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进入二月，学校周围的积雪融化了，取而代之的是凄冷的阴湿。灰紫色的云块低低地压在城堡上空，连绵的寒雨使得草坪变得湿滑、泥泞。结果六年级学生的第一节幻影显形课就从操场移到了大礼堂里，这门课被安排在星期六上午，以免耽误常规课程。

    当哈莉一行人来到礼堂的时候，发现桌子都不见了。雨水敲打着高高的窗户，施了魔法的天花板在头顶上昏暗地旋转着。她们集合在麦格、斯内普、弗立维和斯普劳特教授（四位院长）和一个小个子巫师的面前。哈莉猜想那位应该就是魔法部来的幻影显形课指导教师。他苍白得出奇，睫毛透明，头发纤细，有一种不真实感，好像一阵风就会把他吹走。哈莉想，或许是因为经常移形和显形削弱了他的体质，或是这种纤弱的体形最适于消失。

    “上午好，”当学生们到齐了、院长们叫大家安静下来之后，魔法部的巫师说，“我叫威基泰克罗斯，在接下来的十二周中将担任你们的幻影显形课指导教师，希望能帮你们为这次幻影显形考试做好准备――”

    “马尔福，安静听讲！”麦格教授厉声说。

    大家转过头，马尔福脸色暗红，满面怒容地从克拉布身边走开了，他们刚才似乎正在小声争吵。哈莉瞥了一眼斯内普，他好像也很恼火，不过哈莉怀疑这更多的是因为麦格教授批评了他学院的学生，而不是因为马尔福不守纪律。

    “――到那时，许多同学也许已有能力参加考试。”泰克罗斯继续说，仿佛没有被打断似的。

    “大家也许知道，在霍格沃茨校内一般无法幻影显形和移形。校长特地撤销了魔法，将这一限制解除一小时，仅仅在大礼堂里，让大家可以练习。我强调一下，不可幻影显形到礼堂的墙外，谁要是尝试谁就是不明智的。”

    “现在我希望大家各自站好，在身前留够五英尺的空间。”

    礼堂里一片混乱，学生们开始散开，撞到一起，叫别人走出自己的领地。院长们在学生中走来走去，帮他们排好位置，调解纠纷。

    “哈莉，你去哪儿？”赫敏问。

    哈莉没有回答；她迅速穿过人群，站在正趁乱继续跟克拉布争吵的马尔福身后。克拉布站在五英尺外，看上去挺不服气。

    “我不知道还要多久，知道吗？”马尔福凶狠地说，没注意哈莉就在后头，“时间比我想的要长。”

    克拉布张开嘴巴，但马尔福似乎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听着，我在干什么不关你的事，克拉布，你和高尔只管执行命令和放哨！”

    “我要是想让朋友为我放哨，就会告诉他们我在干什么。”哈莉用刚好能让马尔福听见的声音说。

    马尔福猛然转身，一只手疾速抓向魔杖，但此时四位院长正在高喊“安静！”礼堂里静了下来，他慢慢地转过身去。

    “谢谢，”泰克罗斯说，“现在……”

    他一挥魔杖。每个学生面前的地上立刻出现了一个老式的木圈。

    “幻影显形时最重要的是要记住三个d！”泰克罗斯说，“当前，就是你们面前的木圈里面。现在请把注意力集中到你们的目标上。”

    每个人都在偷偷看着周围，看大家是否都在盯着木圈，然后赶紧按要求做。哈莉凝视着她的木圈里那块灰扑扑的圆形地面，努力不去想其他事情。结果发现这不可能，因为她忍不住总是在想马尔福到底在做什么事，会需要有人替他放哨。

    “第二步”泰克罗斯说，“决心去占据你所想的那个空间！让想要进去的渴望淹没你们全身每个最小的部位！”

    哈莉偷眼看了看四周，左边稍远了一点的地方，厄尼正铆足劲儿盯着他的木圈，脸都涨红了，仿佛正努力下一个鬼飞球大小的蛋。哈莉咬住嘴唇没敢笑，赶紧把视线转回到自己的木圈中。

    “第三步”泰克罗斯喊道，“等我下令之后……原地旋转，让自己进入虚空状态，动作要从容！现在听我的口令……一――”

    哈莉又朝周围看了看；许多人似乎都对这么快就要他们幻影显形感到吃惊。

    “――二――”

    哈莉努力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她的木圈上，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地点，而且逐渐变得清晰：那是一个四面都是书架的房间，窗户也被书架挡住了。书本的颜色都是黑色或者深色，看起来阴沉沉的，木质的地板上挤挤挨挨地放着一张磨损起毛的沙发、一把旧扶手椅和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

