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母女
二人到家的时候，街道上已经开始宵禁，昏沉的夜色将整条榆树街都笼罩起来，一进门季默就闻到一股子烧焦味道。
胖子饿的前胸贴后背，只管叫爹喊娘的要吃饭。
季默则径直走向窗口的角落，他白天藏在角落的驱邪符已经变得焦黑。
“爸~妈~”胖子满屋子找不到人，干脆钻床底去瞧，直到确定床底也空荡荡的，这才开始有点紧张。
胖爸胖妈都是老实人，绝对不会在宵禁的时间出去闲逛，“糟了，难不成让收债的人给抓走了，哎呀呀，一定是我妈心疼粮票，没舍得定时给债主还账。”
季默看着越来越深的夜色，下意识摸了摸后腰上藏着的八卦剑，道：“胖子，早上带着女儿在窗前聊天的邻居大姐，她家是哪一户？”
胖子一拍脑门儿，道：“对对，我家那俩说不定去梅大姐家串门了，咱赶紧去看看。”
23楼有近40家住户，整个筒子楼就像是弯弯绕绕的迷宫，胖子带着季默拐了近乎八九个弯儿，这才站到了2340的门前。
胖子搓搓肉乎乎的手，比较礼貌的翘起一个指节。
“咚咚咚……”
“是不是睡着了？咋没个动静，我爸妈应该不在里面，要不咱们”
胖子还没来得及转身，只感觉身后窜起一阵风儿，一脚将2340的房门踹开，季默拎着根树杈子就冲了进去。
胖子顾不上傻眼，火急火燎的跟上。
二人进门就闻到一股子腥臭味，险些呛晕过去，胖子哼唧道：“咳咳，梅大姐平时看着挺干净，屋子里咋这么臭！”
季默随手甩出一张火符，劈啪作响的符箓骤然将空间点亮，距离他们不到两米的距离，邻居梅大姐和她的女儿正踮着脚尖，阴森森的盯着闯入的二人，而在他们脚尖下面躺着的，足足有七八个人的尸体，最上面两个，正是失踪的胖爸和胖妈。
“草草草，啥情况！？”胖子当场吱哇乱叫起来。
不过孩子哪有不在乎父母的，平日里怂怂的胖子当场就冲过去，要把自己爸妈抢回来，结果正中了鬼母女的算计，小鬼咯咯的阴笑着，跳脚骑到胖子脖子上，用力揪着他的脑袋，鬼母呲出獠牙，直掏胖子的后心。
这场面季默也没见过，原来总觉得修行之人没见过鬼，实在是不太牛逼，今天一次见到俩，恨不得给年少轻狂的自己俩大嘴巴子。
“呔，妖怪哪里跑！”
狗屁本事没有的季默抄着家伙就冲了上去，因为气势太足，吓得鬼母女纷纷一怔，哪成想这货提着剑乱砍一通，忙乎半天只是微微挑破了小鬼的一点脑瓜皮儿。
鬼母女：……哪儿来的傻叉。
那小鬼死去多日，又沾上了人命，眼瞅着祸害已成，龇着鬼面獠牙不肯松开胖子的脑袋，胖子像只被薅住脖子的鸡，上下左右的噗通，冲着行凶的母女一通拳打脚踢，一点没伤到对方，反倒把自误伤的鼻青脸肿。
另一边战斗到脚软的季默，无意间从那堆尸体上瞥见熟悉的旧汗衫，认出了看门大爷，老爷子已经变成了一具干尸，怀里却依旧死死的抱着个孩子，那具干瘪乌青的小尸体，一定就是他天天挂在嘴边上的小孙孙。
“妈的，今天谁都别想好。”季默此刻愤怒至极，他想要亲手宰了这对丧尽天良的鬼母女，“尔等三寸亡魂，速来道爷面前受死！”
他咬破舌尖童子血，在将息未息的光影下，一口喷像八卦剑尖，顺势祭出三张诛邪符，硬生生插向胖子头顶的小鬼。
“啊！”伴随着凄厉惨叫，小鬼没料到‘傻叉’如此神威，当场被八卦剑刺个对穿，三张诛邪付登时爆裂开来，嘁哩喀喳的雷鸣轰然将小鬼炸的四分五裂。
鬼母眼见小鬼被灭，恨得双眼瞪出蜿蜒的血柱，势要让二人偿命，直挺挺扑过来。
