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修罗场第3章 0
井宴醒得很早。
演唱会是晚上,昨晚他和龙吟说好去试一家私房菜,现下她还没起。
某狗坐在沙发上默默等,脑子里反复冒出昨晚的情节:她靠过来的体温,她身上的味道,她抬头看进他眼里的眸光……昨晚的衣服,在回房后摩挲半天他才依依不舍挂进衣柜深处,并且这辈子都不会洗。想到这,某狗四下无人笑得开心极了。
手机响了。
“徒弟啊,为师掐指一算,你跟那谁是进展神速。”叶遥持续一线吃瓜,“她告诉你前世的事了吧?说说,你都知道了几段啊?”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井宴面无表情,心想这人疯疯癫癫的啥也不干,成天惯会打听八卦。
“与生俱来的能力呗,你不也有你的么。”对面显然在幸灾乐祸,“让我猜猜,她是按时间顺序想起前世的吧?哈哈……谁能想到,咱们哥哥前世居然还当过波斯王子啊,笑死,最关键的是,他还被心上人给毒死了!”
“别笑了大姐,口气都顺着电话线传过来了!”
不管他多烦,对面还在贴脸开大,叶遥开嗓:“给我一杯敌敌畏,让我死了也无所谓……这是为你写的歌吧哈哈!”才唱两句显然不够她爽的,无缝切歌,“我是用情最深的人,拥有从一而终的灵魂……”
有没有人啊,谁来管管这个公鸭嗓!
井宴深吸一口气,“你到底想说什么?”
“哎呀。为师呢,本来是想好心告诉你,你和那谁,在宇宙里结契的事情,但是看来你不想听,那,就算咯。”
“我听!”
“哦?”
“我想听。”井宴下意识搂紧了怀里的玩偶。
“就两副面孔呗。哈,闭眼。”
跟上次一样,井宴的脑中宛如电影自动播放起来。
在龙谷。
谷中灿烂的鲜花不分四季接连绽放,五彩缤纷中,那还是小白龙第一次见到元烨先生。先生和传闻中一样特别,一样夺目。无论站在花团锦簇中,还是站在其他地方,他身上的风流落拓天生如此。小白龙还觉得,先生身上有股熟悉的味道,那感觉很难形容,或许是因为先生闪闪发光的银色长发,和自己鳞片的颜色有些类同吗?
先生的身边跟着个女孩,她抬头问道:“为什么带我来龙谷?”
她的音调平直,脸上也没有表情,似乎内心亦无波无澜。小白龙不知,她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因为大哥说,要尊重他人,要给别人拒绝自己的权利。可她一时半会还改不了过去发号施令的习惯,才始终静默。元烨牵着她的手:“因为这里很适合你呀。”
“龙是群神奇的灵魂,他们只会找到一位主人结契,完全听从主人的命令。他们的服从基于光和爱。”元烨注视着她,“亲爱的,你需要龙。这能帮助你学习相互接纳,换位思考,双向信任,以及真正的平等。”
女孩似懂非懂,点点头,目光顺着大哥的眼神看向远处。那里正好有几条龙,好像在比赛。两人慢慢走过去,其中一条红色的小龙特别突出,瞬间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随着大哥游历,之前便耳闻龙的速度很快。此刻那条红龙便是如此,快到根本看不清,以为它隐身了,但又猝不及防冒出来,迅疾精准地咬住了另外一条龙的角——它赢了。
获胜之后,龙也注意到了她。他们互相对视着,龙从空中降落,缓缓停在她的面前。优美的龙须轻轻拂动,温热的气息拨开了她额前的发。
女孩伸出一只手,龙便靠过来,在她手心乖顺地蹭来蹭去,闭眼发出轻轻的哼鸣,似是无比眷恋。
她定定看了它一会儿,开口道:“我要你跟我……”说至一半,她才改口换成问句,“我是说……你愿意,跟我结契吗?”
