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少年公爵
有一道虚幻的人影从墙壁里出现。
是同他一样装束的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
小小少年公爵坐在那里写写画画,满目都是星河。
容南殊靠前看到,少年公爵写写画画的东西,是这间教室。似乎是看到管家来了,眼神一亮,拿着一张纸跑到管家面前,嘴巴一张一合,手指在教室设计图上指着某一处,似乎在说自己的设想。
一间教室承载的是少年对这个岛屿的所有热爱,是对这里的希望和未来的期许。
当时的少年在设计这间教室的时候,一定是在幻想教室里坐满了求知若渴的小孩子和大人,他们都在认真听课认字,遇到难懂的问题会去找老师解答,等学会一种技能出去后,会找到很好的工作安定下来,终于可以好好生活。
少年公爵苦思冥想地设计教学书单,废弃的书单草稿丢满了几个垃圾桶。
耗费了不知多少时间,终于设计出最好最实用的教学书单。
而后又是根据教学书单从自己的藏书里寻找书本,又花费重金外请教师来他的这个岛城教学。
还考虑了很多很多,给几家饭馆的厨子额外加钱,让厨子多做些饭菜送到教室,又在卖布的商店买了许多毛毯。
去了玩具店、书店、肉铺……
又乘船出海不知到哪里买了许多教具回来……
少年公爵从画教室设计图到教室开门收学生,每一步都亲力亲为,完成的每一件事,都是一个少年用最炽烈最诚澈的心在构建一座名为未来的宝殿。
可惜事物发展并不会因为少年公爵的热爱而改变。
好久好久,教室都是空荡荡没有一个学生。
书本上落了尘,窗户有些漏风,毛毯的绒毛有些发硬,碗勺放的时间长了。
少年公爵用帕子仔细认真地拂尘,在书页里夹上可以防虫的香氛书签。
漏风的窗户再请来工匠修补,不会有寒气在从缝隙里渗进来,少年公爵还在起雾的玻璃上画了几个笑脸,柔软的头发随着动作往上卷翘,看上去相当孩子气。
毛毯的发硬绒毛被洗衣工洗了好几遍终于变得柔软,在冬日大雪下依旧温暖,少年公爵试着铺在长椅上又试着披盖在身上,从少年公爵热的出汗的脸可以知道毛毯的厚实和暖和。
怕有灰尘钻进去污了碗勺,少年公爵从别墅里翻出很多干净帕子,一碗一勺都用帕子裹起来。
当教室迎来第一名学生时,少年公爵像是被惊喜吓到一样端端正正坐好,手里的笔几乎快拿不住了,红着脸小声的在笑。
第一个学生是个六七岁的小孩子,手里拿的板糖还在滴着口水和糖汁。
一滴两滴落在书本上的笔记处,墨水和纸沾了水,开始慢慢模糊晕墨,最后黑糊糊一团,手一擦纸破了个洞。
有了第一个学生后,第二个第三个……
许多许多人都来了。
少年公爵抱着一只小黑狗高兴地跳舞,可能是太高兴了,跳的舞步不成样子,蹦蹦跶跶比外面枝头上不安静的飞鸟还要闹腾。
快乐似乎只有一瞬间。
当推开门,少年公爵看到木质铃铛掉在地上,小心捡起来心疼的用袖子擦擦上面粘的尘土。
两座书架空了,书本像是秋日落在地上的凌乱树叶,像是雨后满地残红,被扔的到处都是。
少年公爵弯腰捡起离他最近的长椅角落下的书本,想要擦去封面的污渍,可擦了半天才发现那块污渍是被什么烧了一个洞,翻开书页,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什么图画,而是一句醒目的加大加粗的话:一堆垃圾!
一页一页一本一本的那些污蔑、恐吓、嘲笑、讽刺、诅咒、辱骂……
每一字一句如外面风刃冰刀,带着冰碴带着恶毒向少年公爵迎面扎去。
书本放到桌上,少年公爵只是紧紧抓着木铃铛,纤长苍白的手指搓着衣角,垂着头露出脆弱的脖子,独自一人承受无数刀刃。
有些伤在外表是看不见的,而内里已经被冰冷被怨毒伤得千疮百孔,出血不止。
容南殊伸手,轻轻抚摸少年公爵的头顶,没有出言安慰,只是沉默又徒劳地想用自己的力量治好少年的伤口。
他们两个是永不交汇的平行时空,是一篇故事正文和番外,是人生岔路口不同的人生选择。
“别看了,不值得的。”
别看了,他人的傲慢、偏见、自大、虚伪、嫉妒、鄙视……与温柔体贴、坚强善良、无比闪耀的你通通无关。
他们写下的是他们内心真实的恶与罪,他们不想承认自己是个烂人,便要将闪耀的你拉入他们的烂泥沼,污了你的心,遮了你的光,再狠狠将你踩入泥沼,而后站在高处笑你的狼狈。
既然知道他们的卑鄙,书本上的那些话不必看了。
因为他人的恶与罪而自伤,不值得的。
少年公爵真的很坚强也很宽容,他自己就将自己安慰好了,眼中又盛满了希望的光。
拾起地上那已经碎裂粘满污秽的一本本希望,认真地擦干净,按照原本的顺序归回原位。
教室里的事他一句也没有说,只是很抱歉地对请来的老师说着对不起,再用最好的赔偿和船渡送人离开这座岛。
其实他不用说对不起的,也不该他说对不起的。
少年公爵的身影推开门,门外是遮天蔽日的暴风雪,他没有犹豫迎风而去。
少年清癯单薄的身躯犹如一竿青竹一棵小松树,不需要扶也能骄傲的挺立在风雪中。
教室依旧开着,里面的东西也没有收回。
少年公爵每天都还会过来。
或许,少年公爵还怀有希望。
有人来到教室,裹着暖和的毛毯,从书架上拿出一本书读,等到饥饿了,拿出碗勺盛一碗肉汤。
容南殊将书本一一收好放回原位。
少年公爵既然选择了宽容,放过了那些人。
可是他不会!
少年公爵对这座岛有热爱和希望。
他可没有!
“呤哒~”
是有人来的声音。
容南殊回身,与立在门口一个提着水桶拿着抹布的人的视线撞在一起,来人似乎没意料到有人在,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行礼“公爵先生。”
来的这个人容南殊知道。
总是第一个给他擦鞋、开门、趴在马下做踏凳的人,是别墅里的一个奴隶。
“你来这里是要打扫?”
容南殊起身,像是发现什么新奇的事物,打量着眼前这个卑微的奴隶,似乎在评价这个奴隶的价值。
“是,公爵先生。”
“我不记得有安排人专门来打扫这里,你倒是乖觉。”
“这里是公爵先生的心血,我不想它沾了脏。”
沾了脏。容南殊心头一动,将那句:你如此做法是想求什么?给隐下来。
“从这间教室建立到现在,一直是你在打扫?”
“是,公爵先生。”
“一天打扫几次,怎么打扫的?”
“一天两次,早上和中午。每天就是将这里的东西擦一遍。”
微表情微动作都证明眼前这个奴隶没有撒谎。
容南殊心情很好,拍拍手套上的一点灰尘,临走时摘下门上的木质铃铛。
这个木质铃铛他知道,是少年公爵自己的东西。
“以后不必来这里了,原主人的东西都已经收回了。”
“再也不必来了,这里的希望已经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