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76
六七个坐成一排的女同志转头望过来。她们年纪有大有小，最年长的已经满头白发。怎么看也不像是为了工作过来的。
于长征坐在办公室后面一脸的尴尬。
“小花过来坐。”
花絮絮：“于厂长，听说省城报社的同志过来了，不知哪位是？”
于长征咳嗽一声，坐在中间的老太太开口道：“你就是花同志吧，我家长征这脑子怕是要靠你多照顾了。”
花絮絮忙道：“不敢当。”
余长征无奈，叫住准备长篇大论的老太太，“妈，别吓着人小同志。何况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想借用小姨的一点关系。”
老太太哼了一声，“说的轻松。就你藏着掖着那样别说你小姨不放心，我都懒得搭理你。”
于长征喊冤：“妈，我说过多少次了，不是我拿不出产品，而是我们自己也在调试阶段，不信你问我们厂里的小花。”
花絮絮懂了这是让她分担压力来了。
于长征求救的看了花絮絮一眼。他不过是想着把最好的产品拿回去，怎么到了他妈在嘴里就变成不藏私了呢，于长征觉得自己很冤。他迫切的需要有人来给他伸冤。
花絮絮道：“厂长说的是真的，面霜的工艺一直在调试中，昨天才确认最终配方。”
老太太对儿子翻了个白眼，转脸笑着招呼花絮絮去坐。
“花丫头，我听说这款面霜有奇效，你看我老太婆能用不？”
老太太把脸伸过来，满脸的风霜痕迹。
花絮絮摇头：“怕是不行，这款产品的目标定位群体是30—45周岁，对您功效不大。”
花絮絮实话实说，她并不打算因为老太太的身份就迎合对方，太过夸大功效对一款产品并不是特别好的事情。
老太太看了余长征一眼，意味深长道：“还是小姑娘实诚。”
花絮絮：“”
“妈，我心里有数，不会夸大宣传了。”
老太太“哼”了一声。
于长征道：“我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我希望能得到省报社的同意。我们的产品绝对值得大家一起去冒险。”
花絮絮道：“做宣传或许会有夸大成分，但是如果无限夸大就是欺骗，我们找好切入点，放大客户的期待值，不怕面霜卖不出去。”
其中一个穿着干练的女同志道：“报纸的版面我已经和领导申请了，不过别报大希望，主要版面不会用来做广告的。”
于长征摆手：“这个没关系，只要能让咱们的产品上报就行。”
“话虽如此，但是文字要怎么写怎么也得我用过产品之后才能确定。”
于长征把手一伸直接指向花絮絮：“小姨，这事您直接和小花谈，样品还在她实验室放着呢。”
马燕抬头望过来。
余长征对花絮絮眨眨眼。
花絮絮意会：“我等会拿过来。”
马燕道：“我直接过去拿吧，省的你再跑一趟。”脸上带着点跃跃欲试的味道。
老太太笑道：“她这是等不及了。长征说生产的面霜功效太好了，只要是女人都会惦记。”
其他的女同志们跟着附和，都是女人，哪个不在意自己的脸。
于长征的家人太热情，花絮絮被他们围住，直到花絮絮说未来还会有新产品才放人。即便如此，等她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身后依然跟着四个人，都是不死心想要跟去看看有没有多出的样品的。
马燕对这些想要抢自己东西的晚辈有些无语，但是没人怕她就是了。一群人闹哄哄的往前走，花絮絮跟她她们不熟，只充当聆听者。
“长征不是说了这款产品他是想着对外出口的，也不知是谁提的，真以为出口那么容易？”
花絮絮心虚，这建议是她自己提的。为什么只能国内花大价钱进口国外的产品却不能依靠自己的实力搞出口呢？花絮絮不信，她想要试试。
“可不是，不说那群外国佬对咱们国家的商品抱着多么大的轻视态度，为了出口创汇，咱们哪次不是把自己最好的选出来。咱们知道自己的手艺好，但是也得有人买单才行。”
说话的女人显然对于长征提出的出口创汇这件事抱着怀疑态度。花絮絮不想解释，她对自己的产品有信心。
到实验室，花絮絮把样品拿给马燕之后，找了借口溜了。她不想陪一群女同志闲话家常，她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苏婉的店在戴志新新开的超市的边上，戴志新很有做生意的头脑，镇上他已经开了两家超市，现在在县城又开了一家。他什么都卖，蔬菜也卖。其中最紧俏的还是瓦家坳自产的蘑菇。
