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肖云生侧目望去，花絮絮正看着他，纤长的睫毛扇子一般上下煽动着，时不时的还上抬眼皮观察他的反应。
肖云生确实不记得了。早在轮回之初如果他知道这个消息只会欣喜若狂，可现在，心中翻涌的情绪绝不是欣喜，甚至无法言说的烦躁扰的他恨不得时光回流。
花絮絮哼了一声道：“不管你记不记得，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等回沪市，我不希望我爸妈看出端倪。”
肖云生抿紧嘴唇，半响过后缓缓的点了点头。
见他点头，花絮絮并没有得到预想中的高兴，她神情冷淡下来，如此一来之前的一切怕真的只是自己的猜想，这人从未对她有过半点男女之间的心思。
花絮絮突然没了和肖云生同处一室的欲望。
“你早点睡，我去厂房看看驱蚊剂装好了没有。”
肖云生看着她起身离开，眼见窈窕的背影越走越远，肖云生突然说道：“你留下吧，我去厂房。”
花絮絮脚步一顿，淡淡道：“不用了，你明天不是要去县城，早点睡，我等会就回来。”睡厂房是不可能的，要睡也不是她去睡。
戴志新不知从哪里搭上了省化工厂的线，他们对她新做的洗发水有兴趣。不过省城太远，准备让镇化工厂的余厂长帮忙把关，另外余厂长似乎也对驱蚊剂有兴趣。不过镇上已经有方圆在卖了，花絮絮想着推一推自己的洗发水，顺便再把驱蚊剂的销路扩大一些。如果能打开省城的市场就更好了。这事肖云生说了他去接洽，虽然不想承认，但肖云生确实比她会谈生意。花絮絮同意了。
她等着肖云生明天带回来好消息。
第二日一早，肖云生起床的时候，花絮絮还在睡。望着花絮絮的睡颜，想起昨夜一夜没睡的烦躁，肖云生幽幽叹了口气。他沉默半响才推门离开。
在他走后，花絮絮睁开眼睛，她觉得非常生气，凭什么肖云生能够影响她的情绪？可想起他冷淡的双眸，近乎妖孽的脸，花絮絮又觉得自己输的不亏。谁让她一直是个颜控。
真就这么放弃了？
花絮絮坐在床上，最后还是决定就这样吧，没有男人她还有事业。
另一边肖云生的心里并不平静，如果真如花絮絮所说，等她的户籍转回沪市就离婚，那么最多只要等到明年，等她选择考取沪市大学。想到两人之间再也没了联系，肖云生难以抑制的抗拒。
他甚至后悔，后悔不该考取功名，不该听信无妄大师的话，不该有这次轮回。
只要所有的“不该”统统没有发生，他仍旧是肖云生，哪怕没有功名，也无需如今日一般心乱如麻。
就在肖云生胡思乱想的功夫班车到了县城。肖云生整理思绪，转瞬间他又变成了那个遇事冷静沉着的自己。
他带好随身携带的东西，直接去化工厂。之前已经跟化工厂的余厂长约好，能不能一步搭上化工厂的东风，一举打开省城市场。就看这一次谈判能不能达成了。
这是花絮絮的心愿，肖云生不希望出任何的意外。
化工厂守门的不是那个小姑娘，而是林爱国。
因为林华功的事情，林爱国的职位被一降再降，要不是余厂长看他在厂里干了那么多年，还有老父母要养活，也不会让他留在厂里守大门。
林爱国恨死肖云生了，要是眼睛能吃人，肖云生早就被他啃得骨头不剩。即便现在不敢闹得太难看，林爱国还是朝肖云生吐了一口口水。
肖云生侧身避过冷眼看着他，他本就心情不好，如此一来面色越发冰冷。
林爱国被他的眼神冻的一激灵，梗着脖子道：“怎么？我还不能吐口水了。”要不是他儿子几个月就出来了，他一定要这小子赔命。小舅子说了，这个关口他得夹着尾巴做人。
“我找余厂长，麻烦去通报一声。”肖云生懒得与他多费口舌。
林爱国斜着眼叼着烟，装模作样的记录一番摆手道：“余厂长不在，你下次再来。”说完就要关窗送客。
肖云生伸手按住玻璃窗，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我和余厂长有约，你说他不在，不知道是真不在还是假不在。”
林爱国不知道这小子是跟厂长约好的。他拍了拍光亮的脑门，像是刚反应过来一般叫道：“你看看，我真是老糊涂了厂长是明天外出办事，今天在的，你既然跟他约好了，自己进去吧。”
肖云生倒是佩服他的能屈能伸了。
化工厂肖云生之前没有来过，厂房看起来比棉纺厂要小一些。厂区中间是一个造型有些奇怪的锅炉，上面还冒着黑烟。
