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前世今生
视野中的少年赢了比赛，意气风发，剑眉星目间透出一种与生俱来的英气和自信。
这张俊美的容颜，不知曾经多少次出现在沈玉华的脑海中。
如今乍然一见，她却已不清楚自己心中究竟是爱，恨，憎，怨，哪一个更多，哪一个更深。
对萧恒这个人，沈玉华真切爱过，也真切恨过。
曾经，她一心一意对他，凡事以他为先，爱得死心塌地、毫无保留。
饮他喜欢的茶，吃他喜欢的菜，喜欢上他喜欢的一切，为他读书写字，为他练习跳舞……倒逐渐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样子。
在得知他的野心后，她更是央求自己的父亲为他谋划。从父亲到二哥，她为萧恒做了她所能做的一切，就连几个妹妹的婚事，也有大半原因是为他拉拢网罗各种有用势力。
在那段波诡云谲、血雨腥风的日子，她和他患难与共，同进退。
可是结果得到了什么？
一腔真心终究是错付了。
爱之深，恨之切。
忘川河的日日夜夜……连恨都淡了。
曾经的执念不过是求一答案。
可答案是什么，在她骤然醒转的那一刻，就已经明白。
自古帝王多猜疑，更不会容许任何人挑战自己的权威，即便是千古一帝萧恒也不例外。
沈玉华想起前世发生的几件事情：
二哥荡平西凉归来，萧恒龙颜大悦，为表示重视和荣宠，不仅令皇室宗亲、文臣武将出城相迎，还命王公以下官员行跪拜之礼……
可据说二哥当时安然端坐于马上，看都不看众臣一眼，十分骄横无礼。
还有一次，二哥打了胜仗，回京领赏，本来是好事一桩，谁知萧恒晚上回来后脸色十分难看。沈玉华问他，他却阴恻恻地冷着脸说：“将士们常年在外行军打仗，只知沈大将军，不知皇上。”
沈玉华闻言后，连忙打发心腹去悄悄打听，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萧恒欲对前线表现优异的将领论功行赏，所以二哥入宫时领着他们同行。
萧恒看将士们身披战甲，汗如雨下，十分辛苦，就好心让他们脱下铠甲，好凉快凉快。
将士们虽口头答应，却没人卸甲，都看着二哥，直到二哥点头，将士们才整齐划一地脱下铠甲。
萧恒当场就有些下不来台，面露不愉之色，二哥便替他们解释：“将士们常年在外行军打仗，只知军令，不知皇上。”
与突契邑山一役中，晋军大获全胜。萧恒特意派了十三皇弟代表皇帝去西北前线犒军。谁知随行的御前侍卫晚上喝醉了酒和军营的军士起了冲突，双方撕打在一起。二哥大怒，令涉事下属当场断其小拇指，几个军士毫不犹豫拿刀砍了自己的手指。
消息传到皇宫时，萧恒面色大变，久久不语。
沈玉华当时也没多想，现在细思极恐：军士竟然敢跟御前侍卫叫板，可见毫不顾及皇帝这个九五之尊，可二哥一声令下，他们却毫无迟疑地砍了自己的手指头，若二哥要造反……
桩桩件件，都在昭示着，二哥最后的结局。这样的结局，在父亲死后、无人再能约束住自命不凡的二哥时，或许就已经注定。
此时的沈玉华已经不再是前世的沈玉华，她的眼界，见识、认知已经与前世完全不同。
以她现在的眼光来看，二哥过去的所作所为，任何一个皇帝都不会容下他。
正所谓飞鸟尽，良弓藏，绞兔死，走狗烹。二哥功成名就时就应该急流勇退，可他不但不知收敛，还越发张狂。
前世的她看不清形势，不懂帝王之心，一味地只知道维护娘家，怨恨萧恒。
却忘了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如今想通了，倒也释然了。什么爱呀恨呀，在此刻，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
现在，她——已经和那个人没有任何关系了，他们之间的情丝，在二哥被处以腰斩之刑时，就已经被斩断。
沈玉华轻轻吁出口气，微扬起脸望着远方，天空明净清澈，草长莺飞，生机无限。
没想到老天爷竟会让她重新归来，在一切刚刚开始时。
此时，爹爹还未战死沙场；娘亲也没有因爹爹马革裹尸而伤心过度，以致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二哥亦未因屡次触怒龙颜而被腰斩，他现在还只是个寂寂无名的普通军士；芸香和青青等还未入宫，她们都还鲜活地在她身边……
沈家还在。
一切将要开始，却还未开始。
既然老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那她一定要摆脱原本的命运安排，不再嫁入皇家，将自己锁于那重重高墙、处处都是规矩束缚的深宫，然后在得失算计中度过一生，最后闹个家破人亡，含恨而终的下场。
皇权路等于黄泉路。
前世她算计了一辈子，比较了一辈子，争抢了一辈子，讨好了一辈子。
却只是萧恒手中助他上位的棋子，最后横死。
后世她像个陀螺一样不停歇地转了一辈子。
却只是舅母手中助她敛财的棋子，最后累死。
两世终了不过都是为他人做嫁衣。
这就很气人！！！
这一世，沈玉华只想为自己而活，好好对自己，盛暑天坐在花架下喝盏冰镇的沙棘汁……冬日里围着火炉烤肉串……
闲看云卷云舒，静待花开花谢，远离京都的一切纷纷扰扰，守着家人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
她爹好歹是手握兵权的镇北侯，祖上有从龙之功，爵位可以世袭，在西北有自己的封地，论权势地位，不比京城那些王公大臣逊色。
西北天高皇帝远，她爹就是那土皇帝。
她在西北，可以天高海阔任鸟飞，可以自在安心地过活。岂不是比那时时要小心、事事要谨慎、处处要留心、步步要斟酌的皇宫快活千倍百倍。
沈玉华细想前世惨败的结局，全是因为她嫁给萧恒为皇子妃所引起。
沈家助萧恒登上皇位后，她的父兄族人扶摇直上，二哥更是被萧恒委以重任，助其南征北战……沈家权势滔天，几乎到了翻云覆雨的地步，二哥越发目中无人、骄傲自大，这才招来杀身之祸……
如果不嫁给萧恒，父亲就不会替萧恒谋划，沈家就不会为萧恒卖命，二哥也不会被委以重任……
那一切都会偏离原来的轨道。
一切的前提条件是只要她不嫁给萧恒。
思及此，沈玉华再一次朝着萧恒所在的方向望去。此刻，他和几位皇子正围着皇帝谈笑，这场面看起来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其乐融融。
这个时候，皇帝对太子信任有加、倚重爱护，太子的地位相当稳固。
其他皇子纵然觊觎储君之位，却不敢表露分毫，只能将心中的野心小心翼翼地埋藏起来。
他们隐在暗处，伺机而动。