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肖云生担着水桶，从村东一直走到村西，沿途熟悉的不熟悉的总会有人对着他打量一番，嘴里啧啧称奇。谁也没想到赵大喇叭说的已经快没气的人，真的被救回来了。
肖云生刚回来，刘芳就得到消息，心里不由庆幸女儿前两天已经回县城上工。村里的流言都知道，肖云生名声再臭那也是自家的救命恩人，该有的表示还是要有的，不然他们老白家脸往哪搁？
但是这礼？送轻了被人笑话，送重了她又舍不得，刘芳躲在村委办公点，拿着本子一笔一划的记下一些不值钱却又拿的出手的谢礼，每落下一个字刘芳就心疼的直哆嗦，心里不由暗骂肖云生多事，没他救女儿也能自己爬出来。反倒因为他多事，自家女儿也受牵连。
肖云生可不知道他被骂了，瓦家坳都是深水井，打水的桶是特制的一边挂着铁锁，就是为了下井之后能够往一边倾斜方便打水。可这东西肖云生不熟，试了好几次才打满两桶水。
身后排队等着的队伍互相交流一个大家都懂的眼神，有的嘴角撇了撇不屑之意明显。
肖云生打满水，对熟悉的几个村民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原身的名声差但是礼数不差，肖云生不想因为自己坏了原身难得保留的一点正面感观。
“其实云生这小子还是不错的，这次还因为救人差点没命了。就是懒了点，但他爹娘走的早，肖勇有没精力管教弟弟，能把他养活已经不错了，不像三笠家的，那才是真正祸害。”
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肖云生名声再差，倒霉的也是他自家人，不像刘三笠家的，那东西才是人厌狗弃的混子。吃喝嫖赌样样来，连老子娘都敢下手打的狠人。
这么一想，肖云生不仅不混仔细想想闪光点还不少，长得好，懂礼，最关键的是他还舍己为人了。
村民对自己稍有改观肖云生是不知道的，他现在正担着水往家走。等到了家门口，花絮絮已经生火做饭了，肥肉的香气让长久缺油水的肚子难以控制的发出声响。肖云生在门外等了许久，确认肚子不会发出叫声后才打开篱笆门进去。
“回来了，水倒进去就行，哥嫂差不多也该回了，舀点水端出去给他们洗手。”花絮絮抽空交代一句，有手脚麻利的往锅里倒了一瓢水，热气立马涌了出来。矮小的灶房瞬间飘满肉香。
肖云生动作迅速的舀了半盆水，他刚走到门外，门口就传来肖勇的说话声。肖云生后背一僵，接着不动声色的把盆放下。
肖勇急忙进门，手上衣服上还带着劳作后的灰尘。
“怎么样？身体没什么大事吧。”
肖云生迎上去，摇了摇头，“大哥，我没事，医生也说了我身体健康的很，没什么大事。”
肖勇板着脸训道：“没事你出什么风头，清河水多深心里没数吗？就你那狗刨都算不上的水平就敢下河救人？嫌命长了不是？”
肖云生赶紧给他顺气，两人相差二十多岁，肖勇已经白了大半的头发。对于这个一手把原身拉扯大的哥哥，他是从心里把对方当成父亲尊敬的。
为了不露馅，肖云生学着原身的说话口气说：“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等下水了才觉得后悔了，您看我还没给您养老呢？要是就那么死了，当真是亏了，还好没事。”
“呸呸呸！说什么胡话呢？死不死的，土地公土地婆，千万别听这小子胡咧咧，他就是闹着玩的。”肖大嫂梁霞一进门就听见肖云生满嘴“死”字，来不及捂住肖云生的嘴，只好弯着腰面朝四方恭敬的拜了一圈。
肖云生；“”
肖勇摆手：“行了，既然人没事这事就算了，下次脑子机灵一点，别脑子发热什么都往上冲，咱家也不指望你光宗耀祖，对得起絮絮好好过日子就行。”
花絮絮心虚的不敢接话。
“爸，妈，别说小叔了，他那么大的人这点事还能不知？赶紧洗洗吃饭吧，婶子做了肉，马上就能吃了。”
两人才发现肖月也在，顿时也顾不上肖云生了，梁霞拉着肖月的手舍不得松开：“这么这时候回来了，高二难不成还放麦假？”
附近的中小学都是放麦假的，为的就是忙生产，但是梁霞没听说过高中也是如此。
肖月摇头，求救的把目光转向肖云生。
肖云生：“大嫂先洗洗手吧，肖月刚回来走了一路也累了。”这话比说肖大哥梁霞忙了一天管用多了。
梁霞一听果然心疼了：“也是，走了这么远的路肯定累了，她爹快去洗洗，别耽误吃饭了。”
女儿与弟弟的猫腻，肖勇看的一清二楚，皱眉看向肖云生，见他面色不变，心里也知道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