现在村里养蘑菇的又多了几户，花絮絮的大棚直接交给梁霞管着，不出意外过两个月又有一笔进项。
花絮絮到的时候，苏婉正在绣架前绣花，她手艺好，做事认真。花絮絮进去的时候，她还没发现多个人。
花絮絮没打扰她自己看了看店里挂的衣服，别说，款式是没得说，都是一些年轻女同志喜欢的样式。即便是呢子大衣也是时下新款。每件衣服下都标着价，不还价，也不需要苏婉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苏婉太具有亲和力，即便她不会说话生意也并没有受多大影响。
花絮絮伸手翻了了几下衣服，等她转头的时候，苏婉已经停下手里的活了。
[怎么现在过来了？]苏婉比划着。
花絮絮笑道：“今天没什么事早点过来，我明天要回家一趟，你要回去吗？”
肖云生去京市之后，她一人在县里待了快要一个多月了，接下来还有的忙，这时候回去一趟正好。
[明天？那我也回去。]
两人商议好，花絮絮在店里做了一会，看见绣架上的花样后，忍不住道：“这也太好看了，只是做冬衣是不是浪费了。”
冬衣少不了臃肿累赘，特别是现在棉袄款式，花絮絮总觉得这东西要是绣在臃肿的棉袄上，怎么看怎么是一种浪费。
苏婉摇头：[这不是成品，我只是觉得这花色不错，还没想好做什么。]
花絮絮看了看给不出什么好的建议。她对做服装没天分，只能靠苏婉自己发挥了。
苏婉显然也没想着要花絮絮拿主意，两人一个绣花一个坐在店里休息，半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下午卖出两件呢绒大衣。苏婉关门的时候，特意让花絮絮写了一张暂停营业的牌子贴在门上。
第二天一早，两人坐班车赶回家。
苏婉没有直接回五大队，而是跟着花絮絮回到瓦家坳。
两人刚到村口就被来来往往的拖拉机给镇住了。每辆拖拉机上都装满青砖。大队长郑学勤站在村口，脸上笑出一朵花。
村名们站在路两旁，人人脸上带笑，看样子比过年还要欢乐。
肖勇也在其中。
花絮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值得大家这么高兴。走近了才知道队里竟要翻新房了。
听郑学勤的意思现在多买砖，等数量够了一起建小楼，这在整个公社可是绝无仅有，难怪整个大队都惊动了。
“哎呀，絮絮回来了，大家快让让。”赵春华标志性的大嗓门一喊，所有人的目光朝花絮絮看过来。
花絮絮笑了笑。
赵春花小跑几步过来：“絮絮，队长说咱们大队要盖瓦房了，现在统一规划，不过砖的数量不够，我们已经决定了让你家先建。”
花絮絮看了看肖勇，对方是一脸乐呵，显然对于能建房也是期待的。不过郑学勤说统一规划？
“队长说村西那一片到时候用来建房子，咱们都建的一样的，省事。谁家也挑不出毛病。这事大家伙已经投票表决了，有钱的做个表率，没钱的可以晚两年建。”
赵春花得意，她家有钱建房，拖拉机上拉的砖有一部分就是她家的。这在以前是想也不敢想，但是现在她也是能住砖瓦房的人了。
这一切的功劳都在花絮絮身上，想到花絮絮对自己一家的帮助，赵春花越发热情了。
“絮絮，到时候我跟你家做邻居，有什么需要的帮助的你来说一声就行，只要你叔能办的，都让他去办。”
花絮絮好笑。她不把赵春华的话当回事。等回到家，梁霞还在蘑菇棚里没回来。
家里现在又是养猪又是建棚，花絮絮之前怕忙不过来，提议把棚子转了，没想到梁霞不同意。好在蘑菇并不难养活，赵春花自己单干之后，梁霞在村里又找了个帮手，也能应付。
花絮絮让苏婉在家等她自己出门找梁霞，走着走着走搭白翠兰家门口。
院子里静悄悄的。花絮絮往里看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
梁霞在蘑菇棚外纳鞋底，在她身边围着一群女人，不知说起什么几人连连摇头。
花絮絮走近。
“刘芳也是倒霉，伺候男人这么多年到头得到了什么？还不是离婚的结局。”
“我看也是牛寡妇心眼多，挺着大肚子上门，这谁受得了。”
“也就刘芳是个傻的，要是我老早闹去派出所了，不判他一个流氓罪我是不会罢休的。”
