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疑链（5）
李三先给梅七简单包扎了一下才把他放后排，她自己去前面开车，但梅七的血依然滴滴答答地顺着车的座椅往下淌，就像他的血是无穷无尽的一样。
她只好一边控制着他的血留在他的身体里一边开车。
她是通缉犯，易容装备在江渡那。
有点后悔那天江渡把刀给她的时候她只顾着追求形而上正确了，没捅他，死男的通缉她搞得她不能以真面目见人。
梅七必须去专门治疗异能人类的医院，中心机构的2区分部属于江渡的势力范围去不了，2区的首都全都不行，只能找一个周边的小城市打点信息差了。
车起飞，往城市的边缘开了过去。
李三超速了而且没按规定路线走，所以此时此刻她周围都是空的，只有她这一辆车。
忽然，梅七说：“拉高。”
李三手比脑子快，迅速把车拉高了。
下个瞬间，按照她刚才的路线会经过的地方有一枚炮弹爆炸开了。
梅七能感觉到这能量的震荡。
“怎么回事啊，今天”，李三冷笑着咬牙说。
她们面前突然凭空出现了超过十辆车，显然是使用了某种隐藏的设备才没被她发现，这些车的队形是一种很标准的围捕队形。
梅七说：“是来找我的，这是边缘的人。”
李三马上往下降落，对方的火力追着她打，她用异能卸掉了最前面那辆车的门，把里面的人扔出去了，车也随之坠落。
梅七推开车门，走出来停留在车旁边，对方的火力在他身边凝聚起来，变成了一团不明物质，他打了个响指，这能量朝着对方荡开，又有两辆车坠空了。
梅七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以后猛地吐了口血，他扶住车门的手指节发白，李三直接一把把他拽回来了：
“你来开车，我来打。”
对面的车里走出了一个老头，特别干瘦，戴副金丝眼镜，他的动作慢悠悠的，他的声音在空中徘徊：
“你不会怪我把反温明水装置卖给江渡吧，他开的价码实在很诱人。”
他虽然是这么说的，但火力压制是一点没停，梅七控制着车上下左右地躲，李三直接跳到了车顶上。
梅七没带太多大武器，他车里只有一个火箭筒，她扛着火箭筒一辆车一辆车地打，如果对方跑了她就用异能补上。
她的长发在空中狂乱地飘，她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没找见皮筋，最后她拿匕首把头发盘上了。
梅七把头探出车窗：“结果被江渡卖了，现在高兴不。”
老头说：“没想到他会对霍截动手，人心难测呐，霍截这是阴沟翻船，我会找江渡算账的。”
梅七拖长声音，慢悠悠的：“那你快去，别给他留全尸，如果你能拿到他的头记得通知我来看。”
老头笑了一下，对方的炮火击中了她们的车，李三被震得差点甩出去。
李三问梅七：“这人谁啊。”
老头回答她的话：“聂程，我是人造人，边缘的首领，温小姐。”
原来边缘的首领不是霍截，她发现这老头一直在看她，说起来，反温明水装置为什么会在这老头手里。
而且那东西居然真就叫反温明水装置是吗，也就是真的有人研究了一个专门针对她的装置。
李三在对面的一辆车里看到了f，他对李三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容，随后他直接爬上了车顶，朝李三这里跳了过来。
可笑，还想上她的车。
李三发动异能拐了一下他的腿，他向一边歪倒，趴在了另一辆车上。
聂程说：“f告诉我你在这里，没想到你真的在。”
梅七扬声问：“边缘已经没人了？让你来？空巢老人也得上战场？”
聂程说：“找你我可不得亲自来吗，更何况没想到温明水也在这里，还好我来了。”
她们的车已经在冒烟了，有坠毁的危险，梅七开着车一路往下躲对方的攻击，但对方穷追不舍，李三扒着车顶往后开火，她们一路追一路打，拐进了2区之下。
再往下就进混沌之地了，不能进去，梅七的伤必须处理。
她们没有□□了，李三回来了。
李三一边说：“我去杀他”，一边推开车门打算往外走，梅七把她拉回来了，他对她摇了摇头。
随后他猛踩油门朝下坠去，落入了一片荒芜的城市之中。
梅七说：“下车。”
他走路已经开始晃了，李三过来扶住他，把他的手搭在她肩膀上，梅七指了个方向，李三往前掠去。
这些残破的楼被不知名的植物包裹着，这里从前显然是一座超级一线城市，透过这样荒芜的景象都能看出它从前的繁荣。
李三根据梅七指的方向一路低空飞行，后面追着他们的人渐渐消失了。
李三问靠在她身上的人：“你对这里很熟悉吗。”
“对……”梅七的声音很轻，李三感觉他的身体已经越来越沉重了，他没力气了。
李三扛着他，走进了一幢很高的办公楼，她在里面绕了半天，穿过负一楼的楼梯，又上了几层楼，如此反复数次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几楼了。
终于，她们停在了一扇防爆门面前。
梅七晃晃悠悠地走向门，门识别了他的瞳孔，他又摁了密码，门自己打开了。
这里面居然有电，而且居然是一间安全屋，李三扶着梅七进来坐下，她一眼就看到了医药箱的标志，一个超级大的箱子，里面什么工具都有。