    “我想去那里。”她心里的一个声音对她自己说。

    然后她就感受到一种失重，她似乎被塞进了一个管道里，一种严重的挤压感向她袭来。然后很快地，她的脚就落在了地上。

    是木质的地板。她抬起头环顾四周，这里正是她想象中的地方——但是，她并不知道这是哪里。她环顾四周，房间里没有人，屋子里昏暗的灯光是从头顶的一盏装着蜡烛的灯上发出的。

    顾不得泰克罗斯的规则，她四下搜索起来，屋子壁炉上方摆着一个女人的照片，上面写着：艾琳·普林斯。照片似乎是被撕下来的，女人身旁应该还站着一个人，但是她看不到。艾琳长得很瘦，下巴尖尖的，脸色很苍白，但是整体看起来很漂亮。

    所以，这里是艾琳的家？

    可是，这个艾琳·普林斯，到底是谁呢？她又朝一侧的书架走去，拿出其中的一本书，翻开看了看。令她震惊的是，这里面的字和混血王子的那本很相近，又小又密，写字的力度几乎穿透了纸背。

    难道，这就是混血王子的家？他和艾琳是什么关系？难道混血王子真的是个女人？她把书放回书架上，然后转身打开了门，再次使用幻影移形之前，她看见了门牌上的字：蜘蛛尾巷？？。字迹已经模糊褪色，她看不清楚门牌号。

    又是一阵令人眩晕和作呕的难受感，她回到了霍格沃茨的礼堂。礼堂依旧闹哄哄的，而哈莉愈发确信泰克罗斯说飞出礼堂就会受到惩罚只是吓唬他们的。

    她又看向其他人：赫敏原地旋转起来，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差点儿摔倒。不止是她一个，礼堂中突然到处是摇摇晃晃的人。纳威仰面躺在地上，厄尼以芭蕾舞似的动作跳到了木圈里，兴奋了片刻，直到看到迪安在冲着他哈哈大笑。

    “没关系，没关系，”泰克罗斯干巴巴地说，似乎他也没指望有更好的结果，“摆好木圈，站回原位……”

    哈莉后来的几次尝试都很失败，她心里不断地思考着名叫“蜘蛛尾巷”的那个房间，根本无法做到集中注意力。然后她又四处搜寻马尔福的身影——他没有再作妖，正在练习幻影移形。

    虽然哈莉决心要抓到马尔福在干什么，但她后两个星期的运气实在不佳。她尽可能频繁地查看着活点地图，有时在课间不必要地去上盥洗室，可是一次都没在可疑地点发现马尔福。她倒是看到克拉布和高尔单独在城堡里活动的时间比平时多，有时停在空走廊上一动不动，但那时马尔福不仅不在附近，而且在地图上都找不到他。这太神秘了，哈莉想过他会不会出了学校，但城堡中安全措施这么严，她想不出马尔福怎么会出得去。她只能猜想马尔福是混在图上那几百个黑点之中。原来形影不离的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分开了，也许人长大了就会这样吧――金妮跟赫敏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哈莉悲哀地想。

    短暂的二月结束后，紧随其后的三月一日，是金妮最倒霉的一个生日——要不是哈莉看到了混血王子的笔记，用粪蛋救了金妮的命，事情会变不可预料的严重。

    “真可怕，”从校医院出来后，海格吹着他的大胡子哆嗦道， “采取了这么多新的保安措施，还是继续有孩子受伤……邓布利多担心坏了……他不大说，但我看得出……”

    “他没有什么主意吗，海格？”赫敏急切地说。

    “我想他有几百个主意，他那样的脑子，”海格忠诚地说，“可他不知道是谁送的项链，谁在酒里下的毒，要不然早就抓住他们了，是不是？我担心的是，”海格压低嗓门，回头看了看（哈莉则帮着看天花板上有没有皮皮鬼），“像这样接连有孩子出事，霍格沃茨还能办多久。这不又像密室事件了吗？会搞得人心惶惶，家长把孩子接出学校，然后董事会……”

    一个长发女郎的幽灵恬静地飘过，海格停了下来，然后沙哑地小声说“……董事会就会讨论把我们关掉。”

    “不会的吧？”赫敏担心地问。

    “你得从他们的观点来看，”海格语气沉重地说，“把孩子送进霍格沃茨总会有一些风险，是不是？几百个未成年的巫师关在一起，难免会有事故，是不是？可是谋杀事件性质不同啊，难怪邓布利多那么生斯内……”

    海格突然刹住了，蓬乱的黑胡子间露出的那块面孔带着熟悉的心虚表情。

    “什么？”哈莉马上问，“邓布利多生斯内普的气？”

    “我没那么说。”海格否认道，但他那惶恐的样子是最有力的揭发，“看看时间，快十二点了，我得――”