晚饭只有一个菜，花絮絮把红烧肉摆上饭桌的时候，梁霞心疼道：“絮絮，你爸妈寄给你的票和钱你自己收着，家里不缺吃的，不用你补贴。你跟云生两口子以后日子还长，要是再填个奶娃娃，处处都要花用。”
显然梁霞是误会了，但是花絮絮并没有解释，这事解释不清楚，与其让两人担忧，还不如默认是娘家补贴的。
“大嫂，都是一家人，何况这肉票再不用也过期了，还不如花了补补身体。”
梁霞看着满满一碗红烧肉，看着就知道足有大半斤，往常一个月也吃不了这么多肉。
“这也太多了，咱们一家人一顿哪里吃的了那么多。”梁霞节俭惯了，平日做菜油都舍不得多放，突然让她大鱼大肉心里怎能不心疼不慌张。
肖勇把饭碗往她面前一推，“行了，絮絮是心疼咱们，有的吃就吃，别说这些没用的。”
梁霞只好端起碗给他装了一碗饭。
这一顿饭吃的肖家五人是心满意足，就连打定主意不动筷子的肖云生也被猪肉的味道折服，他不明白，明明都是猪，为何味道差了这么多？
善后的工作是花絮絮做的，肖月在边上帮忙。本来梁霞非要她来洗碗，但是花絮絮怎么好意思。梁霞已经忙了一天，她要是再让梁霞洗碗，自己这关也过不去。
肖勇对肖云生使了个眼色带头走了出去。往常但凡不方便在明面上教训弟弟的话，肖勇都会用这个办法把肖云生拉出去单独说。
肖云生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下意识的跟上去了。
跨出那一步肖云生也平静下来了，左右他并不是抢占了活人的身体，他自认问心无愧。
兄弟两在家门口的草垛边上停住脚，肖勇点燃一根旱烟，或许是怕火星落在干草上，特意往边上避了避。吸了两口后才开口：“小月是怎么回事？你嫂子是妇道人家不懂，但是镇上的事情我还是知道的，高中课业重，老师不会无缘无故这个时候让小月回来的。”
肖云生原本的记忆里，肖勇一直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汉子，为人沉默寡言，为了这个家像头勤恳的老黄牛一样奉献了自己的半辈子。肖云生之所以懒惰，也是因为长久见识肖勇的付出，知道自己压根做不到和肖勇一样，所以干脆在一开始就告诉所有人他不行，别对他抱有希望。
但是在肖云生看来，肖勇是个有成算的人，不能说拥有智者的大智慧，但是生活阅历让他比一般的人懂得更多，至少他原本打算瞒着他的事情，现在已经瞒不住了。肖云生简单的把事情说了一遍，末了又加了一句：“这事你不用着急我和絮絮会解决。”
肖勇瞪眼：“你解决，你怎么解决，既然那个叫什么林华功的是县委领导的外甥，这事除了县委书记，就没人能解决的了。不行，不能让这个无赖毁了小月，我这就去上访，我就不信咱们领导人就没个好的。”
肖云生拦下他：“您去上访，怎么上？县委那边态度不明确，到时候白跑一趟事小，害了小月事大。这事我说了会解决，就一定会给小月一个公道，哥您信我一次。”
肖云生脸上的表情太淡，淡的仿佛刚刚的话根本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肖勇肚子里翻涌的怒气却在他平淡的语气下渐渐平复了。
肖勇默默的看了眼自己的一手养大的弟弟，头一次生出一种他已经长大能担事的直觉。只是不知为何，面对肖云生眉眼处的淡然，他总觉得心中酸酸涩涩，好像有什么熟悉的东西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离他而去。
肖勇拍了拍肖云生的肩膀，两人的长相并不相同，肖勇的眉眼更加敦厚，就像他做了一辈子的职业农民一样憨实。但他的性子并不像他的长相一样敦实。
他有自己的思量，不然也不会在所有人吃不饱饭的时候，供出两个高中生。
没错肖云生也是到此刻才知道原身也是读过高中的，只不过他是挂着车尾勉强读的高中，一毕业就回到瓦家坳啃老本。。因为前后落差太大，导致他的名声在一夕之间变得奇差无比，村里人但凡提起他就没有不摇头叹气的。
只有肖云生知道原身也是有抱负的，只可惜他的抱负在面对一点点挫折之后就被打击的体无完肤。不过是个进厂名额就能让一个人自暴自弃到如此境地，肖云生不理解，他这辈子估计都理解不了一个人为什么经受不住现实的半点摧残。
“哥，肖月是我侄女，我也是看着她长大的，不会拿她的后半生去赌。”
肖勇叹了口气，“行了，我跟你大嫂都相信你以后会出息的，你这孩子自小就好强，既然你说肖月的事情你能解决，那你就试试。大不了肖月不读书了，也是高中生找个工作也能养活自己。”肖勇说完掐灭旱烟，“咱们大队马上也要养猪了，我寻思着给你报个名，以后好好干。”
还给肖云生一个鼓励的眼神这才背着手往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