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救赎
叶绯用尽量平静的声音同伶雪讲述“我很小的时候便知道青楼是什么地方了，嫲嫲其实从不让我做粗活，也不曾苛待我，还找人叫我弹琴跳舞写字，日日逼着我练习。她一直都对我说，我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只盼着我早早长大，我长大了，这楼里的姑娘谁也比不过我。她盼着我为她赚多多的钱，这样我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都衣食无忧了，她还说等我到了她这个年纪，她也不打算将我卖给别人，她要留着我继承她的衣钵，替她继续培养年轻漂亮的女孩们。”
叶绯喝了口茶继续说“我认识的第一个头牌是叫做梨湘的女子，她长得很漂亮，来找她的客人每日都络绎不绝的，她弹得一手好琴，还会吟诗作对，因为她其实是大家族的女郎，很小的时候就被抄家了，沦落到了青楼里，那会儿我八岁，看着梨湘每天有穿不完的漂亮衣服，还有好多人上赶着送她珍贵的首饰，可她偏偏不喜欢，半夜的时候还常常哭，她哭自己命苦，哭对这种生活的憎恶，那时候我还不懂，后面梨湘十八岁了，渐渐别的女子长大了，更漂亮了，梨湘就被嫲嫲买到了其他地方，后来我也没在听过她的音讯了，再后来只比我大四岁的姚林儿当上了头牌，但是她爱上了她的一名恩客，听说那人是世家大族的郎君，早就婚配了，但是姚林儿一心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爱，日日等着那人来为她赎身，最后那人不仅没来，那男人的正头夫人来了，还带来了一尺白绫，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第二日，姚林儿就在自己的房间里悬梁自尽了。”
叶绯说的开始有些哽咽，眼泪无声的滑落了下来，可她还是继续要说“我看这这楼里的姑娘们为了讨好恩客背上浑身是伤，还有的才十六岁就被磋磨的早早便死了。我今年就已经十二岁了，楼里的规矩十二岁就要开始接客，可是我害怕，我见到那些男子的嘴脸就想发抖，他们看着我像是看食物一样，贪婪恶心，我一直想拖着，嫲嫲疼我这张脸，允许我任性那么一两次，最后还是逼我接客了，那人是花了大价钱买了我第一夜的，我听说好像是三百两，这个人就是个恶魔，他从半夜到了我的房间里就开始折磨我，将我绑起来打了我整整几个时辰，他才开始要办正事，他将我松开了，一件一件的剥掉我的衣服，他的手碰到我的那一刻我就不想再活下去了，你知道吗，伶雪，没人会想到从小就在青楼长大的人会接受不了这件事，可我偏偏接受不了，我宁愿死也不想这样活着。”
叶绯泪如雨注，像是一场憋了几年的暴雨忽然而至，叶绯的声音听起来脆弱极了“所以，伶雪，谢谢你救我，谢谢你愿意带我走，给了我重新活一次的机会。”
伶雪紧紧的抱着颤抖着的叶绯“哭吧，哭完了就不觉得苦了，以后你再也不会回那个地方了，你看看外面的天，那样宽广，会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的。”
之后的叶绯身子慢慢好起来了，上官巧也从日日来变成了十天来一次，在为叶绯诊治的时间里，叶绯每次都能猜出自己喝的药减去了什么，又多加了什么，上官巧很惊喜，这是她新收的徒弟都没有的天赋，于是上官巧问叶绯愿不愿意跟自己走。
叶绯犹豫着问伶雪“上官娘子要带我走。可以吗？”叶绯舍不得离开伶雪，又知道自己一直赖在这里是在给伶雪添乱。
“为什么不去，上官娘子医术那样厉害，你明明很有天赋，不想学医吗？”
“我想学，我想要有一技之长，不是弹琴跳舞这样的，是和容貌无关的。”
伶雪拉着叶绯的手认真的说道“那就去吧。以后要像上官娘子一样厉害。”
谢承知道伶雪也舍不得叶绯，这里好不容易出现了除他们几个男子之外的女孩，两人同床共枕这么久已经有很深的感情。
这是第一次，谢承带着伶雪去了这座山的前山，走过蜿蜒的小路，是一片竹林，里面有着和云叔那里相似的一座小院，是上官巧的住处。这里只住了上官巧一个人，将叶绯带过来后，也算是有了伴。
伶雪与叶绯分别，谢承告诉她们两人“上官娘子和云叔都不喜欢被打扰，但是上官娘子更严重一些，脾气也不如云叔好，若是日后你们两人想见面了，就去云叔的小院，没什么事，伶雪就不要来上官娘子的住处。”