元烨在她身边微笑点了点头。
龙听懂了她的话,睁开眼,围绕着她一圈圈游动。它那么飞扬那么快乐,女孩周身瞬息间充满了流星般熠熠生辉的光华。
“亲爱的,这是它对你的喜爱。”元烨说着,而龙随即应和那般轻吟。它会说话,它本可以直接答应,但它想要用这样直观的方式让她看清它的喜欢。
“好。那……”女孩低头思忖着,“我明天再来找你。”
从前,她都是通过命令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这份心甘情愿的喜爱,此刻软和和、又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口。实在过分罕有。她其实很紧张,所以还想再仔细回味几遍这美好的感受。
而有些始料未及的伤痛,往往也同样强烈。
大哥很忙,第二天女孩独自来到龙谷。可无论她如何呼唤,都没看到她的龙,最终是一只双头龙出现在她眼前——大哥说过,那是大祭司的龙。
那具巨大威风的生物停在她面前空中,其中一个头告诉她,她的龙被人抢走了。而另外一个头,则喷出烈焰,在熊熊燃烧的火光中,女孩看见:她昨日离开之后,有人强行束缚了它,逼迫它结契。
龙看上去是那样的痛苦,眼泪不停地从那双不屈却无奈的眸中淌出,直至干涸。它不停地嘶吼着、翻滚着,可锥心的黑魔法无比残忍。
一个头说道:“这个人从前便仇视你,但是对你强大的言灵束手无策。”
“她是为了向我报仇吗?可是为什么要伤害我的龙呢?”
“不知道。我们只是目睹了这一切。”两个头各摇各的,似乎毫不关心其他的事。
“你们为什么不帮帮它!”女孩的内心充满愤怒,那可是第一个对她流露出心甘情愿的生灵,为什么,要将她认定的美好狠狠夺走!
“我们帮不了。大祭司说,有些事不该插手。”
“难道这件事符合宇宙法则?”
“对啊,存在,就是符合。”其中一个头是这样说的。
“但是符合,不代表选择。光的选择、还是黑暗的选择,这取决于每个人。灵魂终归会为自身的选择负责。”另外一个头是这样说的。
“就像你,你的存在也符合宇宙呀。但是,你的选择又是什么呢?”两个头异口同声对她留下这个问题,就飞走了。
她留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
女孩想到了红龙,想到他昨天还在自己眼前生机勃勃的样子,它是那样的热烈、那样的乖顺,又是那么那么的喜欢她!那是他们的初次见面,竟然也是最后一次!她的内心有伤心,怨恨,不解,无措,还有……浓浓的失望。
大哥说过,一切都是我们自身的镜子。女孩呆愣愣的,她看到黑魔法刺入龙心脏的那瞬间,心里有个声音在尖叫——你自己,不也正是如此!
是啊!她对他人的自由意志不管不顾,只会坐在王座上恣意将人变成她的线抽傀儡。多么可笑!有多少人因她而死?她伤害了多少人?她和残忍无耻的黑魔法,到底有何两样?!
双头龙说的没错,她,又凭什么存在呢?
女孩迷茫地走着,完全陷入自暴自弃,不慎从悬崖边摔落。在坠落之中,她茫然想到:她不会飞,她将狠狠摔落,莫非,这就是宇宙的惩罚吗?
在她后知后觉自己是个多么糟糕的人之后,她终于要为自己所作的恶负责!
可是,却有一具温热身躯接住了她。
她不知道,小白龙始终都在背后默默注视着她。此刻它小心翼翼地,载着女孩轻轻落下。可她似乎在坠落的途中就已放弃思考,任由自己陷入迷雾——于是它卷着身子,在旁陪着昏迷不醒的她,不知守了多久。
等她转醒,小白龙想给它的行为找个解释,女孩却看了它一会儿,说:“你的鳞片,很美。”
那种流光溢彩的颜色让她想到大哥。
小白龙还是第一次收到夸奖,又窃喜又紧张,“你喜欢的话……我,我想送给你。”
啊,可是前辈好像说,龙鳞是不能轻易取下来的,他也不知该如何取下来。那么,如果她成了主人,是不是就可以由她取走了?因为主人想要什么,龙都会服从和提供。
或许。“你愿意,成为我的主人吗?”小白龙问道,“我想把鳞片送给你,我希望……希望你开心。”
“好啊。”她轻轻抚摸着小白龙。心想,无论如何,都还有大哥陪着自己,她并不孤独。
那时女孩并不知她答应了什么。小白龙却是欣喜无比:“那我们去找大祭司!”