季默一个鹞子翻身，八卦剑再一次划破掌心，转身拽下客厅的白色窗帘，凌空画出一张驱邪符，一脚踹像那发狂的鬼母，奈何鬼母凶性大发，上下扑腾着几乎要挣脱束缚，胖子一声暴喝，径直抱向那厉鬼的双腿，哭天喊地盘上对方，嗷嗷叫唤道：“臭娘们，胖爷跟你拼啦！”
胖子嘴上爷们，谁成想裤子先漏了底气，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鬼母又堪堪受了一泡童子尿，原本就窘迫的形势雪上加霜，须臾功夫，季默用鲜血又撰出三张雷符，一剑插进鬼母的前胸。
“呸，老子兼职道士这些年，别的本事没有，画符绝对能把你画死。”
雷火符瞬间引爆，季默提着王家二老飞身跃出门外，顺道一脚将王胖子也踢了出来。
天地间风起云涌，只见咔嚓一声惊雷，电光火石的间隙，2340已经着起熊熊大火。
火光之外的季默和王胖子好似从阎王殿前走了一遭，浑身被鬼母抓的紫青，每一块好皮肉。
季默攥着手里半截没被烧干净的黄符大喜过望，原来乾元观这些玩意儿竟然真的能斩妖除魔，看来我以后要认真的研究修习本门的法术才行。
大火直到后半夜才被扑灭。
天亮后，2340的门外依旧站着不少人，身着黑色西装的治安官忙活半宿，从梅大姐家里面抬出整整11具尸体，凶案的惨烈程度，一时间惊动了整条榆树街。
胖爸胖妈被救的还算及时，吞了季默的给的清心丸后就已经没什么大碍，胖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感谢着季默的救命之恩。
季默给胖爸、胖妈检查着脉象，并且关心道：“叔儿，您还记得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胖爸一脸的惊魂未定：“昨儿下午，我和你婶儿做好饭等你俩回来，谁知道2340的小梅来敲门，大家都是街坊，你婶就客套的请她进来，哪知道她一进咱家，就咣当弹起来了，飞的老高！”
梅大姐当场被弹起来，应该是自己当初藏在屋子里的驱邪符起了作用，看来这个邪祟一早就盯上了王家，
季默：“叔儿，她都飞起来了，你俩咋还跟她回家呢？”
胖婶晕晕乎乎的回忆道：“我当时也害怕了，小梅一个妇道人家，突然摔的那么狠，竟然腾的一下就站起来了，还非要拉着我们去她家吃饭，就接口说家里有饭，没答应跟他走，小梅脸色不好的离开了，谁知道不一会儿她家小姑娘就来了，还坐在窗外头哭，我和你胖叔不落忍，就寻思把小丫头送回家，然后就啥也不知道了。”
一边的胖子紧张道：“大师，姓梅的娘俩儿是不是鬼啊？”
季默点头，“不过别担心，她们已经魂飞魄散了，只是可怜无辜被害死的其他街坊。”
没等王家从劫后余生中恢复过来，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2308有人吗？我们是治安官，现在需要你们配合调查。”
胖子刚要起身开门，季默下意识拉住他的手，犹豫道：“胖子，神仙鬼怪之事大多无从考据，解释不清楚反而会给自己惹麻烦，我希望”
胖子聪明，一下就明白了季默的顾虑，保证道：“大师放心，今晚咱们全家哪儿都没去，就在家睡觉来着。”
胖子又看向胖爸胖妈，二老心领神会，赶忙进屋去换了身干净衣裳。
门开了，胖子透过门缝，朝着外头仔细看了一圈，才舍得将门完全敞开。
这小子神神叨叨的问：“咋啦，是不是有恐怖分子，咋还爆炸撩？”
门外的治安官大步流星的进屋，里里外外的检查起王家的基本情况，其中一个管事儿的还拿着记事本，丝毫不见外的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对方似乎发现了窗口烧焦的符纸灰烬，但很快又面色如常的询问道：“谁是王宝忠？”
