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景大
第二日,李玉娘穿着一身粉色齐腰软裙,忐忑不安的被她哥哥拉拽着从信安堂外不情不愿往里走。
一个不肯挪步,一个使劲往里拉。
听哥哥的意思那人已是一大把年纪了,加上又在药铺里面相看,李玉娘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
这简直比给人当妾还不如。
当妾虽然低贱但好歹能苟且偷生,她这显然是给哪个病死鬼冲喜来了。
冲喜也就算了,她可是听人说过,有些还要陪葬。
一个人肯出十两银子买她,肯定是陪葬无疑了。
“哥”李玉娘带着哭腔恳求。
李大头只顾着自己这头,哪里还会管妹妹死活。
他发了狠地回头恐吓妹妹:“玉娘,你今日若是不依,我就将你卖到那楼里去,到时候你可别怪哥哥,没给过你机会。”
李玉娘刷得脸色一白,她知道哥哥说的楼里是哪里,是那种专门供男子取乐的销魂场。
男人是销魂了,可于女人来说,那地方简直就是地狱。
李玉娘心一横,想着陪葬就陪葬吧,去那种地方简直生不如死,还不如死了干净。
她甩甩手,将手臂从哥哥手里使劲抽出来,抿着唇道:“我自己会走。”
李玉娘整整了衣服,胸一挺,抬步往里走。
今天这个不管是个什么样的人,她都嫁。
那个家她再也不想回去了。
进入屋内,李玉娘看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端坐在太师椅里。
他手中拿着一个青瓷茶盏,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茶盖。
见李玉娘进来,一双眼睛毫不避讳地盯着她细细打量起来。
还一边打量一边直点头。
边上垂手立着一位药童。
约莫十几岁的年纪,也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对着这样一个老人,李玉娘生不出什么含羞带怯的情绪来,但一直被看着,她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干脆低下头,盯着自己的绣花鞋看。
真是讽刺啊,一辈子没有穿过那么好的衣服鞋子,她还以为哥哥转性了,哪知只是为了将她卖的更快些。
看吧,看吧,看来也没有太坏。
这老人家年纪是大了些,但胜在还有一个孩子,等老人走了,说不定她不用陪葬。
对,不用陪葬就好,冲喜没事,等冲完喜,送走老人,她一心抚养这个孩子倒也不错。
看老人家的气度应该不是那种尖酸刻薄之人。
李玉娘正自我安慰时,李大头点头哈腰的上前,一张大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李大夫,这就是我家妹子,李玉娘,您瞧着还中意不?”
李玉娘听了心中一紧。
李年西淡淡开口:“我说了不算,还得年轻人自己相看。”
年轻人?李玉娘心中暗自思忖,难道不是这位老人家?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听到声音,李玉娘忍不住微微偏头,一个不高不胖不白的年轻男子已经大步走到了自己边上。
“哥。”景二冲着自家哥哥奔过去。
哥?难道是老人家的大儿子?李玉娘心中一喜。
景大接住朝自己怀里扑的景二,冲着李年西抱了抱拳道:“李大夫,不好意思,牛车坏了,路上修整了好一会,这才迟到了。”
李年西摆摆手,“不妨事,人家姑娘家也才刚到。”
“你瞧瞧,你边上这位就是李大头的妹妹李玉娘。”
景大偏过头,李玉娘一双眼睛正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你,你不是一大把年纪了吗?”
“你,你怎么会这么年轻?”
景大一脸疑惑的把目光投向自家弟弟。
景二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景大心说这姑娘或许是听岔了,干脆将自己家的情况简单概括了一下。
说是概括,还真是极为精简:“这位姑娘,我叫景大,今年二十二岁,方河镇人氏,家中父母早亡,这是我的弟弟景二,我以务农为生,偶尔还打打猎卖些毛皮赚点碎银。”
三言两语,李玉娘听得明明白白。
原来是这样,不是哥哥口中年纪一大把的老头。
李玉娘看着眼前与自己年龄相当,不是病秧子,不是老头子的景大,心中一恸,不知怎地一下子红了脸。
李年西看着眼前两个年轻人,一个羞答答的低着头,一个揉捏着自己的衣襟,想开口,又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景二贼兮兮地看看自家哥哥,又看看那温温柔柔的姑娘,由衷地夸道:“哥,嫂子好美啊。”
一句嫂子好美,李大头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
他巴巴地凑到李年西跟前:“李大夫,您之前说好的还算数吗,算数的话,咱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多么绝情伤人的话!
但李玉娘此刻听到却咧嘴笑开了。
好一个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她的解脱日到了。
她笑着偏过头,满含期待地看着身边这个男人。
景大不善言辞,接收到她的眼神,冲她点点头,示意她安心。
一旁的景二看呆了,刚刚嫂子笑得好温柔,温柔地就跟她梦里的娘亲一样。
李年西从袖袋里掏出十两银子,往桌子上一丢,眼皮掀了掀,冷冷道:“李大头,今日你拿了钱,你妹妹就再也不是你李家人了,从今日开始,她就是景家的媳妇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李大头笑呵呵点着头,眼神盯着桌子上的十两银子,怎么都挪不开眼。
李年西指着桌上早已备好的笔墨纸砚:“现在,你签字画押,领钱,然后就可以走了。”
听到这样就可以领钱了,他哪里还有什么不依的。
走到桌子边,一把将笔抓握在手中。
他哪里会写什么大字,连名字都也将将凑合认识。
今日为了领钱,他也是拼了,他将整个毛笔的头往墨汁里蘸了蘸。
而后狗爬似地画出了大头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他放下笔,拿起手指往嘴里一咬,疼都不带嘶一下的往名字上按去。
名字太大,手印太小,他还自作聪明似地补了好几个。
李年西冷眼瞧着,也不阻止。
“李大夫,您看看,可以了吗?”
李年西伸手接过,粗粗瞄了一眼,一脸的嫌弃:“李大头,告诉你爹娘,这是你妹妹的卖身契,十两银子卖给景大,以后不管贫穷还是富裕,你们都不准去打扰李玉娘的生活。”
“李玉娘从此以后与你们李家再无半点关系。”
“是是是,李大夫说得是,嘿嘿,我现在可以拿钱了吗?”
李年西点点头。
李大头一把抓起桌子上的十两银子。
他翻转着看了看,又不放心地放到嘴里咬了咬,确认真的是银子,咧嘴冲着李大夫大大一笑:“李大夫,那我去了。”
“嗯,去吧。”
李大头笑呵呵地转身就走,跨出门槛,李年西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既然走出去了,以后信安堂的大门,你就不用进来了。”
李大头吓得一哆嗦,回过神,声嘶力竭地吼道:“那我看病怎么办啊?”
“另觅高就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