    “海格，邓布利多为什么生斯内普的气？”哈莉不依不饶地大声问。

    “嘘！”海格说，看上去既紧张又恼火，“别嚷嚷那种话，你想让我丢掉工作吗？哦，我想你不在乎，是不是，反正你已经放弃了保护神奇――”

    “别想让我觉得内疚，那没用！”哈莉激烈地说，“斯内普干了什么？”

    “我不知道，哈莉，我根本不该听到的！我――唉，那天我从林子里出来，听到他们在说话――在吵架。我不喜欢引人注意，就偷偷走在后面，努力不听，可那是一场――激烈的讨论，想不听也不容易。”

    “快点说呀！”哈莉忍不住催促道，海格那双大脚不安地动了动。

    “嗯――我听到斯内普说邓布利多太想当然，也许他――斯内普――不想再干了――”

    “再干什么？”

    “我不知道，哈莉，听起来好像斯内普觉得工作太重了，就是这样――但是，邓布利多直截了当地说是斯内普同意干的，没什么可说的。对他挺强硬的。然后又说到要斯内普调查他的学院，斯莱特林。咳，这没什么奇怪的！”海格见哈莉和赫敏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下，急忙说，“所有学院的院长都要调查项链的事――”

    “对，可是邓布利多没跟其他人争吵，是不是？”哈莉说。

    “听着，”海格说，一边局促地扳着弩弓，嘎嘣一声，弩弓折成了两半，“我知道你对斯内普是怎么想的，哈莉，我不希望你去猜疑本来没有的事情。”

    “小心！”赫敏急促地说。

    他们回过头，看见阿格斯费尔奇的阴影正投到他们身后的墙上，然后他本人从一个拐角走了出来，他佝偻着背，下巴的垂肉抖动着。

    “哦嗬！”他呼哧呼哧地说，“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关禁闭！”

    “不，费尔奇，”海格马上说，“他们跟我在一起，是吧？”

    “那有什么区别？”费尔奇可憎地问。

    “我是教师，不是吗？你这鬼鬼祟祟的哑炮！”海格登时火了。

    费尔奇勃然大怒，发出可怕的嘶嘶声，洛丽丝夫人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蛇一样绕在费尔奇的瘦脚踝上。

    “走。”海格从牙缝中挤出声音说。

    哈莉不需要再提醒，她跟赫敏匆匆逃走了，海格和费尔奇的高嗓门在身后回响着。在即将拐进格兰芬多塔楼时，她们碰到了皮皮鬼，他正快活地朝着吵嚷声的方向冲去，咯咯地笑。

    哈莉还在思考海格的话。邓布利多跟斯内普吵架了？尽管他对哈莉口口声声坚持说他完全信任斯内普，他还是跟斯内普发脾气了？……觉得斯内普没有尽力调查斯莱特林？……或调查某一个斯莱特林的学生――马尔福？

    是否因为邓布利多不希望哈莉做傻事，害怕哈莉自己插手去管，才假装说哈莉怀疑的事情是无中生有？有可能。甚至可能是他不希望哈莉上课分心或耽误了从斯拉格霍恩那里搞到真实的记忆。也可能邓布利多觉得不该对一个十六岁学生说他对教授的怀疑……

    哈莉的注意力在金妮逐渐恢复之后又回到寻找魂器上面。她非常确信自己需要斯拉霍格恩关于汤姆·里德尔的记忆，但是斯拉霍格恩总是很拙劣地逃避着。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哈莉绞尽脑汁地考虑着怎么能让斯拉格霍恩交出真实的记忆，可是没有一点儿灵感。她只好做起如今她在无计可施时做得越来越多的事情——翻她的魔药课本，希望王子在空白处写了点高招。

    “你找不到的。”星期天的晚上，赫敏断言道。

    “别说了，赫敏，”哈莉说，“要不是王子，金妮现在不会坐在这儿了。”

    “她会的，只要你在一年级时就认真听斯内普讲课。”赫敏不以为然地说。

    哈莉不理她，她刚发现空白处写了个咒语（神锋无影！），下面还有“对敌人”三个有趣的字。哈莉心里痒痒的很想试一下，但觉得最好不要在赫敏跟前试，便偷偷把页角折了起来。

    她们坐在公共休息室的炉边，还没睡觉的都是六年级学生，今天有些兴奋吃过晚饭回来时，她们发现布告牌上贴出了一张新告示，通知幻影显形考试的日期。第一场考试（四月二十一日）前，年满十七岁的同学可报名到霍格莫德参加特殊训练（有严格监督）。

