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亭中风波
蓝衣少妇却是不急不躁，调转视线，看向周莹，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阴阳怪气道：“哎呀！我听说，这范百户成婚都好几年了，却日日待在宫中，一个月也回不了几次府。就是偶尔归家，好像也是在外面过夜……想必范夫人独守空房，很是寂寞吧？”
周莹闻言，神情变得难堪起来。
刚寻过来的赵宝珠已经听到了几人的对话，心中替周莹生气的同时，又忍不住狂腹诽：乖乖！我就说得寸步不离地跟着沈家表妹。看看吧！我只是不在了这么一会工夫，她就和长宁郡主对上了。长宁郡主是太后的心尖肉，皇子公主们见了她都得恭敬地叫声“姑母”。沈家表妹真是初入京都不怕虎，先是太子妃的胞妹，现在又是……老天爷，这可如何是好？长宁郡主的怒火岂是沈家表妹能承担的。
赵宝珠急得只一个劲拽沈玉华的袖口，此刻，她恨不得马上带着两人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这回，素来护短的沈玉华可不干了，她没料到对方会当众说出这样羞辱人的话来。欺负她行，但不能欺负她的亲人。
范百户指的是她的姐夫范有亮，受祖上荫泽，成亲后领了个禁军的差事，现在已经混到了百户的位置。
对方这行为显然是在揭周莹表姐的伤疤，暗戳戳地嘲讽表姐拢不住自己夫君的心，以致他养外室。
沈玉华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不慌不恼地反问：“我的姐夫为皇上安全着想，尽忠职守，鞠躬尽瘁。如同旧时禹公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如此方才不负皇恩浩荡。怎么在夫人口中成了……”
沈玉华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带着微笑注视着对方。
蓝衣少妇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她紧抿着双唇，又气又怒地瞪着眼前的沈玉华。这怎么还牵扯到了皇上的安危？这么一顶沉重的大帽子扣下来，她哪里还有胆量回嘴半句！
生平头一遭遭受这样的憋屈境遇，蓝衣少妇心中怒火熊熊燃烧，但却又无可奈何。她只能咬紧后槽牙，默默咽下这口气。
一旁的司徒琴同样惊愕得合不拢嘴。她好说歹说特意请动了最不好惹的长宁郡主等人来找沈玉华的麻烦，本以为胜券在握，可以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谁曾想，对方三言两语，四两拨千斤，就让她们无法反驳。
看着吃瘪的长宁郡主，沈玉华心情大好，眉毛一扬，杏眼在瞬间爆发出凌人气势，跟她比跋扈霸道，还差远了。
长宁郡主看着沈玉华凌厉的双眸，心中没来由的有些发怵，她不明白对方只是一个比她还要年轻几岁、没有任何诰封的小丫头，为何会有这样慑人的眼神，竟连她这个皇上亲封的郡主都给镇住了。
几人讨了个无趣，气势汹汹而来，偃旗息鼓而去。
司徒琴临走前还扶了扶自己头上摇摇欲坠的金簪，并恶狠狠地瞪了沈玉华一眼，似乎想要用眼神将对方千刀万剐。然而，终究无济于事，只能带着满腔愤恨悻然离场。
赵宝珠呆呆地立在原地，目送着那几个愤愤然落荒而逃的身影渐渐远去。她使劲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刚刚发生的一切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们——就这么走了？
几人方才离开，竹林一动，一道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周莹霎时满脸绯红，娇羞地低下头，口中嗫嚅道：“夫君……”
沈玉华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姐夫。想必他早就在竹林里，怕是已经听到了她们之间的斗嘴。
赵宝珠一看到他这个罪魁祸首出现，气不打一处来，控制不住地就要上前理论。
沈玉华看出了赵宝珠的用意，忙上前拉住对方的手腕，拽着她同自己一起福身。
前世，范有亮宠溺外室而冷落发妻，她曾仗着自己皇后的身份压制他，并许诺他种种好处，只求他能迷途知返，善待表姐。
可结果却不尽人意。
现在，沈玉华终于明白。姐夫，早就因家中的施压，最后不得已娶回自己不爱的女子，心中憋了一口郁气。如此情形下，越是利诱压迫，他反而越排斥，越要和人唱反调，阳奉阴违。
重活归来，沈玉华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鲁莽无知的少女，在和范有亮见礼的空隙，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便笑吟吟道：“听说姐夫很得皇上器重，如今已经升任百户长一职，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玉华在此先恭喜姐夫了！”
大晋的禁军基本出自世家子弟，大家都是勋贵之后，晋级并不容易。
范有亮听后心中果然欢喜，略带尴尬的面色一松，拱手道：“这都是皇恩浩荡。今后我定当加倍努力，才不辜负皇上对我的期望。”
沈玉华笑着点点头，赞同道：“姐夫说的极是，以姐夫的才能，日后必定飞黄腾达、光耀门楣！”说完再次向范有亮福身表示祝贺之意。
对方的一番话说得范有亮心中十分受用，笑道：“多谢表妹吉言！”
气氛变得融洽起来……沈玉华见效果达到，寻了个由头先支开其他人，独留下范有亮，然后也不弯弯绕绕，直接开门见山道：
“女子在这世道本就艰难，一个弱女子在成婚后，便是将终身幸福都托付在一个男人身上。那至少在表面上，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妻子，该顾全的地方还是要照顾周全。”
“无论当初您迎娶表姐是否出于真心，可她既然已经进了你范府的大门，便是范家妇，是姐夫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作为丈夫，您有义务护她一生一世。”
“……其实，换位思考，表姐的处境与姐夫您又有何不同呢？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表姐何错有之？”
“夫妻本就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姐夫您出息了，表姐也跟着面上有光。您冷落她，她便在公婆妯娌面前抬不起头。就连外人也敢骑在她的头上肆意讥讽。”
沈玉华虽然是在说教，却也一口一个姐夫，敬重之意溢于言表。
语毕，她深揖一礼，诚恳道：“玉华年轻沉不住气，实在是刚才那妇人出言不善嘲讽表姐，一时不忿才说了这番没轻没重的话。冒犯之处，还请姐夫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与我这个见识短浅的深闺女子计较。”
范有亮有些难为情，别看对方一个深闺中的小姑娘，却是通晓人心的，懂得先支开其他人，没让他当众难堪，然后用诚恳的态度，娓娓道来，动之以理，晓之以情。话也说得十分得体，滴水不漏。
这么几年来他心中一直憋着口气，冷落发妻，多少人在人前人后说过他，却没有一次让他这般能接受……是啊！她何错有之！
范有亮干咳几声，强笑道：“表妹说笑了！表妹所言，句句在理！”他是个武官，不善言辞，客套了几句就以公务在身为理由告辞。
沈玉华回去后，拉着周莹的手，歉意道：“今天是我连累了你，那司徒琴就是冲着我来的。”
“你今日也是为了我，自家姐妹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周莹拍着沈玉华的手背，担忧道，“只是……长宁郡主，她可是个睚眦必报的主。”
沈玉华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满不在乎道：“太后寿宴后，我便回西北，长宁郡主总不会翻山越岭来与我置气斗嘴吧！”
闻言，几人噗嗤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