二人点点头，都表示记住了。之后的叶绯偶尔会来云叔这里找伶雪，每次到了叶绯的生辰，叶绯就会找到伶雪，两人同吃一碗长寿面，同吃一个荷包蛋。叶绯说“既然你不知道自己的生辰，那我的生辰我们就永远都一起过，当作我们两个人的生辰一样来过。”
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吃着同一碗面，许下了这个约定，连平日里不爱笑的伶雪也露出了笑容，与叶绯一同笑着一同庆祝。
沈贻姝回想着关于叶绯的曾经，她不明白明明那是叶绯死也不愿待的地方为何她又回到了原点。
她直觉这一定和自己的死有关系，却又无从查证。沈贻姝带着疑雾谜团睡了过去。
“阿芒，起来了。”一大早沈贻姝被沈母温和的叫起床声吵醒。
沈贻姝睁开睡眼“阿娘。”
“阿芒，快起来吧，今日阿娘打算带你和你阿姊去坊间的制衣坊买新衣服，快洗漱洗漱。”
不一会儿，沈夫人和沈明珠两姊妹就出现在了建康颇有名气的制衣坊绣罗阁。几人走进去，看着铺子里琳琅满目的华美衣裙和各种各样珍贵的面料。
“阿芒，快看这匹布你喜欢不喜欢？”沈母捻起一块明亮的嫩绿色面料。上面还织印着细如雨丝的精美花纹。
“这位夫人真是好眼光啊，这是我们店最为名贵的料子了，是从蜀州而来的雨丝锦，穿在身上柔软亲肤，这个颜色也鲜亮，最适合年轻的女郎们穿了。”掌柜热心的开始介绍。
沈贻姝凑近来看，这料子确实很精美，正要附和的时候，从楼上翩翩而下一位戴着面纱的美丽女子。
对视的那一刻，沈贻姝的手瞬间僵住，尽管这女子只露出了一双眼睛，沈贻姝还是不会认错，这女子是叶绯。
叶绯的身后跟着两名随身的侍女，掌柜的见叶绯走下来也凑上前去“叶姑娘，您有看上眼的吗，若有喜欢的您尽可以吩咐下来。”
叶绯侧身点了点头，身后的侍女开口道“我们姑娘已经定下了一匹绛绡和一匹软烟罗，劳烦掌柜的做成衣裙后送到怜香楼。”
“好嘞，叶姑娘放心，咱们绣罗阁会先制作您的衣裙。”掌柜的喜笑颜开，甚是开心。自叶绯来了建康后，就成了这绣罗阁的第一大客户，并且挑选的尽是名贵的料子。
叶绯与沈贻姝擦身而过那一刻，两人奇妙的眼神再次相撞，叶绯不解沈贻姝看她的眼神中竟然藏着心疼。这女郎看着比自己小不少，怎会这样看自己。
这错身的瞬间，沈贻姝顿在原地，视线无法克制的追随着叶绯，沈贻姝好想伸出手拉住叶绯，好想问问她，这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突然响起的刺耳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对视。
“这绣罗阁怎么回事，什么人都接待，我们这种清白人家的女郎怎么能和这种风尘女子出现在一个地方呢？”
从门口传来一阵讥讽的声音，沈贻姝未见其人就听出这等刻薄的声音传自谁的口中，果然，抬眼望去，正是那礼部尚书之女乔嫣然。
沈贻姝下意识的看向叶绯的神情，生怕这话语会刺痛了她，叶绯却像没有听到一般平静的向门外继续走去。
“站住！”乔嫣然见叶绯无视自己，气急说道。
叶绯依旧没有理睬。
“我让你站住，没听到吗。”
“嫣然，算了。”乔嫣然一旁的女郎见沈贻姝几人全都在，倒是突然懂事了几分，开始劝说。
乔嫣然见旁边的人在拦着自己，咽下一口气，盯着叶绯走出去的身影啐道“呵，多看一眼都是脏了我的眼睛。”
说完向前走迎面就看到沈贻姝淬了毒般的眼眸，乔嫣然顿了一下，依稀还记得那个火辣的巴掌。
又想起那日宴会谢承看向自己时的神情，一股凉意涌上心头。暗自腹诽，今日怎么这么倒霉，碰上的一个两个都是自己不想见到的人。
乔嫣然上次大闹沈明珠及笄宴的事情多多少少还是传到了她的父亲礼部尚书乔论之的耳朵里，气的她父亲好好教训了她一通。不仅罚她一个月不许出门，就连她母亲也被怪罪没有教习好自己的女儿。
稳住心神后，乔嫣然挤出一个微笑对着沈家母女三人打招呼“真巧，今日在此处遇到沈夫人，嫣然有礼了。”
沈夫人自是一直都有听说过乔嫣然的性子乖张跋扈，行起事来与她那向来知礼的父亲天差地别，但是作为长辈也不好落小辈的面子，也笑着打了声招呼。
沈明珠和沈贻姝这次倒是默契十足，一同转身像没看到乔嫣然似的走向了别处。乔嫣然还想与这两姐妹寒暄一番，见此状况也只能脸色尴尬的同女伴手挽手的去了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