    金妮看了告示后惊慌起来，她还不会幻影显形，担心考试通不过。已经成功了两次赫敏要自信一些。哈莉还有四个月才满十七岁，不管练没练好都不能参加考试。

    “可你至少会幻影显形了！”金妮紧张地说，“你到了七月份不会有问题的。”

    “我才成功了一次。”哈莉提醒道。如果不算上在第一节课上她莫名其妙地去了一个房子以外，她在上节课也终于做到了消失后在木圈里现身。

    浪费了很多时间唠叨对幻影显形的担心之后，金妮正在痛苦地给斯内普写一篇特别难的论文。哈莉跟赫敏都已写完了。

    哈莉等着得低分，因为她在对付摄魂怪的最佳办法上与斯内普不一致。但哈莉不在乎，现在对她来说，拿到斯拉格霍恩的记忆才是最重要的。

    “我告诉你，那个蠢王子不会帮你的，哈莉！”赫敏再次重申，她的声音更响了，“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强迫别人做你想让他们做的事，那就是夺魂咒，但那是违法的――”

    “嗯，我知道，谢谢，”哈莉看着书，头也不抬地说，“所以我才找不同的东西。邓布利多说吐真剂没用，但可能有别的东西，魔药或魔咒……”

    除了想怎么对付斯拉霍格恩，哈莉还在尝试去有求必应屋找到马尔福正在谋划的内容的证据，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她试了“我需要看看德拉科马尔福在你里面做什么”的各种变化形式，最后不得不承认赫敏可能说得有道理，那间屋子并不会给她提供这样的帮助。她沮丧而恼火地赶去上黑魔法防御术课，在路上脱下隐形衣，塞进了书包。

    “又迟到了，波特，”哈莉匆匆跑进点着蜡烛的昏暗教室时，斯内普冷冷地说，“格兰芬多扣十分。”

    哈莉对斯内普怒目而视，冲到金妮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班上半数人都还站着，在拿书和整理东西，她并没有晚多少。

    “开始上课之前，我想看到你们的摄魂怪论文。”斯内普说着漫不经心地一挥魔杖，二十五卷羊皮纸升到空中，在他桌上整齐地落成一堆，“我替你们希望，这次比那篇抵御夺魂咒的狗屁不通的东西好些。现在，请打开书，翻到――什么事，斐尼甘同学？”

    “先生，”西莫说，“我有个问题，怎么区分阴尸和幽灵呢？因为《预言家日报》中提到了阴尸――”

    “没有这回事。”斯内普用不耐烦的语气说。

    “可是先生，我听到人们说――”

    “如果你好好读了那篇文章，斐尼甘同学，就会知道所谓的阴尸只是一个臭烘烘的小偷——蒙顿格斯弗莱奇。”

    “斯内普跟蒙顿格斯不是一边的吗？”哈莉小声问金妮和赫敏，“蒙顿格斯被抓起来了，他不应该难受吗？”

    “波特似乎对这个问题有很多话要说，”斯内普说着突然朝教室后面一指，黑眼睛盯着哈莉，“让我们问问波特，如何区分阴尸和幽灵。”

    全班都回头看着哈莉，她急忙回忆那天晚上去拜访斯拉格霍恩时邓布利多说的话。

    “呃――这个――幽灵是透明的――”

    “哦，很好，”斯内普撇着嘴，用一贯的讥讽语气打断了她，“对，显而易见，近六年的魔法教育在你身上没有白费，波特。幽灵是透明的。”

    潘西帕金森发出高声尖笑。还有几个人也傻笑起来。哈莉深深吸了口气，镇静地说了下去，尽管她已经感到怒火中烧：“幽灵是透明的，但阴尸是死尸，是吧？所以它们应该是实心的――”

    “五岁小孩也能讲出这些。”斯内普讥笑道，“阴尸是被黑巫师的魔咒唤起的死尸。它没有生命，只是像木偶一样被用来执行巫师的命令。而幽灵，我相信大家现在都已知道，是离去的灵魂留在世间的印记……当然，正如波特英明指出的那样，它是透明的。”

    “但，哈莉说的是最实用的区分方法！”金妮帮腔道，“假使在一个漆黑的巷子里迎面碰到一个，我们会赶快看一看它是不是实心的，而不会问‘对不起，你是不是一个离去的灵魂留在世间的印记？’”

    教室里发出一片笑声，但立刻被斯内普的眼色压了下去。

    “格兰芬多再扣十分。我不指望你能说出更高明的话，金妮韦斯莱――一个实心到在这间屋子里连幻影显形半英寸都做不到的学生。”

    “不要！”赫敏见哈莉愤怒地张嘴要说话，忙抓住她的胳膊小声说，“没有意义的，只会又被关禁闭，算了吧。”

    “现在打开书，翻到一百三十页。”斯内普得意地微笑道，“读关心钻心咒的前两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