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消亡
在林场的这一下午，我魂不守舍地不知道是如何度过的。
吃饭的时候人多眼杂，我没机会去问孔大队长关于老萨满家里着火的事情。直到天黑快要离开楞场，我才抓住个间隙问了孔大队长几嘴。
“你小子也是福大命大，那天晚上幸亏没给组织上添麻烦。”孔大队长话里有话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着火的原因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可能是老人家年纪大了，睡着的时候炉子引燃了什么东西也没及时发觉，这才酿成了大祸。”
“那彩玲呢，就是那个老萨满的孙女？”
“你放心，发生这样的事自然是谁都不愿见到的。彩玲的事，组织上自然会有安排，不会放任不管的。”孔大队长一边说一边脚步不停地向林场的门口走着，看样子并不想和我多说什么。
“行了！这件事儿就到此为止吧，我也是为了你好，快回去吧啊！”
送走了孔大队长后，坐在牛二的驴车上，我的心情无比复杂。
如果真的是因为老人家失察才引起了大火，那老萨满的死跟我也脱不了干系。或者说，如果我没有将彩玲带走，昨晚也就不会失火，老萨满自然也不会被烧死在自己的家中。
想到这里，大狗的那句话再度在我的耳边响起。
“你在祈求神明得到一件东西的同时，神明也必然会拿走另一样东西作为交换。”
“你们说，老萨满的死，是不是和救下赶超儿那晚的跳神仪式有关？”
“你胡说什么呢？”朱开怼了一下我的肩膀，“这完全是不搭界的事情好嘛！再说了，昨晚我们不都看见了，那个驯鹿崽子不是替赶超儿抵命了吗！”
“命？”
霎时间，犹如有一道闪电在我的脑海中闪过，红衣少女的身影在我眼前和朱开重叠在一起。
我猛然想起昨天下午坐在马车上的彩玲说过一句和“命”有关的话。
“我只能救人，不能救魂。”
这一次，我再也忍不住内心的冲动，就在牛二的驴车将我们带到小石村村头儿的时候，我直接跳下了车，向着龅牙家跑去。
素芬大姐正在院子里洗着衣服，见到我急匆匆地跑来，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脸紧张地站了起来。
“素芬大姐，赶超儿……赶超儿怎么样了？”
“赶超儿他在里面……跃华大兄弟，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素芬大姐看着我满头大汗的样子，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就给我打开了院门。
“没……没事儿！我就是想看看赶超儿。”
“啊，行……不过，不过……”
看着素芬大姐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心里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大姐，有什么事您直说，不用见外。”
谁知素芬大姐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眶跟着湿润了起来：“哎！俺也没把你当成外人……行吧，跃华大兄弟，你进去看看也好，没准儿能让赶超儿记起来些什么也行！”
“大姐，您这话是啥意思，赶超儿是有什么不对吗？”
“哎！还是不认人呗……”素芬大姐说着抹了一下眼泪儿，“那天彩玲姑娘也说了，她只能救回俺们家赶超儿的命，但救不回来赶超儿的魂儿。俺知道小姑娘也尽力了，可是……可是……”
素芬大姐说完就开始抽泣起来，而我看着素芬大姐家的屋门，就知道这一切可能仅仅是个开始。
“大姐，我能进去看看赶超儿吗？”
“嗯！你去吧，我就不进去了，省的孩子见了我伤心……”
我虽然没明白素芬大姐这最后一句的意思，但见其伤心的模样，我也没好意思追问下去。
于是我又安慰了素芬大姐两句，就笔直地走进了屋子，又怀着忐忑的心推开了赶超儿的房门。
天色渐晚，夕阳透过窗户投射在赶超儿的脸上，我看着他背影，竟然多少显得有些落寞。
“龅牙？”
赶超儿坐在炕上，一只胳膊搭在窗户上，外面就是素芬大姐家的院子。估计我还没进屋的时候，他就已经看见了我。
“赶超儿？”
“如果说一个一直活在你记忆中的人，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你会怎么办？”
而在我还没有理解赶超儿这冷不丁的一句话时，那小子突然转过头来，目光十分平和地看着我，就像是看着一个可有可无的物件一般。
“我认得你，那天晚上在院子外面。”
“哦，对！”我意识到赶超儿指的是前天晚上，村里的男人都聚集在村大队的院子里时，我们俩，隔空相互对视了一眼。
而正当我想要开口问问那晚在葬马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赶超儿却不给我发问的机会，率先开口问道：“听说是你救了我？”
我摆了摆手：“也不能这么说，你应该谢谢彩玲姑娘，还有你的母亲，若不是她……”
“可人是你叫来的。”赶超儿再一次地打断了我。
“也算是吧。”我无奈地说着，也就在这一刻，我忽然发觉赶超儿说话的语气和态度完全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可明明坐在我面前的，模样身材，就是我印象中的那个少年啊！
难不成真的就如老萨满所说，真正的龅牙并没有回来，而这副躯壳里留下的是另一个人的魂魄？
而正当我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赶超儿又转过头看向窗外：“如果说在我的记忆中，我的母亲早在八年前就意外离世了，你会相信吗？”
“如果我说在我的印象里，赶超儿不是个会说‘母亲’这一词汇，而是会称呼‘俺娘’的孩子，你会相信吗？”
赶超儿微微一笑，而我也是鬼使神差地追问道：“你到底是谁？”
“你不觉得你这个问题有些可笑吗？”
“是有些可笑，可是放到这里，我不得不相信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我抿了抿嘴唇，最终开口道：“你并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赶超儿。”
片刻的沉默，少年人双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随即转过头看着我，眼中竟然全是嘲讽的意味：“我不是我？那我是谁呢？”
“我不知道，但也许有办法知道……”
“呵呵！好，那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情，你认识的那个赶超儿，或者说是龅牙恐怕已经不在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即便在踏入素芬大姐之前，我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却万万没有想到会遇到这样的状况。
“不管你是谁，这事儿既然因我而起，我就要让它恢复正轨。”
“拭目以待。”
赶超儿冷笑了一声，转过头去就不再理睬我了。
见此情形我也没有逗留，只不过出去的时候我并没有将实情告诉素芬大姐，只是说了句我会尽量帮助赶超儿恢复正常。
而在我走出院子的一瞬间，借着夕阳最后的一缕霞光，我见到顶着赶超儿外皮的那个东西趴在窗前，用一种我从未见到过的眼神紧盯着我看。
我瞬间感觉后背发毛，随即扭过头，急匆匆地向着阿凤家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