“白队长也是，这么大把年纪了，为老不尊，现在替牛寡妇养孩子，你么看着吧，过不了几个月铁定后悔。”
花絮絮这才知道白庆年竟然离婚了，没想到牛寡妇竟然真的上位了。
对于刘芳给新人让位的事情，花絮絮觉得这要是她自己铁定做不到，显然刘芳还是在意白庆年的。
这事白翠兰不知道吗？
“翠兰丫头也是心狠，她妈都打电话给她了还是死活不愿回来，刘芳心得多恨啊。”
丈夫靠不住，女儿也是个小白眼狼。
梁霞听着几人谈八卦，手上抽线的动作不停，末了说道：“翠兰那丫头心眼虽然多，不过白队长为了牛寡妇肚子里的孩子是下定决心要离婚的，她就是回来也改变不了什么，反而被人看笑话。这事刘芳自己不立起来，找谁都没用。”
“可不就是。”
花絮絮等她们结束话题才走过去。
“嫂子。”
梁霞抬头精心道：“絮絮回来了，不跟你们聊了，我回去了。”
梁霞收拾东西，其他人也跟着收拾。
“时间不早了，今天不是说运砖头过来，我也去瞧瞧。”
“对对对，里头还有我家的砖头呢。”
几个人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梁霞拿着针线篮子，里头放着她做了一般的鞋底。
花絮絮问道：“嫂子，咱家也盖房？”
“对，你大哥说，你们小两口也结婚一年多了，之前是没钱没办法，现在咱们也有点闲钱，干脆给你们建新房。”
花絮絮没想到肖勇要建房子是给她建的。
“嫂子，我和云生现在不急着建房住，不过大队长说统一规划，现在房子准备建在哪里？”
两人边说边走，不一会又走到白翠兰家门口，巧的是牛寡妇正好从院子里出来。
牛寡妇的肚子已经显怀，看起来脸色憔悴不少。牛寡妇见人先是下意思的想要关门，梁霞从身旁直接走过去。花絮絮抬眼去看，牛寡妇冲她笑笑。
花絮絮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等两人走远了，梁霞才道：“以后你千万别跟牛寡妇打交道，她这人内坏着呢。”
或许是同为女人，梁霞对破坏别人的婚姻的牛寡妇没什么好脸色。对刘芳多了一丝同情。
花絮絮点头，她对牛寡妇不熟，对刘芳同样如此。但是身为成年人一切选择都要自己去承担，她并不认为刘芳值得同情。
“嫂子，婉儿姐跟我一起回来了。”
“婉儿来了？快快快，我们快些走。”梁霞听见苏婉也在，对牛寡妇的那点厌恶情绪瞬间没了，挎着篮子，脚步走的飞快。
花絮絮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好笑的摇了摇头，抬腿跟上。
等两人到家，苏婉已经在院子里开始描摹花样了，花的就是肖勇种下的小片竹子林。
枝干劲拔，提笔落笔干净利落，可见功底不浅。
哪怕见了许多次，每一次花絮絮还是觉得了不得，她竖起拇指，苏婉只是腼腆的笑了笑。
“婉儿，你怎么过来了。”梁霞在苏婉边上坐下，小心翼翼的对着笔迹未干的纸张扇风。
苏婉比划道：“姐，我过来谢谢你们，如果没有絮絮，我的衣服不可能被那么多人喜欢。”
梁霞抬头看了看花絮絮，花絮絮与她对视一眼，她也没想到苏婉过来的目的是为了道谢。
花絮絮摆手：“婉儿姐这没什么的，我喜欢你的手艺，也不想这门手艺被埋没了。”
花絮絮没有忘记，到时二十二世纪刺绣这门手艺除了机器再也没有活人传承。那些让人惊艳的带有温度的刺绣作品只是存在荧幕里的图像。她希望有更多的人和苏婉一样坚持下去。
用自己的喜好养活自己有时候并不是容易的事情，苏婉成功了，后来才会有更多的人加入。
梁霞点头：“絮絮就喜欢你做的衣服，你是没看见，你之前送她的那些衣服她宝贝的很，不是重要场合都舍不得穿。”
苏婉转头看向花絮絮，微笑和梁霞说：“絮絮是有文化的，以后肯定有大出息。”
说起大出息，梁霞忍不住了，她看了看篱笆外面，见没人乐呵呵的对苏婉道：“你怕是不知道，絮絮现在已经被京大录取了，都不用考试就直接是大学生了，还是京大的。这孩子太不得了了，咱家云生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好事，这辈子才能走狗屎运娶了絮絮做老婆。”
苏婉惊讶：“京大？”
“可不是吗？人家老教授点名要的人，要不是老肖不让说，我早就”梁霞早就憋不住了，这么大的事情，除了家里人知道村上还没一个外人知晓。这让心里想要炫耀的梁霞有些不爽。