“找大祭司做什么?”
“结契呀。”
“结契?”女孩皱起眉。那两个字顿时将她扯进之前的阴霾里,铺天盖地的厌恶感又升起来了!就像黑夜幕布从两头合拢,而她被夹在阴暗缝隙中,不断被压迫撕扯。
她的内心有个声音尖叫着:它肯定是不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想要跟我结契!
除了大哥,绝对不会有人爱我,不会有人选择我,因为,我根本不配!
“不,不。”女孩摇着头,用力推开小白龙,在它呆呆的注视中跑远了。
……
井宴的心同时被揪紧般发痛。那种疼痛就像印随在骨血里,他喘了几下试图平复都无济于事。叶遥知道他看完了,说道:“别急着说话,你在给你那主人消化业力呢。”
“她无法面对她自己,也无法面对你,所以她逃了,也一直在逃。”叶遥收了开玩笑的心思,似乎还叹口气,“埋伏在她灵魂记忆中的痛楚,终于被人看到了。”
“……看到了,就可以帮到她吗?”井宴轻道。
“要真正‘看见’一个人,并非容易的事。”叶遥说着笑了声,“在轮回中修行,在轮回中找她,这不就是你来到地球的理由么?不过话说回来,你们的链接越强大,你就能帮到她越多。”
“怎样才能加强链接?”
“这不是一句话能说清楚的事。哦,但你也可以试试让主人多叫你的名字。毕竟,名字就是最简单的咒语。她每叫你一次,就是点题一次,懂吧~”
井宴听完,哽住。前不久龙吟还躺在床上把名字叫错了……“那,我是说,如果叫错名字了怎么办?也算吗?”
“……”叶遥眼皮跳了跳。
看来,只有她徒弟独自受伤的世界是达成了。
她实在无语,只能唱歌来凑:“在你眼中我是谁,你想我代替谁,爱得多的人总先掉眼泪……”
“好了。”井宴耳朵尖,听见龙吟房里的声响,“上次你问我的事,我有答案了。下次再说。”
做人还是做龙,他选好了。
某狗这厢刚挂电话,龙吟走了出来。两人出门等电梯,这过程里井宴和她说话,龙吟的反应总是慢半拍。
那也当然了,隔了一夜看到他,她就免不得想到昨晚的事。有些尴尬是后知后觉的。或者说……不知如何是好。得知他的灵魂前世便喜欢自己,这也倒罢了。可今生还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人家默默喜欢自己六年。而这些对于龙吟来说都是很难共情的——因为没有体会过。
另外,本来井宴对她只是“品性很好、朋友的朋友”,她如是合理化两人的接触。可是知道对方有情,完全就变成另一回事。所以她自然也联想到,之前跟徐出羽的交代过于潦草……
上了车她都还在想,以至于等她发现车子迟迟未发动,龙吟转头,井宴刚好伸手过来,剔透分明的指骨横在她眼前,轻轻晃了晃。
他的笑容很坦然。
“我帮你系安全带。”说着,利落帮她扣好。
车出了库,井宴开了导航。空气中似乎因为ai女声的加入而打破横亘的尴尬,龙吟默了默,开口:“井宴,我想……和你作为朋友,慢慢了解和认识。”
她不了解他。而她认为,他也并不了解自己。距离会给看向彼此的视线镀上美好却不实际的光环和滤镜,也许……她根本就不是他心里想的那种人。而且,龙吟现下也并不想考虑更加复杂的感情问题。
井宴语气轻松:“是呀,我也是这样想的。”
无论以何种身份,都好。
只要能够帮到你,就好。
井宴说的地方地段独特,进去后才发现整体空间很大,造景雅致像个园林。服务生领着两人入席,走至抄手游廊的转角处,有道女声远远响起:“这不是小井么。”
闻声看去,是位婀娜窈窕的女子。身上的旗袍纹样雅致,裁剪合宜,长度略遮过膝盖,底下是她叠穿的朱砂色素裙,佳人款款而来,飘逸生动,可谓风情万种。
女声走上前来:“好巧啊,带朋友过来?”
