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曾经蓝河畔的少年
“免礼。好久不见啊，玉成。”
陛下的声音很是空灵，带着一股与他本人身份差异很大的仙气。
“陛下是来见肖崇山的吗？”
蓝玉成稍微思索了一下，便猜到了皇帝大人来访的原因。
“哦？这么明显吗？”
“不然我想不到陛下到此的原因。毕竟最近迁都之事应该占用了您很大精力。”
齐灵竹——也就是咱们的陛下——转头看向身后的林晓，语气亲和:“瞧瞧，这小子不笨的嘛。”
“他确实不笨。”
林晓答道。
不然也不可能骗到我妹。
“行了，”齐灵竹走来轻拍蓝玉成的肩，“你和林晓好好聊聊吧，我进去看看肖崇山。”
他又看向身后那一片乌泱泱的督察员，笑道:“各位，回去工作吧，陪我走了一程了，不用一直陪着，我毕竟不是什么身娇体弱的小姑娘不是~”
随即一阵笑声响起，人群也逐渐散去。
齐灵竹看着这一幕，不知想着什么，最后轻叹口气。
他向那间特殊的羁押室走去。
肖崇山正躺倒在羁押室的沙发上，双手摊开，双眼空洞无神。
他其实也很犹豫，犹豫到底要不要如实交代一切。
他知道就算他不说，要不了多久也会被查出端倪，更别提那个姓蓝的小子就是冲着这方面查的。
也就在他思索之际，羁押室的大门开了。
肖崇山轻瞥一眼，他想应该是那姓蓝的小子回来了。
毕竟他说的那两个人正常来说不应该这么快就能来到这里。
可就这一眼，他却呆住了。
泪水含在眼眶中，迟迟不肯落下。
他手忙脚乱地起身，但因为身体的衰弱，却是差点摔倒在地。
一道缥缈的云承接住他险些倒下的躯体，轻轻摆正他的姿势。
“见到我就这么激动吗？崇山。”
那仙风道骨之人调笑道。
“陛陛下。”
他单膝跪地，拱手作揖。
“见过陛下。”
齐灵竹来到他的身边，将他扶起。
“怎么，以前不都叫我灵竹哥的吗？”
以前？以前是多久以前来着？他上一次这么叫这位陛下，好像已经是五十多年前了。
“灵竹哥您还记得我啊？”
“朕的户部副部长，如何能不记得？”齐灵竹顺着他的话先是说出一个并不是很戳肖崇山内心的答案，接着又话锋一转，“当然，死镰小队的肖副队，我也记得。”
“灵竹哥您记得？！哈哈哈哈，您记得！”
泪水早已填满了皱纹间的纹路，肖崇山老秀的脸庞一时间好似回到了年轻之时。
回到了刀剑给予荣耀之时。
狂笑一阵后，他逐渐唏声。
到最后，只剩干咳。
“咳！咳！灵竹哥，您还是和以前一样啊，没有一点变化。这就是传说啊可惜我，一辈子都只能困死在天阶了，只能死后陪您见证天和的伟大了。”
齐灵竹看着面前已经憔悴不堪的老人沉默不语。
他终究还是怜悯般叹气。
“勾结血族，伤我天和子民，肖崇山，你这样要怎么和我见证天和的伟大？”
虽然这件事还没有调查完全，但其实在一些上层人心里，都已经很明朗了。
更别提帝国的皇帝陛下了。
没有铁证如山，但有些事也不需要铁证不是吗？
“灵竹哥我我知道我做的不对，可我想活着看到天和席卷天下的那一天啊！我想用眼睛，用这双衰朽的眼看到您破境神话、登临神位的那一天啊！”
肖崇山目眦欲裂，青筋暴起。眼中血丝密布，似要染红他的眼。
“不，这些只是借口。你只是，变得贪生怕死了。变得眷恋这人间奢华了。”
齐灵竹看着面前几欲疯魔之人喟然长叹。
“崇山，我曾说过，你们死镰小队所有人，都可以赦免一次死罪。这也是我今天来这里的理由。”
齐灵竹直视肖崇山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出沉甸甸的话语。
“你，要使用你的权力吗？”
空灵的声音在肖崇山的脑海中回响，让他呆愣在原地。
他没想过如今肆意妄行，独断专横的天和皇帝竟然真能记得当年的随口之言。
在他心里，如今皇帝大人早已不是当年温润如玉的灵竹大哥了。
没思考太久，他苦涩问道:“代价呢？灵竹哥？”
“我曾经说过，没有代价。但也只是保你一命。余下的生命，你想去哪都可以，但不能留在王都，也不能去新都。”
那年的蓝河水畔，望着满地残破黑衣尸首，齐灵竹曾指水立誓。
他可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肖崇山无言，一时间想要说些什么，却感觉喉间被什么东西卡住了，竟吐不出一个字。
我以为人都是会变的。
事实确实如此。
但人心中总有些东西不会变。
肖崇山，你呢？你心中还有未曾改变的柔软吗？
“灵竹哥，”他浑浊的眼眸逐渐清明，“平宣城，那里，已经被血族渗透得千疮百孔了。”
言下之意很明显，平宣城，正是那史诗阶血族选择的祭炼之地。
“嗯，东临落星山脉，北靠大易南疆，倒是选了个好地方，”齐灵竹稍加思索，并无太多在意之情，又继续问道，“那你呢？你的选择呢？”
“我啊？呵呵，我如此罪责又如何让您难做啊。”
他蹒跚着站起身来，目光透过身后的玻璃窗看向他心中的璀璨天地。
“愿陛下留我全尸，没入蓝河之底。”
一瞬间，肖崇山眼前走马观花般闪烁过自己一身的画面。
他看到穿着牧袍的少年在街上倒卖着商品。
他看到百国的铁骑踏碎家乡的河山。
是蔷薇同盟成立时对他的诚挚邀请，是三国同盟成立的那缕曦光。
是那个慵懒如猫的少女摇曳的身姿，是蓝河以身为器，施展禁咒一人成军的气魄。
是死镰小队成立时队长看中他的头脑强行让他加入时的无可奈何。
是他以为自己将会与自己的家乡的河水一同陪葬之时，那个对他伸出手的白衣少年。
“喂，朋友，要坚强地活下去啊！”
羁押室内，阳光本已经照射不到这座沙发，可直射的光线却硬生生转弯，撒落在沙发上那个老人的身体上。
或可给这冰冷的躯壳镀上一层温暖。
齐灵竹指尖光芒闪烁，直至熄灭。
几缕洒落在沙发上的光芒瞬间散去。
它们本就不该来此。
他阖上了肖崇山的眼。
愿蓝河的纯净能滤去你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