这么好的事情就该说给别人听，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偏偏肖勇交代了现在不能说。等花絮絮确定去上学了才能说。
花絮絮想到自己为了面霜特意拖延报到的时间，杨国华即便没说什么，但是半月一次来信，显然是希望她尽快去京大报到的。
好在面霜已经研发成功，等完成最后宣传收尾工作她也要去京市报到了。
“嫂子，我这正好有几瓶面霜，你拿着用，用完了我再给你带。”花絮絮把早就准备的礼物拿出来。
瓶子是简易的白瓷瓶，上面还没有logo，看起来像是什么拿不出手的山寨产品，但是苏婉知道里面的东西有多好用，她的那群小姐妹早就已经被面霜的效果收买了。
梁霞接过瓶子。疑惑道：“这就是你研发的面霜？”她打开瓶盖一股淡淡的香味飘了出来。“味道到是好闻。”
她用指甲盖挑出一点，想到自己还没洗脸，最后只往手背抹了抹。膏体遇见体温慢慢被吸收。
“比蛤蜊油好用多了，那东西要使劲焐热才会融化。”
梁霞爱不释手的盖上盖子。花絮絮给她带三瓶，省着点一年都不用买蛤蜊油了。
苏婉坐了一会就回去了。
梁霞本来还想送她，但是苏婉拒绝了，花絮絮让苏婉骑自行车回去，这是肖勇刚买了，平时宝贝的很，不过瓦家坳要建房，他最近应该用不到。
苏婉走后，郑学勤在大喇叭里喊花絮絮去大队部。
梁霞道：“肯定是找你去谈建房的事情的，本来大队长说了咱们家的大棚那地就挺好，不过大棚盖上没多久，咱们可是写了合同的被我拒绝了。他要是找你谈这事，你直接拒绝就成。”
花絮絮没想到郑学勤还打过大棚的主意，她这棚子当初盖得时候怎么说也花了几百块钱，现在拆了对她来说损失可不小，要是郑学勤拿不出合理的理由，她是不会同意的。
大队部，郑学勤和几个上年纪的老人家围坐在办公桌上，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半响过后，其中一人开口问道：“队长，你说絮絮会同意把大棚让出来吗？这大棚可是花了不少钱。”
反正如果换做是他家他是舍不得的，推己及人，老邓觉得郑学勤这事做的不地道。
郑学勤抽着烟，烟圈在空中慢慢消散。他背着光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花絮絮到的时候，办公室里静悄悄的，除了呛人的烟味，只见几个老同志眼巴巴的望着门口，直到花絮絮来了，才悄悄松了口气。
郑学勤对花絮絮招手：“过来坐。”
花絮絮不客气，一屁股坐在郑学勤旁边的位置上。她开口就问：“队长您找我什么事？”
郑学勤叹了口气，老郑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云生媳妇，今天开会的主要目的是表扬你对瓦家坳做的贡献，咱们大队的社员能有今天的好日子，多亏了你和云生的无私奉献。”
花絮絮连忙打住，这话题要是再说下去，指不定自己被买了还要帮着郑学勤数钱。
“队长，您有什么事直说就成，咱们都是一个大队的，开门见山不是更合适吗？”
郑学勤叹气：“云生媳妇，现在大家伙的日子都好过了，特别是小新，再过不就肯定成咱们村第一个万元户。大家日子好了不就想着把房子建好吗，我作为队长，哪怕现在地分了，但是只要我还在一天，就希望我们大队的社员们越来越好。”
花絮絮跟着叹了口气，“所以呢？”
郑学勤见她不接，哼了一声：“你不是沪市来的吗？你说我们村的房子怎么建比较好？”
不是拆棚子？花絮絮诧异的看了看郑学勤。
郑学勤气愤道：“怎么？难不成你也以为我要拆了你的棚子？”
“哪能啊！”花絮絮干巴巴的笑了笑。
郑学勤哼了一声，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老邓，重重的叹了口气：“咱们大队现在种蘑菇的越来越多了，你之前不也提过露天养殖吗？你看山上行不行？”
郑学勤愁啊，又是建房又是盖大棚，大队里的这点地完全不够分啊，他又舍不得把良田浪费了，只能试试花絮絮提过的办法。
要是不行，老邓的事情怕是要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