胖子点头哈腰，勤快的递上一杯水：“治安官大人，我就是王宝忠。”
治安官梳着大背头，一身利落的制服，手上还带着皮手套，像是刚从案发现场出来，还没来得及摘，他扫了眼慌慌张张从里屋出来的胖爸胖妈，开门见山道：“2340起火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
王胖子：“艾玛，睡得正香呢，就听咔嚓一声，房盖差点没飞起来。”
治安官一晚上听了各种各样的证词，对于胖子这种夸张的形容已经甚为疲劳，他不耐烦的搓搓眉心：“少扯淡，房盖飞起来，你还能消停的站在这儿，听邻居说，你们家和2340平时走的很近？”
“啊，咋地呀，她家出事儿啦？”胖子低头神经兮兮起来，“别看梅大姐平时一副贤妻良母的样，我听说他老公前一段时间正跟她闹离婚呐，听说他老公在外头养小的啦，据说是他三舅家表亲的外甥女，那女的本来有老公，还是大公司的一个老板，说是得撩不能生孩子的毛病，哪知道自己媳妇三年居然生了俩，等要生第三胎的时候，他那当老板的老公才发现自己不能配种，嘿嘿，你说”
“够了，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废话真多。”
治安官明显对街坊们陈芝麻烂谷子的八卦没兴趣，起身就要走，无意间瞥到了沙发上乖巧坐着的季默，下意识对了下手中的表单，“王家是榆树街的老户，这上面登记的长住人口3人，你是谁？”
胖子刚要开口，就被治安官一个眼神压制，冷冰冰看着季默，沉声道：“我在问你？”
季默赶紧起身，诚恳道：“我是王宝忠的朋友，从乡下来的，想着投奔他做点小生意。”
治安官再度座回椅子上，摊开了笔记本，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季默，禾子季，沉默的默。”季默心里盘算着，这个治安官明显不好糊弄，况且自己根本就讲不出住在乡下哪里，也讲不出人来家中亲友的名字，只怕是要连累王家人。
治安官随手翻了翻手腕上的电子设备，道：“治安所的备案上，为什么没有你的进城记录？”
王胖子急吼吼道：“他刚来，还没来得及去备案。”
治安官明显盯上了季默：“既然没来得及，就跟我走一趟吧。”他掏出了腰上揣着的手铐，作势就要抓捕季默。
季默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治安官大人的失眠进行过系统的治疗吗？”
对面的治安官手上的动作一滞，明显没有料到对方会说这个，“你怎么知道我……”不好，竟然被这小子给套话了。
季默略微不好意思的客气道：“治安官大人别误会，我们乡下有许多治病的土办法，关于失眠的问题，我爷爷曾经传给我一个偏方，您要不要试试？”
治安官似乎有点动心，因为常年处理各类案件，持续紧绷的神经落下失眠的症状，实在是让他苦不堪言，“好，不过我想你应该清楚，联盟内对于任何诈骗行为都是零容忍的态度。”
见有挽救的机会，季默赶忙张罗着让治安官大人躺到沙发上，然后抬眼望向窗外的走廊，‘就你了’，打从他住进来第一天，走廊外就有个肌肉鬼天天在跑步，“治安官大人稍后，毕竟是祖传的手法，容我到门外做个准备。”
人高马大的治安官稳稳的躺在沙发上，“嗯，但愿你别蠢到想要逃跑。”
季默和气道：“附近都是查案的治安官，我就是想跑也跑不了。”
