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奈芙
商场的暗夜透不进任何光亮,三人凭借着白天的记忆,宛若瞎子一样游走在没有尽头的货架通道里。
季默下意识攥紧手中的水晶名牌,静静的蛰伏在僻静的角落中伺机而动。
时间在分秒中流逝,因为情绪极度紧绷,每个人的呼吸都显得格外沉重,“哒哒哒哒”,不远处的地面上终于传来高跟鞋的响动。
王胖子不负使命,连滚带爬的将高跟鞋杀手引来了,不过麻烦的是,一下子引来了三个。
事已至此,避无可避,隐匿在角落中的季默也不含糊,底气十足的冲着对面十分不讲理的质问道:“认识119号吗”
三个高跟鞋杀手同时顿住脚步,似乎有点懵了,其中一个刻薄道:“这是我们的台词!”
说时迟那时快,兜头一大桶凉水从天而降,直接将三人浇个透心凉,伴随着一阵火花带闪电,“噼里啪啦,嘁嘁喳喳,哧啦哧啦——”
杀手三人同时陷入电路故障,季默心头大喜祖师爷保佑,事情比预想的要顺利,他将冒光的三张大脸堆在一起,光线比预计的还要亮。
他对着明晃晃的光线高高的举起手中的水晶名牌,刺眼的光线透过三棱锥,堪堪照向附近的一排排货架。
货架上很快折射出一道瑰丽的彩虹,那彩虹映衬在数不尽的盲盒上,像是在暗夜中徐徐展开的画卷,只不过若是仔细观察,这幅画上似乎有星星点点的缺口,像是有人故意在彩虹上打了马赛克,“胖子,帮我举着三棱锥。”
蹲地上倒腾气儿的王胖子惊呆了,立马小跑着接过三棱锥,季默掉头跑向‘马赛克’的位置,果然,彩虹无法成像的区域,恰好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盲盒。
他迅速将这些特殊的盲盒挑出来,扔在一边的过道上,仅仅不到十分钟,一楼所有的特殊盲盒都被挑选出来,毕竟以前除了废品回收业务外,他还兼职送过快递员,挑捡问题盲盒可比货仓里捡快递容易多了。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又传来高跟鞋密密麻麻的跑动声音,应该是挪动盲盒的时候发出了声响,吸引了附近其他的高跟鞋杀手。
季默拿着三棱锥冲楼上一晃,上面的手哥接收到信号,兜头又是一盆凉水,彻底将充当灯泡的三个高跟鞋杀手浇灭火,“滋啦”,一楼大厅再度陷入一片黑暗。
在杀手赶到之前,季默和刘一手摸黑狂奔,冲上三楼。
三楼的餐厅早已经歇业,承载着盲盒的货架就摆放在餐厅的对面,都是些体积比较大的家电类盲盒。
季默摸黑跑进储存盲盒的货仓,急促的“哒哒哒哒”也追了过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应该不下十几个人。
很快传来王胖子杀猪般的叫唤:“糟啦,大师,捅了娘们儿窝,胖子我人生第一次,被一群女人追啊!”
季默没有理会胖子骚气满满的嚎叫,只管抬头冲着上面喊:“手哥。”
高高的盲盒堆上响起回应:“大师放心,我准备好了。”
季默不放心道:“水够吗?”
上面的手哥信誓旦旦道:“妥妥的,保证这些骚娘们一个都跑不了。”
明明要被杀手干死的季默,忽然产生了一种带着采花贼下套围捕良家妇女的错觉,真是服了,如此险象环生的节骨眼,跟这些朋友在一起,画风就是正经不起来。
密密麻麻的高跟鞋声音涌入货仓,杀手们这次学聪明了,没有一股脑的冲过来,而是从四面八方将货仓包抄起来,这给站在高处的刘一手的行动带来很大困扰,同时也为季默的搜寻带来不确定性的危险。
“认识119号吗?”杀手吆喝起冰冷的调子,一遍又一遍的质问充斥着整个空间,像是精神失常的疯子在执拗的追寻一个根本无解的答案。
上面的刘一手也懵了,神经兮兮的小声问道:“大师,你点119号的台了,咋地,玩完儿没给钱啊?”
