盛星雾纤薄的细胳臂细腿经不起这么吹,云颂正准备开口让人进屋。

    “云颂”

    还没来得及先开口,云颂微微一愣,他察觉盛星雾的情绪不太对劲。

    事实上,是的,她不对劲。

    也不知道哪来的冲动,在这个时间和地点,她明明没有做好任何准备的状态下,盛星雾就想跟云颂坦白了。

    “其实……”盛星雾的手还在逗着小钢灰,头微微抬,眼睛直直的盯着云颂,一字一句地说:“其实我很早就认识你了”

    云颂心头猛地一颤,浑身的血液好像在倒流,恐惧也在那一刻上升。

    可他什么都不敢问。

    片刻,云颂喉结动了动,顺着她:“怎么认识的?”

    盛星雾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云颂左手腕上的那串红绳串起来的绿珠手串上,“因为你姐姐”

    云颂心里一颤,他清楚的看见,盛星雾的眼眸湿润了。

    …

    云颂的母亲是在他五岁那年离逝的。

    那么小的年纪就失去了唯一关心他的人,跟着云父饥一顿饱一顿。

    云颂那会儿特别瘦,营养跟不上,经常生病。云父虽然是个赌徒,但好歹是自己唯一的儿子,云颂生病的时候他也是着急的,不至于让云颂病死在家。

    云父跟云颂母亲是二婚,他的前妻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也正因为她漂亮,云父总是疑神疑鬼,常常觉得靠近他前妻的男人都是有所图谋。

    他为人懦弱,不敢找其他男人麻烦,于是那些莫名的怨气就全都发泄在了他前妻身上,他前妻忍受不了就跟他离了婚。当时他们还有一个女儿,云父深知自己养不活,索性也就直接丢给了前妻。

    云颂七岁那年生了场大病,急需一大笔的医药费,云父后面还欠着债,根本就没有钱,他出去借也是处处碰壁。

    正当走投无路的时候不知道被谁提了一嘴,他想到了已经再婚的前妻。

    也是那一年,云颂知道自己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

    她叫云竹。

    云颂那时候很乖巧,人也可爱,但胆子特别小,很怕生人,除了一直缠着自己说要跟他做好朋友的喂猪和赵岑贺,他见谁都躲,云竹怎么哄他都不跟她亲近。

    直到有一次,云竹在小卖部买了一支草莓味的棒棒糖给他,两人关系就断崖式的出现了转变。

    乖巧的弟弟接受自己了云竹自然是高兴的,但她又有点担心。

    一颗糖就能俘获她的弟弟,这能不让人担心吗?

    到时候被人拐走可怎么办?

    云竹还要上学,但是又怕弟弟一段时间不见就要把她这个姐姐给忘了。所以不管是周末还是节假日,只要她有时间就会往梧禾跑。

    那会儿街坊邻居都知道云颂有一个特别爱他的姐姐。大城市来的,长得秀气漂亮,对弟弟出手大方,街坊邻居的小朋友羡慕坏了,但是只有喂猪和赵岑贺能跟着云颂屁股后面亲切的喊姐姐。

    其他人是没有被云颂允许的。

    后来,云父借着云竹经常往来的关系时不时就去找云竹母亲,说白了就是厚着脸皮想要捞一笔钱,这也直接导致云竹继父的不满。

    云竹的继父几次三番让云竹跟梧禾断了联系,云竹不肯,好几次为这事争吵起来。

    云竹其实也算是寄人篱下。

    继父一家都是南远本地人,家里还算富裕。富裕人家多多少少都有些阶层眼界,所以当初她继父跟离过婚还有一个女儿的云母结婚的时候,那家人差点没直接把继父也给扫地出门。

    但木已成舟,那家人就算再气事情也已经成定局了。

    云母还好,云竹毕竟跟继父一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所以冷嘲热讽的排挤不知道忍受了多少次。

    云父早就抛弃了她,云母成了继父的贤内助,云竹觉得她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孤单的人了。