空地上还摆放了密密麻麻的坛子，边上还挂了一个牌子，上面用粉笔写了“盐酸”。
滨河县的化工厂主要生产的是化肥和农药，听说今年出了血本从国外引进了一条新的化肥生产线。
肖云生走到办公室，余厂长已经让人在门口等着了。或许是为了表现出诚意，引路的人说话很热情。
余厂大名余长征，三十来岁，国字脸，长得正气，不过眼神很精明。
见到肖云生先是扬起爽朗的笑。“小肖来了，来来来，走了一路累了吧，先喝点茶。”
肖云生应声坐下，神色不动的陪着他喝茶。谁也没有提前开口。
还是最后厂长秘书在余长征耳边说了什么，余长征看了看时间，摇头笑道：“你看看这都饭点了，小肖应该还没见过咱们化工厂的食堂吧，里面掌勺师傅的水平不比国营饭店差，中午凑合吃点？”
肖云生放下茶杯，嘴角挂着浅笑：“余厂长客气了，客随主便。”
“好好好，我年长你几岁，也别叫余厂长了，直接叫我老余就成。”
事情还没谈，关系拉的倒是近。肖云生淡淡道：“余厂长客气我却不能失礼，称呼问题后期再改也来得及。”
被拒绝余长征反倒越发欣赏肖云生了，不过他脸上倒是摆出了一副被拒绝后的不悦表情。
只可惜肖云生淡定的很，就这么淡淡的看着他，不解释也不退缩。搞的余长征都装不下去了。
“行，年轻人有点坚持是好事。等吃完饭，驱蚊剂的事情小肖你可得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啊。”
肖云生道：“这也要看余厂长拿出多少诚意了。”
滑不留手，却又有点清高，不谄媚。和厂里那群端碗看戏时不时给他找事的人完全不同，余长征反倒越发期待接下来的谈判了。要是能拿下驱蚊剂的项目，不说其他至少这几个月的账面要好看许多。
为了筹集外汇购买化肥生产线，他们厂几乎倾尽全力，现在再不创收，等到下个月都快发不出厂里的工资了。
对于花那么多钱买化肥生产线。余长征是不太乐意的，但是厂子不是他一个人的，所有人都被林华功怂恿着举手表决了。现在倒好。林华功出事了，所有的烂摊子全丢下来。之前举手表决的那些干部，看到他就躲。
余长征不知自己啥时候变得那么吓人了。
化工厂的食堂很大，饭点，端盘子打饭的人很多。
余长征一过来，很多工人围着他打招呼，有的还让出位置让他先排。
余长征全都拒绝了，端着盘子和普通工人一样等在队伍后面排队。
等排到他们，余长征笑道：“小肖还是有福气的，咱们食堂师傅最拿手的红烧排骨竟然没被打完，师傅给我来三份。”
食堂师傅认出余长征，那勺子拿的稳稳的，冒尖的排骨装进三人的碗里。
肖云生抬眼看了一下菜色，除了红烧排骨，还有几道荤菜，其他的都是素菜。可是素菜反倒剩的不多。想来这食堂应该不是全部免费。
“咱们食堂素菜全免，不过肉菜要出钱，价格比国营饭店便宜一半。工人们偶尔也能打打牙祭。”
肖云生了然，如此一来，这制度还是比较合理的。
三人简单吃过饭，等回到办公室，或许因为有了饭桌上的那点交情，余长征也不拿乔了，直接开门见山的问肖云生：“肖同志，洗发水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够慎重考虑一下，给一个合适的底价。不说别的，想要打开省城的市场肯定不成问题。”
肖云生想了想道：“余厂长，我想问问省化工那边打算怎么合作。”
知道这小子不好糊弄，余长征也不想浪费时间，直接把底牌亮出来了。
“最好能买下配方。”看肖云生皱眉，余长征以为这条路走不通，接着说：“或者取得生产和售卖权。”
肖云生听花絮絮说过，专利法现在还没有纳入法律。省化工厂的名声大，到时候洗发水的所属权肯定受争议。就算他们领导为人正派，但是花絮絮不想冒险。
“不是不行，但是要看省化工能拿出多大的诚意。”
余长征挑眉：“那驱蚊剂的销售权呢？”
肖云生道：“这次只谈洗发水，驱蚊剂我之前也回复过您，不卖配方。另外镇上我们已经有了合伙人，再把销售权转给您，说实话这事不地道。我相信余厂长也不希望我们是言而无信的人。”
余长征微笑示意他继续说。
肖云生却不打算谈驱蚊剂了，他拿出一瓶包装简陋的洗发水。
“省化工那边既然对洗发水感兴趣，我们直接卖配方。”
“你确定了？”