“少他妈胡咧咧,能不能别老惦记□□这点事儿,这帮杀手是人工智能设备,估计可以通过声音的回响确定目标的方位,他们真正的目的不是找人,是杀人。”鬼精的季默早就将对面的杀手摸透了。
季默攥紧手里三棱锥,故意在跑位的时候弄出一点响动,神经质的诘问戛然而止,所有的高跟鞋杀手自发的冲着他所在的方向涌来,杀手挤满狭窄的过道,而季默则一猫腰爬上了高高的盲盒堆。
“你在哪儿!”尖锐、疯癫的调子不绝于耳,“你在哪儿!”
与此同时,抱着大号消防龙头的刘一手也开始行动,他麻利的将封口处的阀门拧开,哗啦啦的水柱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伴随着电路进水,又是一阵“嘁哩喀喳”,整个货仓被四处飞溅的火星子照的恍如白昼,季默趁机高高举起三棱锥,争分夺秒的将没有映衬出彩虹的盲盒全部画上标记。
至此,三楼的盲盒也全部筛选完毕。
现在只剩下最麻烦的二楼,二楼还有少部分的忏悔者,这些人道德感极低,且做事压根就没有底线。
就在季默思考着如何解决二楼麻烦的时候,背后幽幽的亮出一把泛着寒光的开膛刀,冲着他的后心就插了过来,‘不好!’。
在他觉察出危险的时候已然就要丧命,千钧一发之际,黑暗中窜出一记鬼魅的倩影,一脚踹掉了背后黑手紧攥着的开膛刀。
“都别过来,否则我一定捏死她。”来自强者的威势让周遭沁染上一层霜华,修长的指节拿捏着随时都能掐断对方脖子的力道,活像阎王殿前、经年累月都在定人生死的判官。
“橙橙,你醒了。”季默激动的跑到言橙橙的身边,像是个独自在宠物店熬过整个五一黄金周的大金毛,满是喜悦的摇着尾巴,开心的望着在五湖四海内浪了一圈后,终于舍得回家的主人。
说来也怪,玩命追杀他们一晚上的杀手们不约而同顿住了脚步。
“小哥哥,我害怕,嘤嘤嘤……”胆小怯懦的高中生被言橙橙死死掐住脖子,战栗的身体因为抽泣而抖动着,从眼睫一直蔓延到眼尾的黑色眼妆虽然有些晕染,但笔挺开阔鼻梁依旧舒展的分布在丰满的颧骨内侧,姑娘美的具有一种异域风情,仿佛从尼罗河畔走出来的守护女神。
季默叹气,甩出衣袖胡乱给哭泣的姑娘擦了把脸,然后像个没感情的机器人一样吐槽道,“挤眼泪挺费劲的,你要是不伤心,就别干嚎了。”要不是知道你动手阉了色批方老师,老子差一点就要被你蒙了。
女高中生愕然的瞪着季默,没想到这男人如此不上道,故而继续楚楚可怜的攻克起言橙橙:“大姐姐,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学生,请不要伤害我。”
言橙橙连眼皮子都懒得掀开一下,“你看着可比我老。”
“……”小姑娘再次吃瘪,又不死心的将话风往季默这里吹,哭哭啼啼道,“小哥哥,我们在洗手间见过的。”刻意用暧昧不清的话语和眼神望向季默,“咱们俩个可是有小秘密的。”
“在洗手间见过?”言橙橙蹙眉看向季默,“你们两个居然上了同一个洗手间,这就有意思了,是你进了女洗手间,还是她进了男洗手间?”
这他妈是重点嘛。
季默感觉自己像个犯了病的梦游症患者,刚刚在悬崖峭壁上兜了一圈,猛然惊醒的时候,发现媳妇在乎的根本不是你差点就死了,反而非常严肃的讨论你为啥梦游不穿裤子,这思路也太他妈清奇了。
季默从小就是属狗的德行,谁要是给他冤枉气,他保管追出去二里地,也得咬对方一口,于是乎当场就开始指认女高中生:“唔,她不打招呼就闯进男洗手间,她是变态。”反正这丫头也不是块好饼。
女高中生面色当即垮下来,端着一副看走眼的表情,“我以为你是好人来着。”
季默不要脸的非常坚定:“我是。”
女高中生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不依不饶道:“你撒谎,我分明是因为昏迷被掳进男洗手间的。”对方刻意将话说的模棱两可,似乎期待着能给季默扣上奸;银;掳;掠的帽子。
季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暗自盘算着只要咬死对方是变态,那他私下找方老师寻仇的事情应该不会被言橙橙发现,他指着鼻子就委屈起来,“你才撒谎,是你跑进厕所装晕,你还趴在地上偷看我上厕所,你就是变态。”
女高生生气急败坏:“我!没!偷!看!你!上厕所!”咬牙切齿。
言橙橙扫了眼快要打起来的两个人,出于某种更为稳妥的大局观,十分不情愿的站到了小神棍的阵营中,尽管她压根儿就不相信一个前凸后翘的艳丽美人儿会闯进男厕所,而且还趴地上偷看。
言橙橙情绪有点不耐烦,但是理智告诉她正事要紧:“司奈芙,别装了,就冲你跟踪偷拍小帅哥的调性,偷看男人上厕所也没什么稀奇。”
司奈芙!原来女高中生就是盲盒商场的老板。
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搅屎棍季默趁热打铁从兜里拽出张照片,准备将变态的帽子彻底焊死在对方的头顶,“别狡辩了,这是从你房间拿到的偷窥男人的证据。”
司奈芙瞬间暴走,“把慕青的照片还我!”