    然而当她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时,她的心即刻跳动起来。

    不顾妈妈和继父的反对,怀着期待的心踏上了前往梧禾的路程。

    事实证明,她果然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亲人的。

    所以她不允许任何事和任何人将他们分开。

    当时的云竹也确实是这么一直坚持着的。

    她就读的是一所贵族私立高中,里面的学生虽然非富即贵,可大部分都教育严苛、家教优良,不是那种被宠坏的公子哥大小姐。

    成绩,是奠定学校地位的基础。

    云竹的学习成绩就一直处在前排,即便是处在不同阶层,这也足以让学校里的人对她另眼相待。

    起码该有的尊重是有了。

    云竹的打算是在京北上大学,然后边上学边兼职挣钱给云颂存点大学资金,云父基本上是没什么指望的,云颂可就她这么一个姐姐了。

    她有学校的奖学金和比赛得来的奖金,统共加起来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她都存起来,将来把云颂接去京北一起生活。

    可美好的期望总有变故横生。

    继父一家一直明里暗里催着云母给他们家生个儿子,但云母身体不好,云竹一直都很担心她真的怀上了。

    越担心的事情就越会发生。

    在云竹得知妈妈怀孕已经是好几月之后的事情。

    那时候她高三住校,就算有时间也是去梧禾看云颂,当再次回到那个家时才发现妈妈已经有了个半大的肚子。

    云母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最终她连带着还没出生的孩子一起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云母没了,继父成了云竹的监护人,他们一家不肯放过云竹,为她安排好了一切,包括她的人生去向,试图掌控她。

    云竹起初是反抗的,可他们拿云颂来要挟,那已经是云竹唯一在乎的亲人了。

    云竹恨上了继父一家,但她无法摆脱。

    她成了一个任人操控的提线木偶。

    高考完之后,云竹甚至来不及跟云颂道别就被继父一家送出国,然后跟国内所有有关的人都断了联系。

    而云颂当时还在满怀期待的等待姐姐的到来,因为她说过暑假一定会来的。

    可云竹永远的失约了。

    云竹的消失对于云颂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比天塌了还要严重。

    他一天比一天沉默,一天比一天消沉,喂猪和赵岑贺实在看不得,于是拉着云颂踏上去南远的路程。

    千辛万苦,三个十二岁的小男孩儿在路上不知道受了多少罪才到达对于他们来说远在天边的偌大城市。

    云颂只知道云竹学校的地址,到学校的时候三个人被保安拦住不让进,后来就直接翻墙偷溜进去。

    当时是暑假毕业季的一个多月以后,学校里人不多,三个小男孩儿挨个儿询问。有几个确实认识云竹,可惜得到的回答是不知道。

    后来,他们遇上了一个男生,一个被许多人簇拥着长得特别帅的男生。

    因为有一个人指着他跟云颂三人说他跟云竹最熟,他一定知道云竹的去向。所以云颂、喂猪和赵岑贺三个人手拉着手拦住那个男生的去路,问他知不知道云竹在哪里。

    那个男生告诉云颂说云竹出国了,跟所有人都断了联系。云颂并不知道出国是意味着什么,但他听懂了后面那句。

    云竹不要他了。

    为什么不要他?

    他做错什么了吗?

    云颂哭了很久很久,喂猪和赵岑贺一直蹲在地上陪着他,而那个男生也没有离开。

    后来是那个男生把他们送回梧禾的。

    云颂再次得到云竹的消息是在三年后

    ——她的死讯以及一些遗物。

    其中就有一串红绳绿珠串。

    …

    “你都不知道绿珠串她有多宝贝,每天跟我炫耀说是你送她的……”