经常受伤的人才会有这些。
她以前也是经常受伤的人，说起来她还真是有些想念这天天刀山火海亡命天涯的日子，每天跟死神擦肩而过，不是这里挨刀就是那里中枪，真有意思。
梅七的额头抵在她肩窝里，滚烫，这是又烧起来了，她检查他的伤，发现他的衣服和伤口粘在一起了，必须分开。
她怕他把牙咬碎，打算往他嘴里塞块毛巾，他摇头：
“没事，无所谓。”
然后他稍微坐直了一些，自己动手把上衣脱掉了，他是直接扯下来的，一瞬间他又把自己搞得鲜血淋漓，连李三看着都觉得疼了一下。
她的指尖划过他身上的伤口，停顿了一下。
梅七身上有交叠错落的伤，最旧的是他们第一次在混沌之地见面的时候她戳出来的。
他向后仰靠在沙发上，一条腿搭在面前的桌子上，动作非常舒展，他的头发被血浸透了，呈现一种红黄混合的颜色，他捋了捋他的头发，用血给他自己做了个发型。
她开始帮他清洗伤口，焊接伤口。
梅七的嘴角还在不断地渗血，霍截的刀真的很特别，梅七腹部的伤口虽然外面被焊接住了，里面内脏的部分也依然是烂的。
梅七好像很无聊，他一直在看她认真又有一丝心疼的表情，他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嘴唇，手指移到嘴角，往上推了推。
见她不理他，他又开始卷着她的头发玩。
他好像很喜欢这个动作，经常这样做。
她手上的动作没停，问：“为什么杀江渡。”
“你……怪我吗”，他的头斜靠在沙发上，他转动眼睛看向她，他的眼睛非常非常亮，而且很透，看起来十分纯澈。
实在太像鹿了，他额头上的血滴进了他的眼睛，他这样看着她，让她的心都颤了一下。
“当然不是了，我是觉得如果你没让领袖生气你也不会伤成这样。”
梅七做了一个笑的动作，但没有发出声音，他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不行，这伤处理不了，李三又开始焦虑了，梅七的脸现在是真的一点血色都没有了，怎么办呢。
梅七说：“303药物……”
李三去翻她刚才从车上带下来的一堆东西，里面有梅七从关押他的地方带走的5管红色的液体。
这药可以让他的伤口开始愈合，如果他能抗住的话。
她还在犹豫，梅七已经从她的手里拿走了药物，往自己伤口的位置扎了一针。
紧接着他又出现了那天的变化，李三一开始攥着他的手，最后索性靠过来抱住他，他们依偎在沙发上，她感觉他在轻微地颤抖，她收紧了怀抱。
慢慢地他闭上了双眼，他意识不太清醒地轻声呢喃着，他好像在叫她。
小水。
片刻之后她又听到他念了一个叠词。
她仔细听，他说的是：
“妈妈……”
为什么是妈妈。
人造人是没有妈妈的。
梅七真的是人造人吗。
他都把江渡打成那样了他的芯片都没有反应，而且霍截也是自然人，这些人都跟他交过好几次手了。
她一直以为他是注射了那种可以逃避芯片监察的人造人药物。
但真的是吗。
还是说在脆弱的时候叫妈妈是人类的共同特点，即便是人造人也一样，因为有时候妈妈只是一个虚幻的概念，一种家温暖和安全感的象征。
外面突兀地下起了大雨，这个时间点，这雨夹杂着霜雪和寒风，敲击着安全屋的防弹玻璃。
除了雨声，什么也没有，混沌之地是一片绝对的死寂。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梅七疼得休克了。
双眼紧闭，只有睫毛不时地轻轻颤抖一下。
明明他很强，她却总是见到他这样脆弱的样子，她的心里溢满了那种酸涩而复杂的情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他抖了一下。
他没有醒，但突然皱紧了眉头，她的太阳穴也传来一阵针刺感。
她眼前直接出现了黑灰色的幻觉，她看见一个男人。
这应该是梅七的噩梦，因为她没打开反梅七装置，而且梅七的异能在注射了303药物以后失控了，所以对她造成了比较严重的精神污染。
她感受到梅七梦中那低落和痛苦的情绪。
这男人的脸并不清楚，但是她在看到这个人的一瞬间，寒意就爬上了她的脊背，她仔细分辨着，最终她确认，这寒意是她自己的，不是梅七的。
她在恐惧这个男人。
她听到有许多人在她耳边尖叫，惨叫，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感觉，一种置身于地狱的感觉。
她的手也开始轻轻颤抖了。
她的双眼在不知不觉之间溢满了连她自己也不知从何而来的泪水。
她狠狠地攥住她自己的手，狠狠地睁眼。
有什么好怕的，没什么好怕的。
她抱紧梅七，把头抬高了一点，用嘴唇去贴梅七的额头，这个吻从他的额头流连至他的脸颊，更像一种安抚。
她轻声说：“没事的，没关系的，不要怕。”
她一直这样说着，梅七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她眼前的幻觉慢慢变淡，最终消失了，她又回到了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