季默落井下石道:“你急啥,被我揭破了丑事,想杀人灭口啊。”
司奈芙瞪着黝黑的眼珠子,咬牙要找季默拼命。
言橙橙无奈将季默拽到一边去,十分不害臊的换上趁火打劫的嘴脸:“司老板,听说刚刚你的办公区起火了,如此说来,这位帅哥的玉照,全天下仅此一张喽。”
司奈芙咬牙切齿道:“你威胁我。”
言橙橙不由得收紧手腕的力道,司奈芙的脖子被钳制到半空,以至于双脚都离开了地面,“让你手下的杂碎都自觉跳进水桶,否则,我立刻撕了这张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照片。”
季默探头凑过来:“她办公室咋着火了?”
言橙橙十分冷静的回忆了一下,“刚才睡醒了肚子饿,想去煮碗面来着。”
季默懵了,追问道:“然后哩?”
言橙橙坦然道:“我会生火,但是忘了,自己不会做饭。”
季默愕然:你他妈把人家办公室点了,还这么冷静。
二人嘀嘀咕咕的动静不大,但是方圆十米内听得都格外清楚,商场的老板司奈芙彻底发飙,抖动着十根锋利的指甲冲着言橙橙就要扑上来玩命,四周的高跟鞋杀手也蠢蠢欲动的朝着他们涌来。
季默立马将两只爪子同时捏上照片,做出一副随时都准备撕票的姿态,跟言橙橙这个戏精相处的时间久了,他都觉得自己装逼的信念感都得到了极大幅度的提升,“司老板,你可得听劝,人老了都会痴呆的,外一将来你帕金森了,这张照片可就是你追忆风骚年华的重要物件儿。”
双方俨然都将对方卡死了在原地,一种诡异的平衡萦绕在黑暗的通道中。
片刻后,“都给我跳,立刻跳!”没想到司奈芙为了一张照片,竟然真的可以不顾一切。
高跟鞋杀手本来就是商场内配套的人工智能,司奈芙作为它们的主人,自然拥有绝对的控制权,在接收到主人的命令后,杀手们前赴后继的扎进水桶,甚至后赶到一些杀手还自觉的排起了自杀的长队。
司奈芙挣扎无果,满脸的不甘心:“你什么时候识破了我身份?”