他火速出门，直奔走廊上的一处空地，径直站在肌肉鬼的对面，鼓着溜圆的葡萄眼瞪着对方。
日日夜夜闷头跑步的肌肉鬼被季默的眼神吓得一哆嗦，半信半疑的摆摆手，一双因为跑步快要磨平的脚丫子终于停了下来，“你咋？能看到我！”
季默不怀好意的笑笑：“累了吧？”
肌肉鬼当即嚎啕大哭，因为季默的语气实在是太温柔了，搞得他像是孩子见到娘一般委屈，“累，我就是累死嘀，咋整，可是我停不下来啊。”
季默诱惑道：“脚后跟都磨没了，兄弟少说在这条走廊跑十几年，想不想睡一觉？”
肌肉鬼当场兴奋起来：“想，死我都想。”
季默一把拽起肌肉鬼的脑袋，然后拖着人就进了门，不由分说的一巴掌将人怼进治安官的身体，眼圈乌青的治安官听到动静刚想睁眼，紧接着一股浓重的疲倦感侵袭全身，仿佛上辈子十几年没睡过觉的渴望感席卷全身。
一个呼吸的瞬间，常年失眠患者陷入酣睡中，还打起格外不值钱的呼噜。
季默掏出手机，笑呵呵道：“为了避免治安官大人睡醒后不认账，还是留个影像比较好。”
一边的胖子看的目瞪口呆，在他眼里，季默就是在走廊转悠一圈，回来就把治安官整迷糊了，高人呐。
2308的呼噜声震天，远处督办案情的其他治安官寻声过来，进门就到平日里号称比‘猫头鹰’都能熬的卢正义队长，居然躺在目击者家中打呼噜睡着了。
“咱用不用叫卢队长起来？”
“我可不去，要去你去，我也想趁着卢队打盹儿的功夫歇会儿。”
“榆树街这片儿居住的人口杂，什么邪门的事情都有，我今早搬了11具尸体，现在感觉自己身上都是那股子烧焦味，只想打盆水，擦擦身上的汗。”
“就是，案情繁重到连我们的卢队长都困了，咱们还是跟总部打报告多调些人手过来。”
……
来来回回路过的治安官，专程跑过来听卢正义打呼噜，胖子家门外，俨然成了治安们歇脚唠闲嗑的地方。
眼瞅着胖爸胖爸开始张罗起晚上饭，呼噜声震天的卢正义治安官终于醒了。
人嘛，只要是吃饱了和睡醒了，一切都好商量。
卢正义也没想到自己这一觉能睡得如此舒服，要不是因为季默瞅着时间差不多了，直接动手把肌肉鬼给拽出来，只怕治安官大人还能睡更久。
卢正义分外留恋这种睡醒觉的松弛感，“我睡了多久？”
季默热情舔道：“没多久，长官工作辛苦，应该多休息。”
王胖子跟着掺和道：“是，没多久，也就10个小时左右，我闲着没活儿的时候，一睡一整天。”
胖爸偷偷踹了一脚儿子，“你是什么身份，哈哈，治安官大人日理万机，是该休息，话说回来，我这沙发不错吧，这可是我爸爸当年亲自给我打的结婚家具，到底还是老物件用着舒服哩。”
卢正义明显是个不苟言笑的治安官，你让他查案没问题，但你让他聊家常，明显就很不擅长了。
胖爸觉得自己的幽默在卢长官这儿碰了钉子，自觉躲到儿子身后。
卢正义生拉硬扯的在自己脸上挤出个笑脸：“我的失眠症持续5年多，多谢你们今天让我睡个好觉，不过正常的规章流程也要走，季默是吗？记得及时去附近的治安所备案。”
季默点头保证：“好的，我记下了。”老子还是想办法尽快离开这里比较实际。
眼瞅着卢正义已经走到门口，他的黑皮鞋突然一顿，像是想起什么，又打量了季默一番，短暂的迟疑后翻开记事本，然后又啪嗒合上，头也不回的就走了，临走前倒是留下一句话：“2340的事情没有点查清楚前，榆树街所有人不得出城，就算是回乡下，也要去附近的治安局报备，尤其是季先生。”
‘这他喵啥意思？’季默不敢深问，常言道民不与官斗，“好的，治安官先生。”
奇怪，咋就盯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