    盛星雾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声音哽咽,可她是在笑着说。

    云颂蹲下身,寒风已经将他的心吹得冷硬,此刻还是忍不住柔软起来。

    “别哭”云颂捧着她的脸,将她的眼泪擦干。

    可眼泪太多了,怎么都擦不干,云颂的手也很快湿润了。

    “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直在重复这句话。

    此时的她就像是一个破碎的易碎品,云颂手足无措,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修复。

    云颂将她按在怀里,轻轻拍着安慰,试图这样能够缓和她已经濒临崩溃的情绪。

    哭声渐渐放低,她的手软了下去,云颂心头一慌,低头去瞧她。

    盛星雾满脸泪痕,紧闭着双眼,长睫毛被泪水浸湿,脸色煞白,已经是近乎昏迷的状态,可嘴里的对不起依旧没有停下来。

    云颂眼眶红着,将盛星雾拦腰抱起。

    站定几秒,他忽然低头在盛星雾的脸上轻轻蹭了一下,很轻很轻。

    在视觉并不清晰的黑夜里,一滴晶莹落在盛星雾的眼角。

    云颂很快抬起头,无人察觉。

    …

    盛星雾跟云竹认识的方式很特别。

    那时候云竹刚来到一个陌生的国家,不仅语言受阻,就连饮食都有点成问题。

    她越来越消极,越来越孤僻,也适应不了新的校园环境。

    如果葬送自己的人生,那一家人是不是就能放过自己了,她是不是就自由了?