井宴看过去,“陆总。”
来人是陆盏宁,只不过在他印象里,她和之前的风格相差甚远,一时认不出。
此刻陆盏宁目光恰停在龙吟的脸上打量,右手伸出,“你好,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呃。龙吟眨了眨眼,照片倒是没少见。“应该没有,我想您认错人了。”
“是吗?”对方也向她眨眨眼。尔后转身对服务生道:“带这两位客人落座。”
进了包厢,井宴跟龙吟提了陆家在娱乐圈的资本,此前在各种宴会上和陆盏宁见过几次。服务生这时进来对两人表示抱歉,此处是omakase,每日更换菜色,但今日一道菜品数量有限,已经供应完了。
还没等服务生解释清楚。“没关系,最后一份就供给这桌客人吧。”
先声夺人,陆盏宁进来后随意靠在椅前,话是对着两人说的,眼睛却直直看向龙吟:“我想这桌客人还没有试过这道菜。对了,这道菜还有个特别的名字呢,叫鸠占鹊巢。”
“刚刚我记起来了,我见过你的,是在出羽那里。他给我看过你们的合照。”陆盏宁仔细打量着龙吟神色,“不知……该如何称呼?”
龙吟神色始终平淡,“我叫龙吟。”
井宴是个细腻的,已听出意思不对,却见龙吟语毕便垂眸,没有多说的意思。陆盏宁又开了口:“今天的菜色刚好有一份水性杨花,龙吟小姐你是昆城人,应该听说过这道菜呀。可惜,你和朋友过来,偏偏出羽不在呢,不然可以一起尝尝。”
话音落地,龙吟抬起头来对她笑了下,“陆小姐,是要坐下来一起吃饭么?”
“不用的。”陆盏宁嫣然一笑。她搭在腕上的手机震了一下,待颔首看清,“今日先失陪了。我想,以后和龙吟小姐认识的机会还很多。我对你很感兴趣,毕竟……我从小就认识出羽了,你知道的。”
她留下一句话离去,突兀插曲在此处戛然而止,在三人心中留下不同的痕迹。
陆盏宁收到的消息,是徐出羽发的。说她介绍的医生很靠谱,他将手术提前一天,现在周全结束。他正在去机场赶航班的路上,要提前回来。
盯着手机上那条消息,漂亮的女人扬起唇角。
陆盏宁是个自我本位、利益至上的人,能挑起她好奇心的人不多。就是因为姓徐的那么深情,将龙吟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她自然生出好奇。但可别误会,她没有半分雌竞的想法,对徐出羽也谈不上什么男女之情。会误会的,也只有她那个拈酸吃醋小肚鸡肠的堂弟罢了。说什么自从徐出羽回来了,她连风格都变了?笑话,她爱穿什么穿什么,无非是觉着徐出羽审美在线,偶尔甚至能跟她讨论妆造衣服的设计,她是为了取悦自己。
再来,看过徐出羽的那个速写本,她总觉得,似乎在徐出羽的立场上看不明白的地方,还有很多隐秘。未曾言明的故事不是最吸引人?她当然要亲自来看看龙吟是何方神圣。并且以她的性格,本就惯于以一种攻击的方式对人进行观察——看对方如何反应,从而印证自己的某些判断。至于刚刚那些话么,她向来犀利,外张,攻击性强烈,我行我素。
该说不说呢,连带着某人,姓陆的好像都在以特别的方式撮合——
龙吟心里头产生了新的情绪。之前从未把陆盏宁当情敌,今日对方亲自宣战,却是让她察觉到另一种不安:并非怀疑她和徐出羽有什么,也不是他给的安全感不够多。
听她亲口说“从小认识”之时,她心里的不安最为强烈。龙吟想的是,她好像,真的不了解徐出羽。不了解他的过去,不了解他的生活圈。她好像现在才听清内心的声音。
她变了。从前,只需对方来了解和迎合自己就好,只需享受别人对她的关注和迷恋就好,对方不主动说的事情,她向来不过问。可她后知后觉,想要了解徐出羽。