言橙橙轻蔑的扫了眼地上瘫软成堆的杀手们,慢悠悠道:“商城里的怪物有规律的活动时间,必然经过主人耳提面命的调教,再加上你房间内新鲜的水果,以及那些从未中断过的生化试验数据,种种一切都表明,此间的主人一直都在商城内,既然不在办公区,就只能混进了忏悔者的队伍。”
司奈芙闻言放声巅笑,刚刚还楚楚可怜的夹子音瞬间变得沙哑干涸,所谓的肤白貌美、楚楚可怜不过都是用来伪装的皮囊,“你不错,像你这样有勇有谋,同时又心狠手辣的姑娘可不多见,有没有兴趣当我的门徒,将来我可以把整座商场都交给你打理。”
季默赶忙开口制止:“橙橙不愿意,我会带她离开这个鬼地方。”
言橙橙冲着司奈芙打趣儿道:“你都听到了,家属不同意。”
司奈芙冷哼:“早就看出来你们两个勾勾搭搭,少在那假惺惺的表演浓情蜜意,说穿了不过是一对长者贼心烂肺的奸夫银妇。”
言橙橙刻意露出一副被当面揭破隐私的神情,添油加醋道:“司老板真是好眼力,竟然让您给识破了,嘤嘤嘤,我俩本是一对苦命鸳鸯,奈何他有老婆,我有丈夫,可是爱情这东西来了,挡是挡不住的呀。”
言橙橙说话间胡乱的拉起季默的手,流露出一副要死要活的神情,“终于有一天,我杀了他老婆,他杀了我丈夫,一切问题都解决了,这本来是个皆大欢喜的事儿,没成想联盟的治安官突然跳出来多管闲事,我二人这才流落到此地,嘤嘤嘤。”
虽然季默早就适应了言橙橙随时演一段的节奏,但还是被对方口中匪夷所思的故事情节刺激到,忍不住内心狂翻白眼,这他妈不就潘金莲和西门庆升级版的爱情故事吗。
“婚内出轨还杀人灭口,你俩也太他妈不是东西了。”司奈芙陷入短暂的惊讶,随即疯癫的大笑起来,“哈哈哈,没想到这世界上居然还有比我更加狼心狗肺的人,哈哈哈。”
季默被司奈芙的疯话聒噪的头疼,试图在荒腔走板的聊天内容中找回点普儿,“额,司老板,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
司奈芙睨着季默,这小子貌似忠良,实际上心眼儿坏的很,“你身上有股檀香味道?”而且味道她非常熟悉。
檀香?季默突然想起来,乾元观的檀香配方都是老一辈传下来,故而与别处的香味有所不同,他不动声色的将问题丢了回去,“照片中的男人,身上也是这个味道?”
司奈芙眼神倏然变得狠戾:“你怎么知道青哥身上的味道?你是他什么人?”司奈芙似乎忘记了言橙橙还捏着她的喉咙,不顾一切的挣扎着扑向季默。
莫非小神棍和这疯女人有牵扯,言橙橙拧着眉头,她突然发现自己对真正的季默并不了解,居然在这种情况下,毫无戒备的让对方跟了她好几天,“默默,没想到你跟司老板的相好还认识。”
季默并不打算隐瞒,直白道:“我也只是猜测,照片中的男人似乎跟我师出同门,若真是如此,此人必不会放任心爱的姑娘去搞什么生化实验,乾元观门徒绝不纵容和姑息一切恶行,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从头到尾都是司老板一厢情愿。”
季默的话彻底将司奈芙的疯病刺激的更严重了,“不,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都怪慕青那该死的师傅,还有那座破道观,我早就该拆了那座破道观,早就该。”
言橙橙煽风点火道:“呦,司奈芙,感情帅哥和他家里都没看上你,啧啧,倒贴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司奈芙疯的厉害,已经分不清现实和回忆,一腔执念满是怨憎,“我和慕青相知相爱,当年我才华斐然、年少成名,他钟情爱慕于我,我亦替他在风月场赎身,更不惜钱财为他修缮道观,可慕青生的实在是太好了,风月场里的那些野女人成日里勾搭他,慕青经受不住诱惑,鬼迷心窍的将我抛弃,到死都不肯见我一面,死都不肯,呜呜呜呜,慕郎,你好狠的心啊……”
言橙橙不屑:“司奈芙,你好歹曾经也是第一区的最高长官,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何必如此下贱。”
司奈芙不甘道:“风凉话谁不会说,你也比我好不到哪儿去,你男人也是道士,而且跟慕青是一个道观的,他们那个道观邪门儿的很,一旦入门,非死不得离开,哦,不对,是死了也不能离开才对,早晚有一天 ,他也会像慕青一样,狠狠的把你甩了,嘿嘿嘿……”
言橙橙面色冷峻三分,看来她对季默的危险评估还要提升一个等级,对方压根就不是个普通的小神棍,他很可能参与了某个具有传销性质的□□组织,而且还是骨干成员。
另一边的季默忍不了,急吼吼争辩道,“你胡说,乾元观是清流门派,祖师爷留有门规,凡我门人,不得入世,看守道观,静候机缘,你口中的慕青既然死守道观,就证明他是个重信重诺的男人,退一万步讲,若是你的慕郎真心钟情于你,大可以等到收徒后在与你结婚,既全了门规,又全了情谊。”季默冷笑着看向司奈芙,“长得漂亮又怎麽样,有钱又如何,只怕他根本就没瞧上你这样心思歹毒的女人。”
司奈芙歇斯底里道:“你胡说!”
季默也来了脾气,他虽然看不惯乾元观的迂腐规矩,但也绝不容许别人污蔑师门的体面,“我没有,不信咱们可以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