    这个想法把云竹吓了一跳。

    可这样的念头像是滚雪球,越滚越大。

    她开始逃课,开始频繁出入酒吧。继父知道后打电话过来大声训斥,云竹把刚学的脏话全发泄了出去,继父被气得挂电话,云竹觉得畅快。

    她越来越堕落。

    这样的后果就是被停了经济来源。

    然后云竹被室友带着去偷钱,在酒吧偷,在街上抢。她没有动手,但她是一个幌子,是一个鱼钩,用楚楚可怜的模样去吸引人的注意。

    后来有一次室友让云竹自己动手去偷,在酒吧里。

    云竹去了,显而易见,胆怯和不熟练导致她失败了。

    那人报了警,并且是追究到底的态度。

    云竹被室友抛弃了,她被关在警局的铁门里孤立无援,不会有人来接她出去。

    她开始害怕,开始后悔,蜷缩着颤颤发抖。

    “诶,你叫什么名字?”是中文。

    云竹立刻抬头,隔着一道铁门,她看见那个将她送进这里的人。

    是个女孩儿,她很漂亮,是那种十分具有攻击性的鲜活漂亮。

    她说她叫盛星雾。

    她们来自同一个国家。

    云竹被放出来了,因为盛星雾的好心。

    云竹很感谢她,但自己越来越孤僻的性格让她不知道怎么去感谢,她也没有钱去请人吃饭。

    但盛星雾好像并不在意这些,她们留了联系方式,之后盛星雾就频繁找她。

    她们一起吃饭,一起学习,一起去感受这个西方城市的美丽。

    盛星雾很爱交朋友,所以她的朋友很多很多,都是来自世界各地。

    这来源于她生动鲜活和开朗乐观的性格,除去本身的优秀,她已经足以吸引人向她偏移。

    她不过是盛星雾众多朋友中的其中一个。

    云竹这样想着。

    可她们的关系越来越好。

    她们时常在一个无人处看景聊天。

    从古今中外聊到动物世界,从国家大事聊到家常小事。

    她们有很多的共同爱好,有很多相似的地方,甚至连胎记都长在同样的位置。

    云竹越来越了解盛星雾,盛星雾也越来越了解云竹。

    当盛星雾问云竹明明那么优秀为什么要自甘堕落时,云竹并没有觉得这是揭开什么阴霾伤疤,她很自然的就坦白了。

    那也是盛星雾第一次从云竹口中听见云颂的名字。

    盛星雾觉得气愤,她跳脚怒骂着继父一家,骂了整整一天,骂到嗓子都哑了。云竹看着觉得眼睛有些湿热,心里也熨烫。

    之后盛星雾又觉得荒唐,认为云竹不该这样葬送自己的前途。

    她告诉云竹,只有自己强大了才会有夺回自由的权利。

    云竹豁然开朗,不再继续逃课,她开始拼了命的学习努力。

    是真的拼命,刻苦的样子令人心疼。

    偶然一次,盛星雾得知云竹被室友排挤,直接去学校连人卷铺盖一起打包到自己的公寓。

    这套公寓是她哥买给她的,住了很久,环境交通什么的都很方便,她一个人住实在有点大,多一个云竹不算什么。

    但是云竹坚持要交房租。

    盛星雾随她,不过那笔钱她存起来了,是给云颂存的。

    云竹住了三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就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而盛星雾就是她的家人,跟云颂一样重要的家人。

    可是她却死在自己家里。

    盛星雾还记得那晚她出门前云竹跟她说很快就能联系到弟弟了。

    这事儿她知道,因为云竹已经兴奋好几天了,也在她耳朵边念叨好几天了。

    这缘由一个特帅的男人。

    盛星雾八卦脸去问云竹,得到的回答是一个高中同学。

    她不信,那个男人看云竹的眼神分明在告诉所有人,他喜欢云竹喜欢得不得了。

    但是云竹等不到了,等不到那个男人,等不到云颂。

    甚至等不到距离几公里的她。

    持刀入室抢劫。

    云竹被伤到致命处,血止不住,等救护车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没了心跳和呼吸。

    盛星雾一开始都不敢碰她,她觉得这是一场正在进行时的噩梦,用力狠狠掐着自己,指甲陷进肉里冒出血珠,自己却还没有清醒。

    旁边的朋友看不过去伸手阻止了她近乎自残的行为。

    清晰的痛感传来,盛星雾还是不信,她想着她的生日快到了,肯定是云竹和其他朋友合起伙来制造的惊喜。

    可这哪是惊喜啊,明明就是惊吓。

    太吓人了,实在太吓人了。

    盛星雾浑身颤抖的去摇云竹垂下来毫无生气的胳膊,让她别装了赶紧起来。

    可云竹一动不动。

    盛星雾又想,是不是她半夜丢下云竹自己出去玩所以她生气了。

    她赶紧举手发誓,表示再也不会了,那手颤抖得她有点举不住。

    云竹还是没有反应,甚至身体也越来越冰凉。

    尸体要被抬走了,盛星雾再也压制不住的崩溃大哭,紧紧搂着云竹,撕裂嗓音哭喊着谁都不能带走她。

    一阵阵近乎窒息的绝望几近要将盛星雾淹没。

    她浑身都是血,那是云竹的血。

    冰凉的、再也不会是温热的鲜血。

    盛星雾拖乔秋玟将云竹的死讯连带着一部分遗物交给云颂,别的也没交代什么,但乔秋玟知道,她想知道云颂的情况。

    乔秋玟告诉她,云颂的情况很不好,云父在外面欠债,连云颂的学费都交不起。

    盛星雾差点在冲动之下就去了梧禾,可那个时候铺天盖地的自责让她愧对云颂。

    是她将云竹一个人丢在家里,让她独自面对危险导致失去生命的。

    连她都恨自己恨得快要死了……

    盛星雾没敢去见云颂,所以又拖乔秋玟给云父打了一笔钱,不仅还了债务,云颂的学费也有着落了。

    云竹的另外一部分遗物盛星雾交给了那个喜欢云竹喜欢得不得了的男人。

    其中包括云竹的骨灰。

    这是那个男人要求的。

    他说他跟云竹约定好了,要一起去看世界的。

    盛星雾同意了。

    因为他眼底几不欲生的悲怆和沦丧。

    他的确是喜欢云竹喜欢得不得了啊。

    与云竹分别前,盛星雾知道了要带她去看世界的人的名字。

    他叫齐漾。

    花底杯倾演漾金,月边风细竹阴阴。

    这句诗被云竹藏在她常常翻阅的书籍里,在每一本的尾页都留下了痕迹。

    那些书她当做遗物交给了齐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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