就这样若有所思地吃饭,犹豫着,直到演唱会进了场,龙吟给徐出羽发了条消息“你在干嘛”。
发出消息后她举着对话框看了很久。已经开场了,喜欢的乐队就在眼前,身边流淌着此起彼伏的欢呼,气氛一度热烈到震耳欲聋。可是她的手机响了一下,龙吟还是马上就感觉到了。
井宴坐在旁边,看着她将手机拿起来,只看了一眼,紧接着落寞下去。
要说他的心里毫无苦涩是假的,可他,向来只想要她开心。
男人轻轻拍了拍龙吟的肩膀。她心不在焉转头,疑惑着扬起眉。舞台之上正好一曲结束,四周昏暗,在朦胧黯淡之中,伴随着新的鼓点响起。
咚。咚。咚。好似沉沉的心跳。可又不知谁的心跳在胸腔中漏跳一拍。
井宴看着她,沉默着。鼓点带动着震颤,咚,咚,咚。终于,第一个音符跃出,铁粉们霎时欢呼起来,灯光尽数亮起,而耳边徐徐奏响的,是昨晚他表白时的那首歌。
他看着她,先是指指自己的眼睛,又用两根手指在自己的唇边扬了扬。龙吟懂了,那是让她smile的手势。
两人默契相视一笑。
“兔兔小姐,我会永远陪着你。要开心。”
“谢谢。”龙吟握拳和他相碰,“收了你那么多惊喜,回头我的新书写出来了,第一个送给你。”
井宴笑着点头。收回目光,他将手中发着光的物事交到她手心。是应援棒,刚才她一直握着手机,都是他在拿。
兔兔小姐,或许,你可知道么。
于你,是有借有还,于我,却是心甘情愿。
直到演唱会结束,外面还在落雨。井宴停车的地方有些远,走到路口,龙吟“啊”了一声,她的鞋跟被卡在木板路的缝隙里了。
井宴将伞交到她手里,直接蹲下身去,“我帮你。”
男人仔细看了看,“卡得有点深,你先把脚抬起来,别怕,扶住我的肩膀站稳。”
龙吟听话,扶住他把脚先从鞋里脱出来。他用一只手轻轻圈住龙吟站住的小腿,几乎是半跪的姿势。四周晦暗不清,路面的潮湿和不停歇的雨,尽数都在入侵他的西装裤。
她一只脚悬空,低头看着他,“没事的,你可以用力一点……呀!”雨点突然变得声势磅礴,噼里啪啦打在伞上,她站得本就不稳,单手撑伞十分吃力,此刻骤失平衡,上半身不受控制地朝前倾去,慌乱中她的膝盖碰在井宴的肩膀上,男人怕她摔倒,情急之下一手环住她的半边小腿,另外一手握住了她的大腿根。
嗯,相当罗曼蒂克的一个姿势。
时光停驻,诠次安排,两人齐齐愣住了。还好她的鞋已经抽出来,井宴深吸一口气,“没事了兔兔小姐,我继续扶着你,你可以把鞋重新穿回去了。”
“哦……好。”龙吟微微俯下身,在她穿鞋的过程中,男人站起身来将伞接过,但另一只掌心仍然牢牢搂紧她的腰身。那把伞不小,可身形贴近,鼻息相闻,空间立时逼仄,仿似要将人葬送在瞬间滚热的温度里。此刻冷风偏偏又灌进来,争先恐后围观这场香艳好戏。
“我……”龙吟本想开口。
刚蹦出一个字,她突然看到,十步开外的地方,原来还站着另外一个人。
不知道那个人已经站了多久。他的衣服是黑色,行李箱也是黑色,头顶同样举着一把黑色的伞。男人本来生就一双生动漂亮的丹凤眼,此刻却像压抑着滚烫的怒气在其中翻涌,连带着整个人没入身后深不见底的黑沉如墨。
冷风夜雨之中,龙吟看清了,他的怀里还抱着一束花,那是在一片郁结的黑色之中,唯一鲜艳的色彩。
她有一瞬间几乎要怀疑自己看错了,这个人好像徐出羽,可是,他是徐出羽么?
因为,她从来都没见过徐出羽生气呀,甚至她从前不止一次想过,他会生气么?
卡在喉头的话话始终没有说出口,井宴也注意到了她的神态变化。
男人心下有了预感。他挺直脊背,手,依然还环在她的腰后。
回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