肖云生点头：“对，我们卖配方，不过我们希望省化工能够代销我们厂生产的驱蚊剂，不需要多久两年就行。”余长征的哥哥可就是省化工的厂长，说起来两家企业也是上下级的关系。
肖云生点头想到花絮絮，他面色柔和下来，“我爱人志不在此，卖配方也是为了避免后期纠纷，只是价格方面”
余长征摆手：“有配方价格好说。不过我们得试过产品。你先等等，我打电话问问。”
办工作桌上就有电话，与长征也没避讳肖云生，直接开了免提。
对方显然非常高兴，省化工正考虑转型，专攻日化用品。只是市面上的日化产品大多大同小异，因为没有生产配方，他们想要转型有些困难。他们倒是不害怕花絮絮作假，驱蚊剂的效果是人人可见的，连带着对桌上简陋的洗发水也抱了十足的期待。
余长征挂了电话。
“虽说省化工那边定了，但定价还是要看产品本身，小肖要是不急，我过几天给你回复。”
肖云生淡淡点头道：“理解。另外还有一事要麻烦余厂长。”
余长征道：“你说。”
“现在的洗发水毕竟只是简陋版，我爱人想问问您能不呢把实验室借她用用，等完成了成品再定价格。”
余长征皱眉道：“行倒是行，不过我们厂的实验室设备简陋怕是派不上什么大用场，不过省化工那边倒是有一套完善的设备，你爱人要是有空可以去市里试试，你确定好时间我和省化工那边说一声。”
肖云生想了想“明天吧，明天有空。”
余长征道：“行。你爱人既然是这方面的行家，我们厂里的实验室虽说老旧，但也有能用的设备，要是有她能用的上的，可以直接过来用。”
肖云生想到两人关系和缓时，花絮絮抱怨买不起设备的可怜样，表情越发的柔和，他对余长征道：“多谢，我们租用就行。”
亲手促成一桩生意，余长征有些高兴，脸上泛着红光，等送走肖云生后。余长征摇头：“还是太年轻了。”配方说卖就卖，虽说还没定价，但是和能下蛋的母鸡比，差太远了。
秘书小声说道：“那您怎么还答应把实验室租给他用。”
余长征摇头：“咱们厂的实验室说的好听是实验室，但一直空置着，里面的仪器都上铁锈了也没人去用。放着也是放着，给他们用用又不耽误什么。反正交钱的，损坏了也得赔偿。我看他媳妇是个有天赋的说不定还能研制出别的东西，到时候近水楼台，咱们厂也能得些好处。”
秘书竖起大拇指，余长征笑骂：“得了，这事去办公室张主任那边报备一下，别答应人家了到时候还把人赶出去。”
秘书离开后，余长征想到还在国外的化肥生产线，头疼的捏紧鼻梁。
肖云生从化工厂出来，又去罗老师家一趟，上次让罗老师代问的杂志社已经给他回复了。他们对花絮絮发表的东西非常感兴趣，不过因为缺乏试验数据，他们建议缓一缓再报道。杂志社的竹编还特意写信，希望花絮絮能进一步研究。等到实验成功不仅利国利民，对花絮絮本人也是一件名利双收的好事情。
肖云生到家的时候，肖勇一家三口已经回来了，一听花絮絮做的洗发水竟然能卖钱。几人看花絮絮的眼光变得越发热切了。肖勇抽着烟，看着关系突然变得奇怪的两人叹了口气。哪怕是一家人，他们也觉得自家弟弟有点配不上花絮絮。这样下去怎么可能留下絮絮啊！
晚上，梁霞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她拍了拍肖勇：“你说云生这小子怎么想的，絮絮这么优秀，两人结婚马上也快一年了，关系还是这么不冷不热的，也不说要个孩子，这样下去谁愿意跟他过？”
肖勇累了一天，强打着精神应付道：“担心什么？当初开放高考，队里好几个知青没考上大学都弄个什么病假回城了。絮絮有多老实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她一人留了下来，还嫁给了云生。我看之前小两口感情好的很，别瞎操心了。”
梁霞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灯线一拉叹了口气，“算了，随他们去吧。”
另一个房间，花絮絮躺在床上，肖云生坐在两百瓦的灯泡下面看书。
晕黄的灯光打在他脸上，花絮絮侧头越看越觉得肖云生长的好。这样好的样貌不知道以后便宜谁？越想她越觉得心气不顺。
花絮絮咳嗽一声，肖云生抬头望着她。
花絮絮道：“等去市里办好洗发水的事，就回沪市吧。”
肖云生点头。“好。”
花絮絮讨要他淡定的样子，想了想又道：“你要是觉得急，离婚的事情可以早点和大哥他们说。”两人当初年纪不够，并没有领结婚证，要离婚简单的很。
“我不急。”肖云生不明白花絮絮为何总是提离婚的事情，难不成她当真一天也不愿与自己扯上关系，那之前一直挑拨他的行为又算是什么？玩笑？
“不急就不急，态度那么差干嘛？”
花絮絮翻过身，留给肖云生一个僵硬的背影。
肖云生放下书本，默默叹了口气，这样下去他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花絮絮要去省城，该有的准备自然不能耽搁，像是开证明，换票据这种，两人已经熟门熟路。
邗江市离滨河县不算太远，三个小时的车程。
花絮絮已经让余厂长打过招呼，等两人到的时候，车站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花絮絮没想到化工厂会派人开车来接他们。说起来这还是花絮絮第一次坐小汽车，只觉得哪哪都新奇，连肖云生也忍不住多看了小汽车几眼。
两人并没有和好，即便坐在车上中间也隔着一段距离。
花絮絮转头看了看肖云生，见他眼神留在车上，不由感叹，果然不论哪个年代的男人，都禁不住车的诱惑。
有车方便多了，很快到了地方，花絮絮下车。
省化工比县化工大多了。光是厂区就有十来亩地，院墙足足有两人高。守门的似乎是个军人，身姿挺拔，眼神锐利。
花絮絮和肖云生走进大门，里面是相对的几排砖房，上面刷着洁白的涂料，看着就大气。
“两位稍等，我去和厂长汇报一下。”迎接他们的男人说道。
花絮絮点了点头。不一会，一个和余长征长相五分像的男人走了出来。开口就是一通：“辛苦了。”
花絮絮笑了笑，与对方说了一通客气话后，花絮絮直切正题：“能不能先去车间看看。”
余长战道：“两位要是不怕辛苦自然可以。”
花絮絮摇头，肖云生站在她身边并没有发言。即便如此，余长战还是多次把目光放在肖云生身上。他听弟弟说了，这个小伙子可是打算卖配方的。
化工厂的车间很大，厂房里面被划分成几块区域。
余长战解释道：“上头有了新政策，我们厂想着借这次机会转行，不过因为缺乏配方，目前厂里还是以生产化肥农药为主。”
不是没人搞研究，而是他们等不起了。花絮絮要是有正经配方别说价格方面好说，就是让一分利也不是不行。
花絮絮在车间看了一眼，省化工估计对转型下了绝大的心血，里面的设备准备的非常完善。
花絮絮心中有数，她并没有急着做洗发水，毕竟价格还没谈好不是吗。
余长战道：“如果你拿出的配方确实不错我可以出三千块钱。”
花絮絮笑了，三千块听着不少，但买配方绝对是不够的。双方交涉一番，最后定价五千，并且化工厂还要让出05的利润。
这事余长战不知怎么跟上面反映的，很快就批下来了，只等花絮絮配置好洗发水就可以签合同。
花絮絮也没耽搁，当即列出一份材料清单。省化工不愧是大厂，不到一个小时所有配料全部准备妥当。
花絮絮要做的是一款具有去屑效果的洗发水，采用的是热配法。把原料做好预处理，经过测量、混合、乳化等一系列操作，最后加入香精等待成品。等全部流程走下来，已经是好几天之后了。好在最后的成品让人惊艳。比起市面上现有的产品。花絮絮的配方显然占据了更多的优势。更好的去污力和丰富的泡沫，还具有良好的梳理性，无毒无刺激，气味馨香。
余长战摸着刚洗完的头发当即拍板道：“就这么定了，可以签合同了。”
花絮絮签完字，五千块顺利到手，不仅如此，以后每卖出一款产品她就有05的分成。
这一点才是花絮絮最为看重的。
等两人从省城回来因为耽误了几天事情，一回来白天都有事情要忙，花絮絮忙着工厂的一切事宜，她还需要配置大量添加到驱蚊剂中的辅料，最后实在忙不过来的，不得不让梁霞和肖月也跟着一起帮忙。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过现在的条件只能先这样了。
两人维持表面的和谐，至少梁霞他们看来，两人的关系已经回暖，但是肖云生和花絮絮清楚，这不过都是表象。
肖云生不知道如何处理自己和花絮絮的关系，就在这时，他接到一封电报，刘成让他去县里一趟，说是县委书记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